第59節
宮儀司的司長有這個底氣打人,瓔華公主在宮中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她這個呆了超過三十年的老女官完全清楚,就算出嫁前太上皇象征性的寵了她多半年,那也是走嘴不走心的。何況就算瓔華公主真受寵她也不怕打她的侍讀女官,因為瓔華公主不待見宮人也是出了名的,自打她下嫁以后,陪嫁的那些宮女隔上十天半個月就被打發回來一個,理由不一,境遇相同。 寶釵被這一巴掌打清醒了,也不敢再鬧,低眉順眼的朝大明宮方向遠遠謝了恩,便被領了出去。惜春也從另外一邊被領了過來,跟寶釵一道被帶出宮去,她們雖然名義上是太上皇恩賞的女官,但除了一個名頭什么也沒有,就連往護國公府去的馬車都要蹭賈赦的。 惜春抬腿上車的時候見寶釵還跟著,覺得奇怪極了,站在車轅上就問道:“寶jiejie,你不回家嗎?” 寶釵扯一扯嘴角,輕聲反問道:“你沒聽到宮儀司的司長跟你我說的話嗎?” 惜春歪著頭想了想,道:“我只聽到她說赦大伯父來接我回家了,別的沒聽?!?/br> 寶釵垂下雙眸,淡然道:“那你真應該好好聽一聽,你和我都被選為侍奉瓔華公主的女官了,現在便要跟著赦大老爺一起回府?!?/br> 馬車上懸著的門簾“呼啦”一聲被掀了起來,賈赦一臉“這件事毫無邏輯”的震撼蹲在門口,手指幾乎戳到了寶釵臉上:“哈?伺候公主?女官?”說著轉向惜春,又把手指戳過去,道:“四丫頭小模小樣的,一團孩兒氣,會伺候個鬼???不對,不是這個問題,怎么突然就要選女官去伺候公主了?還選上了四丫頭,還有你,你不是薛家的那個誰誰誰嗎?你又是怎么攪和到里頭來的?” 賈赦的長隨忍不住插話道:“老爺,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就這么杵在宮門口,高聲大氣的……仿佛不大好??!” 送惜春和寶釵出來的內監已經在宮門口風干半天了,他本來是被授命傳達詳情的,可是看榮侯這樣子,壓根兒就不準備聽??! 不準備聽的榮侯伸手拽過惜春,塞到身后的車廂里,又直眉豎眼的瞪了寶釵半天,最終目光落在她手上捧著的那套不知道擱了多少年的,舊的褪了色不說,連質地都發脆了的女官服上,張了張嘴,咕噥了一聲,終究還是咽回了抱怨和質疑,沒好氣的甩下一句“先上車”,便自顧自的轉回去了。 寶釵低垂著頭,用余光最后掃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宮墻,帶著一絲鳳凰落草的不甘,咬咬牙,登上了車凳。 馬車慢悠悠的駛離皇宮,賈赦居中箕坐,目光輪流掃過一臉茫然的惜春和面無表情的寶釵,腦中十分費解,他本來是入宮坑王家人的,怎么變成自己被坑的要多養一個王家血統的丫頭?他倒是聽清楚了內監說的話,這薛家的丫頭是太上皇金口玉言賜給他兒媳婦的侍讀女官,那就是趕不得的了。雖然為什么他家兒媳婦都嫁人了才分配侍讀女官十分離奇,但也沒人敢去咨詢太上皇。賈赦放棄了折磨自己的頭腦,決定回家去問大兒子想辦法。 惜春倒是不吝惜開口,一直追問寶釵道:“寶jiejie,你是替誰入宮來的?”她以為寶釵也跟她一樣,是替別人入宮來祭奠的,比如一直就很喜歡她的王夫人,或者年紀大了不方便走動的史太君。 寶釵低聲道:“是賈嬪娘娘招我入宮的?!彪m然瓔華公主的地位比賈嬪高,侍讀女官也比侍疾有體面,但出了宮她還怎么做人上人?跟著已經出嫁了的公主最好的結果也就是給駙馬做妾了,一想到瓔華公主那俊美無儔,文武雙全又功在社稷的駙馬,寶釵不由俏臉一紅,心中竟是不那么排斥伺候瓔華公主了。 惜春想了一下,點點頭:“難怪在賈嬪宮里見到你呢,那你現在怎么就出宮了?還是跟我們一路走?你想我們送你回去嗎?”惜春很自然的把她和賈赦算成一家人,端著小主人的架勢有模有樣的詢問道。 賈赦搶答:“不是,不送她回去,太上皇把她送給你公主嫂子了?!?/br> 惜春理解不能:“送給公主嫂子?可寶jiejie又不是什么禮物,怎么能送?”人也是可以送的嗎?惜春的小腦瓜轉不過彎兒來。 寶釵苦笑道:“你是真的一點兒都沒聽進去啊。太上皇選了我為瓔華公主的侍讀女官,又封你等長到可以選秀的年紀之后做瓔華公主的伴讀,所以我要跟你們一道去護國公府,今后便伺候瓔華公主筆墨了?!睂氣O不甘的還有一點,那就是惜春可以做伴讀,算得上是半個公主閨蜜,可以一同學習。而她卻是侍讀,伺候公主讀書寫字,這期間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上Т耗睦锬鼙鹊蒙献约耗??便是她再長幾歲,不論琴棋書畫還是詩詞歌賦,也是萬萬超不過她的。難道就因為惜春是官宦之家的嫡女,而她只是皇商世家出身,就這樣被區分了高下嗎? 寶釵不甘,卻無力改變。 第163章 寶釵心境 迎春和黛玉一道沉默著, 看向捧著女官服站在瓔華公主面前,一副不卑不亢模樣的寶釵,她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離開了大觀園之后,還會在其他地方見到寶釵, 而且聽上去,以后仍然要住在一起了。 瓔華公主還沒反應過來這個薛才人就是她曾經欣賞過的那個大觀園里的寶姑娘,因此她排斥宮中出來的人的態度表現的非常明顯,薛寶釵才做完自我介紹,還不等表表忠心什么的, 就被瓔華公主下令送到隔壁:“把她送到公主府去, 跟其他宮人放在一處,我最煩宮里出來的人在我眼前晃悠了?!?/br> 寶釵來不及說什么,迎春和黛玉也來不及替她求個情, 華嬤嬤便帶著幾個寧府出身的婆子威武的走上前,擰起寶釵的兩臂就把人推出去了。惜春慢了一步節奏叫道:“哎呦,我還沒問清楚寶jiejie是為什么被太上皇送給公主嫂子的呢?!?/br> 華嬤嬤眉頭一蹙,不滿道:“那丫頭要你叫她jiejie?”她以為寶釵和惜春是在宮儀司里學規矩的時候認識的,滿心不忿一個小小的才人也敢在惜姑娘面前拿大, 也不看看惜姑娘是誰家養著的, 她家公主承認的小姑子, 焉能讓個來路不明的宮人給輕視了? 岳嬤嬤抽抽嘴角, 對華嬤嬤解釋道:“老jiejie, 這里頭有些誤會, 那薛才人,是賈家的親戚,當初跟我們姑娘還有林姑娘、惜姑娘,都是一道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現在卻成了公主娘娘的侍讀了?”岳嬤嬤咽下了后一句話:公主都嫁人了,還需要讀什么書?侍什么讀? 華嬤嬤恍然大悟道:“就是那個大觀園里的?她也姓薛?跟前陣子和姑娘們書信往來的寶姑娘可是親眷?” 迎春慢悠悠道:“倒不是親眷,就是一個人?!?/br> 瓔華公主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個她瞧不順眼的薛才人就是之前自己還挺欣賞的寶姑娘,頓時也費解了:“我記得你們不是說那個寶姑娘是皇商出身嗎?而且小選的資格還被抹掉了,可怎么又跑到宮里去了?還被我那父皇欽點了給我做侍讀?”她并不覺得她那父皇慈和到特意找了她欣賞的姑娘過來伺候她,這待遇擱在她母后沒薨逝以前,她那倒霉的皇兄倒是可能會有。 惜春嘆口氣,小大人似的道:“這就是我一直想問的啊,可是你們都不等我說完話,就一個個急急忙忙的把寶jiejie趕來趕去的,還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呢?!?/br> 黛玉不忍心,便央求瓔華公主道:“好嫂子,橫豎寶jiejie也不是外人,不如就別讓她去公主府了?!?/br> 華嬤嬤強烈反對:“宮里的陪嫁都在那邊,若單給那薛才人,我是說寶姑娘特殊關照,恐怕她會被其他人排斥,反要遭些罪的?!比A嬤嬤沒說出來的,更加正當的理由是:那姑娘生的杏眼桃腮,艷壓群芳的,豈能擱在駙馬跟前? 黛玉聞言,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念及過去在大觀園和榮侯府的時候,薛姨媽待她甚好,寶釵也助她良多,這份情誼也不能不回報。想一想,終究還是拉了拉迎春的袖子,附在她耳邊悄聲道:“jiejie,你能隨意出入公主府,不妨有時間的時候過去瞧一瞧寶jiejie,也問問她可要給薛姨媽帶個信兒?” 迎春微微點點頭,答應道:“我今兒就去,只待伺候公主嫂子用過晚膳的?!?/br> 惜春耳尖,聽得清楚,也叫道:“我也去,我也去,我還沒去過隔壁呢。吃過飯也帶我去遛遛?!?/br> 瓔華公主瞧她們都挺惦記那個寶姑娘的,心頭微酸,有些吃醋,遂沒好氣道:“我瞧你們一時也不餓,怕也不用吃晚膳了,這就過去算了,別等到天黑,那邊的人心眼都壞著呢,天越黑,心越黑?!比A嬤嬤也點頭表示贊同,宮中出來的人,的確也沒有幾個是心不黑的,包括她本人在內。 迎春急忙拉一把惜春,叫她消停下來,又笑著對瓔華公主撒嬌道:“好嫂子,別趕我們走呀。你這兒的飯菜可是最好的了,就賞我們一口吧?!?/br> 這話說的瓔華公主和華嬤嬤都笑了起來,華嬤嬤還道:“瞧大姑娘說的這么可憐,公主就賞她一口吧?!?/br> 瓔華公主糾正道:“叫我大奶奶?!北绕瓠嬋A公主這個尊稱,她更喜歡寧家大奶奶這個身份。眾人聽了急忙稱是,并互相提醒,下次不要再說錯。 當眾人圍著瓔華公主說笑的時候,寶釵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公主府的廂房里,她是侍讀女官,還是太上皇欽點的,地位也算不高不低的,還能有自己一間屋子,而且一眾宮人在沒摸清深淺之前不敢招惹她,才能得了暫時的一方凈土。 寶釵伏在被子上,無聲的哭泣著,短短兩日,她的世界就天翻地覆了。入宮時的忐忑不安,見到皇上的欣喜若狂,被送去宮儀司的氣定神閑,和突然被送出宮的震驚莫名,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這個十幾歲的姑娘無法承受的痛哭出來。她的雄心壯志,她的心比天高,都成了一個笑話,現在的她,甚至成了過去一起說笑玩耍的小姐妹們的下人了。雖然說她一早也曾想過,為了入宮,便是跟著迎春黛玉做個丫鬟也在所不惜,可那是有盼頭的丫鬟,現在的她,成了伺候已婚公主的女官,怕是再也進不到宮中,見不到皇上,做不成心心念念的人上之人了。 若是跟著別的公主,將來有個眉眼高低,給駙馬做個側室倒也算個出路,畢竟能做駙馬的,除了出身要好,自己也需得有些本事,最最起碼,長得要出彩,才不落皇家的顏面。但是這一條在瓔華公主這里行不通,這位公主的脾氣她也不是不知道,根本不是那些受過三從四德,女戒女則教育的,知道給丈夫安排側室偏房的當家主母。 而且瓔華公主身邊的小姑子們各個跟她相熟,她在別的公主跟前或許還能賣弄賣弄才智心計,混成心腹,以圖后效。但在瓔華公主這里,只怕她一開口,迎春黛玉等人就知道她要說什么了。而且比才華,也還有一個能跟她并駕齊驅的林黛玉在,只怕瓔華公主也早就不稀罕了。比手段,也有一個能同時料理兩三家子的事宜還綽綽有余的賈迎春,她連獻殷勤的條件都沒有。甚至于比討人喜歡,她都未必能贏得過越來越活潑且年紀幼小,拉的下臉來撒嬌賣乖的賈惜春,更別提人家三年以后就要成為凌駕于她頭上的公主伴讀了。 這簡直堵死了她所有上進的門路,寶釵焉能不哭? 正哭著,忽然有人撞門進來,寶釵一驚,張嘴喝道:“誰讓你進來的?” 一個年級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宮女打扮的人走了進來,滿臉諷刺的道:“呦,這是哪家的閨秀?規矩倒還不少,只是威風擺錯了地方,進了公主府,就都是伺候人的奴才罷了,誰比誰高貴不成?” 門外傳來一道不耐煩的女聲:“別和她多說,快叫她出來罷了?!?/br> 寶釵已經趁這個時間抹干了眼淚,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屈膝福身,行了個禮笑道:“有勞這位jiejie了,找我何事?”若不是眼睛還紅腫著,這副姿態完全符合宮儀司的教導。 那宮女被寶釵前后不一的態度弄得一愣,沒及時接上話,倒是外面的人沒瞧見寶釵的面容,只聽著話音接茬道:“公主派人來傳你,還不快些過去?”語氣中是慢慢的不甘,她們自從陪嫁到這公主府里就算是被軟禁了,公主從來不叫她們去伺候不說,便是她們主動申請去請安都不允許??山駜簛淼倪@新人倒是馬上就被傳過去了,說不準就要被重用,這讓她們怎么平衡? 寶釵聽見公主傳她,嚇了一跳,急忙就想告饒不去,畢竟她哭成這副模樣,給公主看到了還不得以為她是不樂意伺候她?到時候一個蔑視皇族的罪名壓下來,她哪里還有活路? 可是不等想個合適的理由,外面的人便嘈雜起來了,緊跟著,一道苗條俏麗的身影款款走了進來,七八個丫鬟嬤嬤簇擁著她,顯得更加高貴矜持,正是迎春。 寶釵心神動搖,垂下頭,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那宮女倒是拉著一張臉,規規矩矩行了個禮才出去的。迎春見旁人都走了,也吩咐自己帶來的人道:“且去外面等著吧,我和薛才人說幾句話?!庇涸诠鞲牡匚皇黔嬋A公主親口宣布的——除了她本人和寧珊,全都要聽迎春的話,故而那些宮人雖然心存不滿,也不敢違背,嘟嘟囔囔了一會兒便各自走開了。司琪一拉繡橘,一左一右守在門口,其他人則站的更遠一些。 屋中只余兩人,良久,迎春微微嘆了一口氣,笑道:“寶jiejie,許久不見,一向可好?” 寶釵鼻子一酸,險些又落下淚來,口里卻倔強道:“不敢當迎姑娘這聲jiejie,公主有何吩咐,還請示下?!?/br> 迎春本也不是口才便給之人,見寶釵堵著氣要和她們劃清界限,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 還是寶釵自己緩過勁兒來,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如今是公主的奴婢,你是公主的小姑子,還和我平等交論,沒得拉低了自己的身份?!边@種為他人著想的口吻是寶釵拉攏人心一貫的手段,早已根植于心,這時候就算賭氣想表明自己身份地下,卻也下意識的又用了出來。 幸而迎春也不計較,見寶釵肯開口解釋,也是松了口氣,上前一步,拉著寶釵的手道:“寶jiejie,這里沒有旁人,你還一定要這么跟我說話嗎?” 寶釵苦笑道:“就當我是提前適應吧?!?/br> 迎春聞言,心頭也頗為難過,只是仍勸她道:“你且忍忍,過些日子我便求公主嫂子讓你回家?!?/br> 寶釵道:“太上皇的口諭,公主也不能擅改,這是我的命,我認了?!闭Z畢,微微頓了一頓,緩一緩情緒,正色道:“你今日來,可是代公主傳話?” 迎春搖頭道:“并不是,姐妹們都擔心你,便叫我過來瞧瞧,你在這里可有什么不適的?要不要給薛姨媽傳個信兒回去?不管什么,總要說給我聽,能幫忙的,我必不會推辭?!?/br> 寶釵道:“我mama只道我入宮了,且讓她老人家還這么認為吧,沒得多添了煩惱給她。我這里一切都好,并沒有什么困難,你不必掛心什么?!睂氣O瞧著一臉真誠的迎春,心頭略過一絲苦澀,她曾經還想搭著迎春的光兒入宮呢,若真這么做了,對自己皆是好處,可對迎春來說,非但無一絲好處,還容易因此惹上麻煩??粗约阂恍南肜玫娜巳缃翊约阂琅f寬厚和氣,饒是寶釵心志堅定,且不以不擇手段為恥也覺得面上做燒,火辣辣的一陣難堪。 迎春剛想再說些什么,忽然門口守著的司琪提高聲音道:“姑娘,大爺派了人來找你?!?/br> 迎春急忙轉頭,寶釵忙拉開門,便見迎春院中專門跑腿的三等小丫鬟柳葉兒站在門口,還微微有些喘著氣的催促迎春道:“姑娘,大爺剛回家,聽說了薛才人的事情,讓姑娘領著她過去呢?!?/br> 寶釵一驚,繼而想起寧珊玉樹臨風的身影和俊美無雙的面容,微妙的紅了雙頰。迎春一把拉起寶釵道:“那咱們快些走,大哥哥說有事那就是大事,等閑他是不會找人來催我的,咱們別讓他久等了?!睂氣O急忙點頭,丫鬟們簇擁著二人,像來時一樣風風火火的走了。 第164章 策反寶釵(上) 賈赦正在手舞足蹈的描述太上皇的雷霆之怒,寧珊心不在焉的一邊聽著, 一邊飛快的思索太上皇把那個皇商薛家的姑娘送到櫻華面前的理由, 他可不相信是太上皇父愛發作,想補償女兒了。 這么做一定有陰謀!寧珊覺得, 太上皇應該是想讓他從那薛家姑娘口中套出王家秘傳□□的下落, 畢竟薛家的主母出身王家,和大觀園里的王夫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事并不難查。寧珊認為太上皇大概會覺得未出閣的姑娘比心狠手辣的后宅主母好對付, 所以把人送到這里, 想借櫻華或者他的手把秘密套出來。 寧珊倒是不反感太上皇的這個做法, 橫豎他自己也有賬要跟王家算。按照傻爹的說法,他那一母同胞的雙生兄弟和他們的母親很有可能就是死在毒婦王氏手上的,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若真是如此, 他非把整個王家都一鍋端了不可。 迎春來的很快,帶的寶釵都跑的氣喘吁吁的, 一想到要頂著這副滿面潮紅, 汗珠點點的形象去見寧珊,寶釵就忍不住想拽住迎春??墒怯喊褜幧旱拿町斒ブ悸? 不但不肯減速, 還拉著她越走越快,到最后不喜歡快走的寶釵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這么一路跑到寧珊跟前,寶釵什么綺念都沒有時間想了。 寧珊揮手示意賈赦帶迎春離開, 兩人都十分不情愿, 但寧珊態度堅決, 他們也不敢再倔,迎春擔心的看著寶釵,賈赦則在大兒子和寶釵兩人臉上輪流打轉,笑的賊兮兮的,也不知道想到哪兒去了。 寶釵同樣思緒菲菲,但面上保持的還是不錯的,至少賈赦這個段數瞧不出什么來。但寧珊瞥一眼就知道這姑娘比他家那三個成熟得多,想法也多,一瞬間還曾經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利用這一點,但隨即就被自己否定了。櫻華公主正懷著孩子呢,他不想給她找不痛快,即使是假裝的也不想。 不過寶釵身上還有其他特點可以利用,寧珊摸著下巴,回憶著偶爾聽小姑娘們聊天時提起的各個姐妹的性格,這薛家的姑娘一大特點就是心比天高,總想著要高人一等,讓別人都不敢再輕視她的出身,很有點兒又自傲又自卑的矛盾混合感。但是這種性格也很好利用,只要幫她實現愿望,不用多加勸誘,她就會主動奉上自己的利用價值。 雄心壯志,或者也可以叫野心勃勃。這一點,似乎是整個王家的共同特點,那宮中的賈元春敢于冒著事后被當替罪羊,被強行死亡的危險幫皇上弄家傳秘藥,賭的就是自己能在事情敗露之前握牢足夠的籌謀,如果寧珊估計的不錯,她很可能已經都計劃好了將來要做一個什么風格的皇太后; 賈元春的親娘王氏非要弄死寧珊和賈璉親娘就是想實現自己獨霸榮國府的野心,想讓不能襲爵不能掌家的二房翻身做主人; 她那親meimei薛王氏能以一介寡婦之身幫著自家蠢兒子抓牢薛家的錢袋子,心機就算不多,也絕對夠狠夠果決; 至于整個王家和所有王家人的大靠山王子騰就更加不用說了,他的升官之路完全就是一部他對手的血淚史,簡而言之就是比他有本事的都被他給陰下去了,比他陰狠的都被他暴力打下去了。那王子騰爬到多高,就禍害下去了多少人。 就連賈璉那個媳婦在寧珊眼里都不是個好的,早前那些放高利貸,包攬訴訟,逼死人命的事情簡直是拿捏賈璉一輩子的把柄,不被吵出來算萬幸,一旦被人掀了老底,王熙鳳會怎么樣還不好說,賈璉的官是肯定不用做了,賈赦讓給他那個爵位要保住也很夠嗆,若是寧珊沒有如今的勢力來護住賈璉,他的小命會怎么樣都不好預計。 基于此,寧珊有理由相信,有著王家血統的這位薛才人,也絕對有著自己的野心。寧珊打算跟她談一談,如果靠譜,就幫她一把,條件就是把王子騰手上的秘藥交待出來。實在不能,把她娘手上的那份弄過來也可以。寧珊可不信薛王氏手上沒藥,那賈王氏的藥是陪嫁,一共三份,分別害死了他生母胞弟和東府的秦氏。同理可證,薛王氏必然也有同樣的東西,而這一二十年,薛家并沒有什么死于非命的人,由此推斷,薛王氏的那份藥,多半還沒有被使用。 說真的,寧珊已經開始鬧心這個不長腦子也不長心的皇上了,太上皇若是真打算弄死他再換一個兒子、孫子的上位,就算做不好,也不可能比這個差。寧珊打算忽悠那薛家姑娘把她娘的秘藥弄出來,晉上給太上皇,讓他騰出手來弄死皇上,換一個上位。至于許給那姑娘的報酬么,也及其簡單,給他們家賞一個末等爵位,或者給她那蠢哥哥一個虛銜能混進官場,提升一下薛家的地位。至于寧珊本人,為了自己的孩子不被太上皇抱走,他也愿意支持一下可以頂了他兒子位置的那一位,只要他不比當今蠢就行了。 薛寶釵局促不安的坐在寧珊跟前,她很想整理一下衣裙,好好梳一梳頭發再坐在這里,可是卻沒膽子提起,更何況,一旦這么說了,那自己表現的也就太明顯了。雖然不指望櫻華公主能看中她,把她指給寧珊做妾,但寶釵也不希望在寧珊眼中留下一個不完美的印象。 寧珊摸著下巴,還在琢磨跟這姑娘說話是開門見山好還是婉轉曲折好呢,畢竟了解不多,這姑娘到底是中意鐵血派還是婉約派不大清楚??!很多時候,談判的成敗就在談話技巧上,寧珊有點兒后悔讓迎春走了。賈赦容易添亂,但妹子還是靠譜的,而且跟這姑娘又相熟,說不定哪地方能幫上忙呢。不過再想一下,這件事還是隱蔽些好,自家妹子什么都好,就是膽子太小,若她有賈璉媳婦兒那膽色,這活兒簡直就可以直接托付給她了。 一想起賈璉的媳婦,寧珊忽然又想到,那婆娘手中是不是也有王家秘傳在?別她也握著一份兒,哪天跟他弟弟鬧掰了,再一包藥下去。一想到這里,寧珊頓時顧不上寶釵了,話都沒說一句抬腿就走人,把寶釵扔在屋里,傻眼了半天。 從王熙鳳手里弄藥可比忽悠薛寶釵容易得多,寧珊頓時忘了原定計劃,把寶釵扔在一邊就出門去找賈璉了。寶釵呆坐半晌,還是外頭守門的婆子進來把她叫出去的。但是那婆子也不知道該怎么答兌寶釵,轉來轉去,終究還是把人領到瓔華公主面前去了。 瓔華公主正在喝安胎藥,聽見華嬤嬤急三火四的進來稟報,說駙馬爺把薛才人從公主府里接出來了,讓公主趕快拿出架勢給處置了,免生后患。瓔華公主還沒來得及反應,邢夫人先就叫起來:“哪里跑出個什么薛才人來?”她給公主當便宜婆婆當的正開心,同時身兼寧家老太君也地位不凡,故而邢夫人比任何人都不想讓瓔華公主跟寧珊鬧出不愉快來,不然處在她這個位置上,很容易鬧得里外不是人。 瓔華公主淡定的喝完藥,把碗擱下,平靜的對華嬤嬤道:“嬤嬤急什么,大爺說了接她出來做什么嗎?興許是看我頗為欣賞她的才華,叫來伺候我也說不定,你慌什么勁兒呢。且先去問問,看大爺有什么吩咐?!?/br> 華嬤嬤咬牙道:“大爺把人接來,一句話沒說就出門去了?!?/br> 瓔華公主便道:“那領去meimei那里,讓她看著安排?!?/br> 華嬤嬤急忙勸阻:“這可不好,那薛才人跟大姑娘認識的比您都早?!?/br> 邢夫人終于聽懂了,也懵了:“薛才人?那個薛家的姑娘?她不是在賈嬪宮里嗎?怎么成了咱們府上的才人了?”國公府需要才人嗎?邢夫人費解,如果她沒記錯,那個不是伺候公主郡主們入學的女官?可她家這公主孩子都快生了,還入個什么學? 先顧不上管家里怎么掰扯薛才人的問題,寧珊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賈璉,把有關王家秘藥的事情說了一遍,賈璉一邊嚇得連連抽氣,一邊咬牙切齒的恨不能立刻弄死王夫人。寧珊抓著他不讓他沖動,同時不忘囑咐道:“你那媳婦畢竟也是王家人,這話你先別明著說,試探看看她手上可有什么藏的緊的東西,若能找到,偷出來給我?!?/br> 賈璉咬牙道:“這個容易,我只問平兒就知道了?!睂幧褐?,那平兒是王熙鳳的心腹大丫鬟,從小伺候她的,王熙鳳有什么秘密她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且這個平兒還是弟弟賈璉的通房,估計要忽悠不難。 賈璉也沒忘了先跟寧珊要個退路,道:“不是我向著我那婆娘,實在是她并非王子騰親生,這藥若是王家人手一份我也就不說什么了,怕只怕光那王子騰捏著呢,若真是那樣,那辣子未必能得。大哥還是要在薛家身上多下點兒功夫,那薛迅聽說是病死的,有一個弟弟也是早就分了家,沒有經濟糾紛的,我估摸著那薛王氏那藥多半就沒用上?!蓖踝域v和王子勝的關系雖然沒鬧成賈赦和賈政那樣,但也沒多和諧,王子騰的藥能給親生女兒、同胞妹子,卻未必會照顧到王子勝的女兒身上。 寧珊想了想,道:“聽說王家這一二十年也隱隱有些敗落的跡象了,何況他們不掌海貿也有多年,那藥用光了也沒說不定,你提醒的對,最后估計著還要著落在薛家上頭?!?/br> 賈璉主動請纓道:“若真是如此,我讓那辣子去套,最近那薛姨媽正忙著討好她呢,估計不難弄到手?!彼仓雷约掖笊┱龖阎⒆?,而且聽說懷相還不好,就薛寶釵那姿色,擱哪個女人跟前都挺礙眼的,大哥就算想誘之以男色也不會挑這當口動手??刹惶崽匣誓沁叴叩募?,光是殺母之仇也讓賈璉忍無可忍了,早一天把證據弄到手,也好能早一天正大光明恁死那賈王氏。賈璉那平日里一貫多情的桃花眼里閃著滿滿的寒光,一身殺氣,四溢側漏,人鬼莫近的氣場完全不丟大將軍弟弟這一身份的臉。 跟賈璉商量完計策,回到府上,寧珊還想著趁熱打鐵把薛寶釵叫來策反一下,可才一進門,便見惜春獨自一人,丫鬟都不帶一個的氣呼呼的堵在垂花門前,小嘴撅得都能掛個油瓶。寧珊不由笑道:“誰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