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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蘭亭序殺局Ⅰ:玄甲衛在線閱讀 - 第27節

第27節

    “二郎又不是頭一次來?!卞\瑟笑道,“若是不喜歡我蘇錦瑟的待客之道,大可找別人哪,反正棲凰閣最不缺的便是賣笑女子!”

    房遺愛有些怒了,正想訓斥,李泰忽然發出笑聲,道:“錦瑟姑娘,既然不賣笑,那你來平康坊做什么?”

    “奴家賣藝呀!”

    “賣藝?!”李泰撲哧一笑,“以你的姿色,賣笑或許還能賺幾個銅錢,若說賣藝嘛,請恕在下說一句實話,恐怕養不活你自己?!?/br>
    蘇錦瑟聞言,非但不怒,反倒咯咯笑了起來:“說得對,奴家的藝只賣雅士,不賣俗人,寧可曲高和寡,也不嘩眾取寵!至于能不能養活自己,就不勞四郎費心了?!?/br>
    李泰哈哈大笑:“就你剛才那一首《鹿鳴》,也談得上曲高和寡?”

    蘇錦瑟也笑:“郎君是不是覺得剛才的曲子,特別俗?”

    “對,特俗,俗不可耐!”

    蘇錦瑟瞟了一眼房遺愛:“二郎,聽見了吧?這位郎君也說你俗不可耐,可不光是奴家這么說你?!?/br>
    房遺愛頓時大窘,對李泰道:“方才那首曲子,是……是我讓錦瑟彈的?!?/br>
    李泰聞言,這才正色起來,重新打量了蘇錦瑟一眼:“既然如此,那么錦瑟姑娘有何高曲,我愿洗耳恭聽?!?/br>
    “高曲是給高人聽的,四郎自認為是高人嗎?”

    “在下不才,對琴瑟之音也算略有心得,真心恭請錦瑟姑娘賜教!”

    蘇錦瑟眸光流轉,在李泰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后粲然一笑:“都說當仁不讓,看來奴家今晚還真躲不掉了?!?/br>
    李泰看著她眼波流轉、笑靨嫣然,心里又猛地一顫,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悸動。

    蘇錦瑟翩然轉身,走進里間,重新坐了下來。李泰無意中聞到了她轉身時散發的體香,又是心神一蕩,情不自禁地翕了翕鼻翼。

    很快,錦瑟的弦聲再次響起。李泰一怔,竟然發現這個曲譜他從未聽聞,不禁凝神望向蘇錦瑟,等著聽她接下來的吟唱。

    隨著旋律,蘇錦瑟的歌聲再次響了起來。李泰一聽,頓覺與剛才判若兩人,只感到她清澈幽遠的歌聲仿佛來自天外,絕無半點人間煙火的氣息。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李泰知道,這支曲子的歌詞采自《詩經》中的《黍離》,本來是古已有之的瑟譜,但蘇錦瑟顯然只保留了歌詞,自己重新譜寫了曲子。

    這首《黍離》的文意原本便充滿了凄愴和蒼涼之感,蘊含著主人公綿綿不盡的故國之思,以及對家國天下的興亡之嘆,此刻被蘇錦瑟憂傷凄美的曲調和恍若天籟的歌聲再一襯托,越發令人扼腕神傷,不覺有種仰天一哭、愴然涕下的沖動。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第二段歌詞唱起的時候,李泰已經完全沉醉其中,深深不可自拔了。

    房遺愛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一笑,也不跟李泰道別,悄悄退了出去,并帶上了房門。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這首曲子一唱三嘆,纏綿悱惻,直到蘇錦瑟唱完起身,李泰還依然神游天外,眼睛竟然不知不覺地濕潤了。

    “四郎……”

    蘇錦瑟走到他面前,發出一聲輕喚,才把李泰的心魂從天外喚回了人間。

    李泰回過神來,尷尬地抹了抹眼睛:“對不起,我……我失態了?!?/br>
    蘇錦瑟深長地看著他:“四郎,你的確是懂瑟的,奴家彈了這首曲子不下數十次,你卻是……第一個為它流淚的人?!?/br>
    李泰抬起目光,和蘇錦瑟四目相對。

    一種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般的情愫,在二人的目光中緩緩流淌。此刻的李泰驀然意識到面前這個驚才絕艷的奇女子,定然便是房遺愛要送他的第二份“禮物”了。

    微雨蒙蒙,打濕了一座木橋,也打濕了佇立在橋上的一個人。

    蕭君默一身便裝,已經在橋上站了半個多時辰。

    他怔怔地望著橋下的永安渠水,全然不顧過往行人詫異的目光。

    木橋位于延康坊的北面,永安渠水自南向北流經延康坊,再從這座橋向北面的光德坊流去。也就是說,倘若有什么東西從魏王府的水渠中流出來,便會從這座橋下流過。

    不知道為什么,蕭君默這幾天一直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覺得他可以在這里找到跟父親有關的線索。

    橋下,綠草青青的岸邊,有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漢,正在悠閑自得地垂釣。

    蕭君默看了他這么久,也沒見他釣上一條魚,甚至沒看見魚兒咬半次鉤,但這似乎絲毫沒有妨礙老漢的興致。

    “老丈,這里釣得到魚嗎?”蕭君默走到老漢身邊搭訕。

    老漢扭頭看了他一眼:“坐久了,自然釣得到?!?/br>
    “這種下雨天,魚兒都沉了,不太咬鉤吧?”

    “所以得有耐心?!?/br>
    蕭君默笑了笑,不禁有些佩服老漢。他抬眼望著碧波蕩漾的渠水,發現水面上偶爾漂過一些雜物,有爛菜葉,有破布條,有舊掃帚,不一而足。

    “老丈,我聽喜歡釣魚的朋友說,常在水邊釣魚,不時就會釣上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是嗎?”

    老漢呵呵一笑:“這倒是?!?/br>
    “您都釣過什么?”

    “啥都釣過,就差沒釣過死人?!?/br>
    蕭君默心里忽然一凜,勉強笑笑:“真有死人,也會嫌您鉤小,不吃鉤?!?/br>
    老漢哈哈一笑,又看了他一眼:“你這后生也是閑得慌,不去干正事,卻在這兒陪我老漢瞎侃?!?/br>
    “我就是好奇,想知道您釣過什么?!?/br>
    “說實話,前兩天,我還真釣上來過一樣東西?!?/br>
    “什么東西?”

    “一只鞋?!?/br>
    蕭君默一愣,不知為何忽然心跳加快:“鞋?什么樣的鞋?”

    “烏皮靴,有點舊了,不過看上去,像是當官的人穿的?!?/br>
    “那您……把鞋子扔回去了?”

    “哪能呢?”老漢白了他一眼,“誰都往里頭瞎扔東西,這條渠水不早就臭了?”

    “那您帶回家了?”

    “哼!”老漢冷哼一聲,又白了他一眼,“我老漢再貪心,也不能穿著一只鞋上街吧?”

    “我不是這意思?!笔捑s緊賠笑,“您老一看就是心胸曠達之人,就算給您釣上來一雙,您也不會拿正眼瞧它,我說得對吧?”

    老漢聽得笑逐顏開,便往不遠處的一處草叢努努嘴:“喏,我扔在那兒了?!?/br>
    蕭君默立刻沖了過去,速度快得把老漢都嚇了一跳。

    “這后生,莫不是犯病了吧?!”

    蕭府庭院中,何崇九捧著一只烏皮靴,雙手在微微顫抖。

    蕭君默神色凝重地看著他:“九叔,你真的確定,這只鞋是我爹的嗎?”

    何崇九眼睛紅了,點點頭,指著靴子的某個地方:“上回主公雨天蹚水弄濕了,我拿到火盆上烤,不小心烤焦了一塊,就在這兒,你看?!?/br>
    蕭君默沒有去看,猛然扭頭就朝外走去。

    不是因為他完全相信九叔的眼力,而是他怕忍不住自己眼中的淚水。

    第十一章身世

    蕭君默又來到了一座橋上。

    這也是一座木橋,不過不是位于延康坊北面的那一座,而是位于南面的另一座。

    要尋找從魏王府水渠中流出的東西,必須到北面的下游去找,而要想知道魏王府的水渠中是否有什么東西,就得從南面的上游進入。

    現在蕭君默基本上可以確定,父親已經遭遇魏王的毒手了。所以,即使現在進入魏王府,他也不可能再找到父親??刹恢獮槭裁?,從剛才撿到烏皮靴的那一刻起,蕭君默就有了一種強烈的沖動,想到魏王府中一探究竟。

    不管能不能發現什么,他都決定這么做。因為,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父親在最后的時刻到底置身何處,又遭遇了什么!

    蕭君默來到木橋底下。橋面上的人群熙來攘往,但此刻橋下空無一人。遠處有一些婦人在水邊淘米洗衣裳,但隔了幾十丈遠,沒人會發現他。

    為了減少阻力,蕭君默把外面的袍衫和上半身的內衣都脫了,藏進了岸邊的草叢里,然后光著膀子躍入了水中。

    春天的渠水仍然有些冰涼。皮膚剛剛觸水的一剎那,他不由打了個寒噤。

    魏王府位于延康坊的西南隅,由于直接在坊墻上開了府門,所以坊墻也就成了府墻。永安渠水從墻下流入。蕭君默潛入水中后,向北游了四五丈,就摸到了一排鐵柵欄。這些柵欄從隋朝開皇初年開鑿永安渠的時候就矗立在這里了,迄今已近六十年,因年久失修,每根鐵條都銹跡斑斑。

    蕭君默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一個猛子扎到了水底,沒費多大勁就把兩根鐵條分別向兩邊掰彎了。接著,他便像一尾魚兒一樣靈巧地鉆過了柵欄。

    渠水在偌大的魏王府中蜿蜒流淌,水道彎彎曲曲,且引了許多支流,蓄成了水池荷塘;也有些支流繞經亭臺水榭之后,又七拐八彎地匯入了主渠。蕭君默仿佛進入了一座巨大的迷宮,不多久就被繞暈了,好幾次游著游著又繞回了相同的地方。

    導致迷路的原因,不光是魏王府的水道復雜,更是蕭君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

    雨越下越大,在天地間織出了一片厚厚的雨幕。蕭君默又一次浮出水面換氣的時候,看見四周一片迷蒙,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不覺苦笑。

    忽然,附近傳來了說話聲,蕭君默慌忙游到岸邊,躲在一塊石頭下面,悄悄探出頭去。只見兩個宦官打著傘從水邊的石徑上匆匆走過,很快就走遠了。蕭君默順著他們的來路望去,依稀可見不遠處有一座奇石堆疊、氣象崢嶸的假山。

    這里顯然是魏王府的后院,寂靜冷清。蕭君默忽然有了一種直覺,覺得他想要的東西很可能就在這附近。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潛入水中。循著水岸游了六七丈遠,就看見右手邊出現了一條分岔的水道,水道口呈圓形,直徑三尺來寬。依據方位判斷,這條水道正通往假山方向。蕭君默再次浮出水面吸了一口長氣,然后毫不猶豫地游進了水道。

    剛一游進去,光線便完全消失,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蕭君默奮力游了七八丈遠,水道依然沒有到頭,但他已明顯感覺氣息不夠了。這時,身邊又突然躥過什么東西,把他嚇了一大跳,猛然嗆了幾口水。一瞬間,蕭君默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涩F在要是回頭,氣息肯定不夠;若繼續往前游,雖然不知道盡頭在哪里,至少還可拼命一搏。

    這么想著,蕭君默不再猶豫,用盡最后的力氣又往前游了兩三丈,感覺水道逐漸向上傾斜,而且前方的水面終于出現了一絲微光。

    就在即將窒息的一剎那,蕭君默死命往上一蹬,頭部終于露出了水面。

    他兩眼發黑,大口大口地吸氣,生平第一次覺得呼吸是一件這么幸福又奢侈的事情。

    劇烈地喘息了好一會兒,蕭君默的呼吸才漸漸平穩下來,眼前的景物也逐漸清晰。只見面前橫著一道鐵柵欄,柵欄另一頭是一塊方形的水池,池中有兩根烏黑的鐵柱,柱子上有項圈、鐵鏈等物。

    水牢!

    看來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父親最后肯定是被囚禁在了這座地下水牢中。

    水牢的整體位置比水道和外面的渠水略高,所以父親那只脫落的靴子才會流到外面的水渠中。這幾日連降大雨,水流比平時湍急,靴子便順著渠水流到了延康坊北面的橋下。

    看著這座陰森凄惻的水牢,蕭君默幾乎能夠感受到父親死前遭遇了怎樣的折磨,一股熱血頓時直往上沖。假如此刻魏王站在面前,蕭君默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殺了他。

    正憤恨間,幾只碩大的老鼠突然從柵欄里躥出來,擦著他的肩膀游過,嘰嘰啾啾地鉆進了水道頂壁的一個洞里面。蕭君默這才想起方才從身邊躥過的正是老鼠。也不知這些老鼠吃的是什么,竟然會長得如此肥大。

    現在,父親的下落已經完全清楚了。盡管沒有任何直接證據,但所有間接證據都表明,父親正是被魏王關進了這個水牢中,然后折磨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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