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不知道?!彼f,“反正一個人不好玩?!?/br> 梁敘斂起眉將視線落在燈光下的鋼琴上,又移到一旁的其他樂器上。他似乎聽得見空氣的流動,耳邊她的呼吸也愈發清晰起來。 “你想什么呢?”她問。 “在算日子?!彼捓飵е嫖秲?,“看春天到了你能不能回來?!?/br> 余聲無聲一笑,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去。轉念又漸漸收了笑想起要去加拿大過年,不由得嘆了口氣。 “梁敘啊?!彼械暮茌p。 他聞聲‘嗯?’了一下,卻一直沒有聽見她出聲。兩個人之間似乎有了一種安靜的默契,即使這樣就感覺很好。 “今年又沒有紅包收了?!彼f的挺難過。 梁敘低低笑了。 “你還笑?”她控訴。 “把心踹肚子里?!彼χf,目光柔軟極了,“給你都攢著呢?!?/br> “真的?”驚喜過后她故意停頓了一下,“少了我可不要?!?/br> 梁敘眉毛一揚:“那算了?!?/br> “……”她揚聲‘呀’了一下,“……” 正要說話門口似乎有傳來響動,嚇得余聲驚了一下。那頭梁敘立刻意識到了什么,接著聽到余聲的一句‘我媽回來了不說了’之后的‘滴滴’聲。 陸雅在客廳里喊她。 余聲將手機往衣兜里一塞開門出去了,看見一臉疲憊的陸雅不大敢出聲。好在陸雅沒有覺察到什么,簡單的洗漱過后倆人吃了晚餐。 房間里的電視開著,陸雅在翻書。 余聲看的沒什么意思,早早的就睡下了。那會兒已經距離新年很近了,陸雅的畫展是在兩天之后開始的。余聲要么在門口溜達要么也跟著來看畫的人后頭轉,聽他們對陸雅畫作的評價。 畫展要在成都舉辦三天。 陸雅幾乎每天都要換一身衣裳,幾乎都是旗袍加披肩。她有時候看著母親的樣子覺得很模糊,遠遠望去她一直優雅帶笑和對面西裝革履的客人在說話。 她是在第二天下午見到張魏然的。 男人一身鐵灰色西裝,沉默的站在一幅畫面前。那會兒余聲正坐在角落的高腳椅上喝著奶茶,然后看見陸雅從一邊走了過去。 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什么。 陸雅一直保持著的微笑慢慢變淡,幾分鐘后轉身離開。余聲低頭又喝了口奶茶,再抬頭張魏然已經走到她身邊。 “你這樣看起來很無聊?!睆埼喝徽f。 余聲認真的抬頭:“你是不是害怕我媽?” 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問,張魏然著實愣了一下。對視之間男人發現這個女孩子眉眼間真的像極了她的母親,隨后便淡淡笑了問她為什么這么問。 “你剛和我媽說話背挺得可直了?!彼蟠蠓椒降恼f,“我以前一犯錯就你這樣?!?/br> 張魏然:“……” 門口陸雅在叫她過去,余聲縮了縮脖子立刻一副乖乖的樣子惹得男人好笑。等她離開視線,張魏然神色黯淡下來,卻一直看著門口那個身影,待了會兒便悄然走了。 那天晚上陸雅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余聲戰戰兢兢的盯著電視屏幕,就連切到廣告都不敢換臺怕弄出動靜。畫展的最后一天也和往常一樣,到下午的時候已經有大半被客人訂下。 大概四五點左右陸雅開始將畫收下來。 余聲幫不了什么忙只好站在一邊,不經意的側眸看見一對男女走了進來。陸雅也停下動作看過去,整個會展廳那時已經沒什么人了,這一對略顯突兀。 “一直很喜歡您的畫?!毖μ炜蜌獾恼f,“恰好出差才得空來請多見諒?!?/br> 陸雅微微一笑,并不置一詞。 “余教授近來可好?” 外界都不知道父母離婚的事情,余聲看了眼薛天還是將目光落在身旁的許鏡身上,可惜并未迎來對視。一旁陸雅客氣的回了句,不打算再多說。 “這位是——”薛天募得將視線轉向她,眉頭輕皺,“您女兒?” 余聲總覺得這個人不是什么好人,出于家教敷衍的點了下頭也沒怎么搭理直接對陸雅說了句‘媽我在外頭等你’便錯身和許鏡擦肩。妝容精致的年輕女人緊緊的抿著唇,嘴角仍帶著規范的笑意。 最后薛天看中了最墻邊的那一幅。 余聲懶懶的站在門口望見他們駕車走遠才又進去,聽到腳步聲陸雅抬頭看了她一眼。遂又低下頭去整理畫作,輕輕的放在箱子里。 “你們認識?”陸雅頭也未抬。 “???”余聲眨巴了幾下眼睛,也不知母親怎么看出來的猶豫著解釋,“那個女的是小涼莊的見過幾面?!?/br> 陸雅‘嗯’了一下,默默將箱子裝好。成都的街道都已經有燈光亮了起來,陸雅裝好最后一幅畫站了起來。余聲總覺得陸雅要說什么,果不然下一秒預感就實現了。 “要珍惜你現在做的每個選擇?!迸搜劬镉蟹N哀傷,“生活是經不起考驗的?!?/br> 余聲沒能理解那話,陸雅卻已轉身朝工作人員走了去。女人的身影看起來瘦弱極了,余聲就那樣望了很久,到夜幕降臨才和陸雅回了會館。 沒有想到翌日一早去機場時又看見了張魏然。 陸雅顯然也愣住了,表情依舊很淡。張魏然卻已接過她們的行李箱,打開車門對著余聲揚了揚下巴。至今不知道什么原因導致的那天早晨的路堵塞極了,剛開始車里的三個人都沒有話。 “昨天陸老師你忙走前便沒打招呼?!睆埼喝惶糸_話匣子,“今日算是賠罪?!闭f著目光往后視鏡看去。 陸雅目光一抬,開口卻道:“你來這兒出差?” “開個會?!?/br> “我倒是不知道開什么會需要停留這么久?!?/br> 陸雅的語氣讓余聲聽來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她偏頭看了一眼陸雅。女人沒什么表情漠然的看著窗外,張魏然卻淺淺笑了一下。 “什么都瞞不了陸老師你?!?/br> 本來只要二十來分鐘的路程硬生生多延長了半個小時才到機場,進去前余聲回了下頭。張魏然還站在后面看著她們,陸雅一步都未停留。 新年在一周之后便到來了。 加拿大的年三十沒什么喜氣,偌大一個家里只有她和陸雅。那幾天外婆每個晚上都打電話過來,余曾也打過一次電話。陸雅基本白天出去晚上才回來,一到家就筋疲力盡。 余聲開始在廚房學做菜。 空蕩蕩的屋子里只有鍋灶乒乒乓乓的聲音,她環顧著這個地方,想象母親一個人待在這里日出晚歸的樣子不禁難受起來?;蛟S余曾也是一樣,工作狂的父親這個時候大概還是在研究所里。 她過完年便二十虛歲了。 這個年紀的女孩要是放在幾十年前早有了娃娃打醬油了,像陸雅二十歲便嫁給余曾如今也已近半百。她眼里的父母分居兩地不辭奔忙,感情不再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余聲將做好的粥溫熱起來。 這個安靜無人的傍晚十分,北京已是旭日清晨。十三個小時的時差讓她格外的思念梁敘,也只能似飛鳥一躍千里沒有歸期。這個時候余聲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需要一個長長的夜晚和一個特別溫柔的人。 母親陸雅也是一樣的。 第45章 那還是零幾年,人做什么都很熱鬧。 新春佳節里不似國外的北京城一片紅紅火火的樣子, 巷子街道上掛滿了紅色的紙簍燈籠。馬路邊有小孩踢著皮球唱兒歌, 大人們張燈結彩拎著籃子去買菜。 自然也有異地他鄉寂寞孤獨的旅客。 像梁敘這樣遠地而來不回家過年的打工者數不勝數, 抽了空去外頭走一走碰上天橋隨便一掃準能看見幾個席地而睡的漢子。他們有著相似的靈魂——這是一種相交于貧窮和富有之間不為人知的第七種感覺——像柏拉圖的理想國那樣兒。 清晨的太陽還沒升起來北京便醒了。 修車行的年假放了七天, 梁敘沒事兒便待在琴行。初三一大早他洗漱完去租屋樓下的小攤上買了油條豆漿往回走,筒子樓下遇見了年前已離開北京的李謂。 兩個人在屋里吃著早飯, 電視開著。 “那地方房東已經騰出來了?!崩钪^坐在床邊環繞了一下四周, “打算什么時候搬?” 梁敘咬著油條大口嚼著。 “再過幾天?!彼曇艉? “你才回去多久就來了?” “別提了?!崩钪^‘唉’了一聲,“過年都問找沒找對象,陳皮他媽和我媽待一塊就說這事兒, 你說她們是不是就沒別的說的了?” 梁敘端起豆漿瞬間便喝了大半。 “你家梁雨不得了啊?!崩钪^看了他一眼,“今年都高三了吧,聽我媽說立誓要考清華呢?!?/br> 梁敘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一笑。 “說說你最近?!睆年惼つ莾褐浪麄儙讉€拜了師傅, 李謂也是打心眼里高興, “怎么樣?” 梁敘將剩下的豆漿一口氣喝了干凈,然后手掌隨意抹了把嘴。他的目光里閃過少年時蓬勃而上的野心, 臉上的淡漠陰郁卻絲毫未減少。 “別問我?!彼鶋ι弦豢? “煩著呢?!?/br> 已經連續幾天做曲子的靈感沒有分毫, 不像以前隨便一想就轟轟烈烈。他也已經好長時間沒自己譜過曲, 雖說以前不專業卻也一直沒少做過功夫。 李謂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慢慢來。 兩個人在租屋待了沒一會兒便一起去了琴行, 地下室里有稍許寒意。李謂一進去就四處看了看,拿過把吉他撥了撥。梁敘在一旁站著翻過譜子看,倒真有些回到以前的日子。 正平靜著, 地下室的門被推開了。 兩個人都看了過去,周顯穿著黑色外套帶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頭。梁敘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李謂,后者目光頓了下然后淡淡移開。 周顯什么也沒說走了進來。 “什么時候來的?”梁敘打破平靜。 周顯說了聲早上剛到便坐去角落里玩吉他了,一時空氣有些僵。李謂沉默了會兒抹了把脖子然后起身出去了,空氣又開始流動起來。 過了會兒梁敘出去抽煙。 李謂坐在琴行門口的板凳上,看見梁敘也伸手要了根煙來。門口的積雪已經慢慢在融化掉,太陽光在人間走了一趟又一趟依舊跟來時一樣。 梁敘踢了踢李謂的椅子腳:“怎么回事兒?” 被問的人皺了皺眉頭,吸了口煙夾在指間。紅色油漆大門半開著,有冷風溜進來在地上滾著塵埃,像是大地的心臟在抽動。 “打電話不接發短信不回?!崩钪^冷笑了一下,“他躲著我也沒辦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