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余聲近來身體差的厲害,吃睡都不太好。 那晚回來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一周, 她天天悶在圖書館直到夜深人靜時候。白天有太陽光照下來昏昏欲睡, 晚上耳邊有翻頁和哈欠聲。她一偏頭就能看見對面玻璃上的自己, 憔悴消瘦不成樣子。 人往外一站秋風都能吹倒似的。 宿舍里經常剩下她一人, 陳天陽大三就開始找實習晚上加班熬夜常有,那兩個考研究生的室友更是待在24小時自習室不分白天與黑夜。 倒是她成了一個沒內憂外患的閑人。 好幾次給方楊打電話對方都在復習, 聲音很小沒幾秒就斷了線。于是很多個夜晚她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天馬行空, 回到宿舍就躺床上強迫自己睡著。 十月下旬的一天像往常一樣。 余聲從教學樓出來直接去圖書館, 到門口就被一個人的身影攔住。方楊背著書包站在幾米之外笑著看她,余聲心底好似被棉花糖戳了一下。 “看見我傻了吧?!狈綏钭哌^來拉她的手,“走, 去吃飯?!?/br> “你復習那么忙還過來?!庇嗦曌咴谛@路里側,非要接過書包幫著抱,捂在懷里跟個寶貝似的惹方楊大笑, “想吃什么, 我請你?!?/br> 兩個人去了三樓食堂吃砂鍋。 方楊胃口時好時壞饑一頓飽一頓習慣了,一個人能解決掉兩份餐。余聲看的目瞪口呆又買了兩份甜點和飲料, 一直吃到餐廳沒人了。 “你這樣對身體不好?!庇嗦曊f。 “還說我呢?!狈綏詈戎鴻幟什? 咀嚼著果粒, “你瞧瞧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樣了?!苯又鴩@了口氣, “你又不考研不找活干整天想什么呢把自己弄成這樣?!?/br> 余聲盯著藍色餐桌某一處看的出神。 “你外婆知道了多難受?!狈綏钫f完又喝了一大口茶, 看著對面姑娘一臉的不開心又不忍說題外話,于是拿自己開刀,“我一天都焦慮死了, 好多書要看還要兼顧四六級真擔心考不上?!闭f著眼神也空洞起來,“你知道h大研究生有多難考嗎,每年這個名額?!狈綏钌斐隽怂母种?。 余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要是明年沒考上怎么辦?”她知道方楊最怕失望。 “沒考上啊——”方楊像是用了全身的勁兒在說話,“那就從頭再來唄?!?/br> 她們說了有一會兒話方楊的一顆心早就跑到自己的專業書上去了,基本上沒待多久就走了。余聲當時正往宿舍方向走,還沒幾步就聽見方楊在叫她。 “你怎么又回來了?”余聲詫異。 方楊將一大袋子零食塞她手里,說了幾句大概是忘記給她買東西現在補上的意思,急著趕公交匆匆忙忙就離開了。余聲怔怔的盯著手里的東西,然后慢慢走了回去。 她那天沒再去圖書館,躺床上在看書。 夜里十一點左右陳天陽從外頭回來了,累的癱坐在椅子上抓了個零食就往嘴里喂。余聲被那大動靜鬧醒也沒睡熟便坐了起來,隨手將筆記本擱腿上。 “余聲?!标愄礻柦兴?,“你怎么還喜歡吃這個?” 她聞言低頭看下去,是一包大白兔奶糖。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也不知道怎么就難過了,她盯著那一大袋零食陷入沉思。手下卻不受控制的點進了t大的貼吧,有人貼上了‘小恒星’樂隊的部分資料還有一個演出地址。 余聲還是在那個周六的傍晚去了一趟。 她那會兒站在酒吧門口遲遲不敢進去,里面傳出來時而低沉時而怒吼的歌聲。余聲慢慢踱至門口抬眼看過去,臺上那個人不是他。 酒吧里熱熱鬧鬧推杯換盞。 當時梁敘他們正坐在沙發角落里喝著啤酒侃大山,陳皮翹著個二郎腿吹著口哨目光往門口掃了一眼,周圍大肆喊叫的聲音都快掩蓋住舞臺上周顯的彈唱。 “新活兒找的怎么樣?”陳皮丟了梁敘一支煙。 梁敘將煙塞嘴里點上,吸了一口腥火明滅。最近他冷靜思考了一下,除了酒吧賺錢之外必須得學個手藝,老待在工地不是長久之計。 “還在找?!彼麚哿藫蹮熁?,視線往專注于舞臺上的李謂身上掃過,對陳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學校不是挺忙最近來的這么頻繁?” 陳皮瞄過去一眼聳了聳肩。 說話間周顯一曲結束,在臺下的起哄中又唱了一首。梁敘目光隨意一抬就看見那人群里坐著一個年紀偏長的男人,手下敲著桌子打著節拍。和幾年前火車上的打扮很相像,讓他為之確定的是那人腕上不走的手表。 “瞧什么呢你?”陳皮問。 梁敘收回視線,端起杯子兩人碰了下。沒一會兒那個老男人就走了,梁敘借口出去透風卻已尋不見人。風吹過的北京街道繁華如花,梁敘在外頭又抽了一根煙才進去。 午夜十一點是他演唱的時間。 或許是因為t大的那次演出讓他們這個樂隊有了些小小的傳播,再加上酒吧這個固定的地方,現在聽他們唱歌的人數漸長收入也較之前多了不少。 夜晚回去租屋已是凌晨一兩點。 梁敘先是簡單沖了個澡再抽根煙躺床頭,他把玩著手機看向外頭沉沉黑夜心緒難平。過了幾天他在東城找了一個修車的工作便辭了工地的活兒,白天當學徒晚上混跡酒吧深夜里再走回去已是平常之事。 幸好幾個地方相距只有三四站的路途。 近來他倒是總在酒吧遇見那個‘手表’男人,好幾次機緣巧合之下認識才知也是個會多種樂器的前輩,吉他指彈一流人稱譚叔,行蹤不定可見一斑。 日子一推一攘便這樣到了十一月。 學校里的選修課十月底已全部結束,余聲的閑暇時間更多了起來。那個上午她正在圖書館看專業書畫圖,書包里的手機震個不停。開始她以為是陳天陽,看到來電之后摁鍵的動作停了下。 然后她跑去外頭走廊接起。 “有沒有時間?”張魏然在電話里問,“一起吃個飯?!?/br> 總是類似這樣的借口,余聲不免有些厭煩。 “我正看書呢?!彼院喴赓W。 聽她聲音似乎不太情愿,張魏然笑了一下看著落地窗外的高樓大廈沒再強求,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便收了線。身邊助理恭敬的走了過來說了什么,張魏然走至辦公桌接起電話。 說了有好一會兒才掛斷。 “再過一個月和薛天的合作就到頭了?!睆埼喝徽f,“我后天要去趟老師那里,這邊你負責收尾?!?/br> “好的?!敝碚f完又道,“您要不要和余教授說一下……” 張魏然沉默了片刻,想起年少選擇鐵路工程時立下的錚錚誓言,未曾想最后對從商感興趣一發不可收拾。余曾對自己如同親生兒子一般教誨,或許老師早已洞察自己的改行心思只是不愿提起。 “等到項目結束再說?!睆埼喝徊豢刹煊X的嘆了一口氣,“你先去訂票吧?!?/br> 萬里長空沒幾分鐘烏云密布,這場大雨總歸是要來的。 那個夜里雨下了一晚上不見小,打雷閃電一撥接著一撥。余聲一個人坐在床上敲著鍵盤寫古建筑學相關論文,電腦右下角顯示有空間動態。讀了大學之后qq里添加了幾個新的朋友,百無聊賴之時也說會兒閑天。很多人都說她溫柔文靜性格溫和實則不然,至此也不會刪光了他的一切聯系。 她點開看到有人發了一張圖片讓找不同。 余聲湊近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至極正要退出,便看見一個披著長發的白衣女鬼由遠至近速度加快的出現在她眼睛里。她有些就被嚇懵,連帶著電腦扔去床腳。 打雷的聲音轟轟隆隆震懾蒼穹。 余聲鉆進被子里毫無預兆的,眼睛忽的就紅了。那晚的后來直到陳天陽回來她才平復一些,敢下床去倒水喝??此袷强捱^,女生多問了幾句知道原委。 “那種東西都是騙你這種小女孩的?!标愄礻柵吭诖采习参克?,“以后直接屏蔽知道嗎?” 她眨著眼扯了扯嘴角。 宿舍很快就熄了燈,余聲心里有了陰影一直不敢睡覺。她聽著催眠曲仍舊失眠到了天亮,第二天一直都沒下床聽歌發愣。 又是這樣剩下她一個人。 外面的雨依舊沒有停,噼里啪啦的砸著大地。余聲睡到晚上七八點爬下床來去食堂吃飯,或許是耳力太靈敏竟然聽到有人在聊‘小恒星’。 她腿腳不受控制的打著傘走了去。 大概有一個多小時才到了那間酒吧門口,那會兒已經過了十點一刻。雨水落在傘面上咚咚作響,余聲站在門外又開始退縮。 即使大雨磅礴,里面也擠滿了聽歌的人。 余聲將藍色衛衣上的帽子兜在頭上收了傘走進去,低著頭的目光掃了一圈看見的幾乎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她找了個門口的角落將自己藏了起來,坐在了沒有人能注意到的沙發腳下。 只是隨意的一抬眼,就瞥見t大的那個女主持。 余聲心里頓時揪著疼跟刀子割似的,她埋頭看著自己的濕了水的帆布鞋。她想走卻連頭不都敢抬甚至都站不起來,一味的僵硬著脊背挺在那里。 也不記得過去多久,臺下一陣吶喊吼叫。 在那嘈雜躁動的氣氛里,余聲聽見他啞著嗓子唱別怕我傷心。低低沉沉,平平靜靜。酒吧里跟著他一開嗓瞬間安靜下來,只有他低啞深沉的聲音從薄唇里吐出來。 余聲慢慢的小聲抽泣起來。 小涼莊的那個夜晚他問過她要不要聽他唱歌,好像就是這一首。余聲就那樣坐在層層疊疊的人群之外將頭埋得低低的,眼淚順頰而下流到了下巴。 門外的大雨嘩啦啦隨著汽車而過濺了開來。 又一撥眼淚往下在流,余聲連抬手去擦的勁兒都沒有。紅色圍脖沒一會兒就濕了一層,帽檐外迷迷糊糊的視線里只看見光影散了開。四周安靜的都能聽見呼吸聲,一雙破帆布停在她腳下。 歌早停了,然后有人蹲了下來。 “哭成這樣,我都不知道怎么辦好了?!甭曇羯硢?。 第35章 好像是太久沒有聽到他說話,余聲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裳矍暗哪请p腳卻實實在在的存在著, 四周的吵吵嚷嚷隨著陳皮的棟篤笑一起一伏。 她慢慢從膝蓋里抬起頭。 兩個人目光相對, 都是一樣的平靜。梁敘垂眼凝視著她的臉, 那雙濕漉漉的眼眶里跟灌了水似的。余聲說不出話來, 只是默默的看著他。 有些許視線投過來他們這邊。 梁敘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然后抬手去拂她臉頰上掉落的淚。余聲的嘴巴抿的很緊, 側了下頭讓他的手撲在半空。她的目光落在某個地方, 耳邊能清晰的聽見他的呼吸。 他微微移了下腳探頭去找她的視線。 “真不愿意理我了?”梁敘輕聲問。 余聲跟沒聽見似的躲開他的視線, 他很淡很淡的笑了下。那笑讓人聽起來有些難過,余光里全是他灼熱的注視。 “以后別去那些沒人的地方?!彼旖菐е唤z笑意,“要不然就沒有大白兔了?!?/br> 余聲募得抬眼和他目光又撞上, 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那天去勘探古建筑被人尾隨還有方楊送的那一大袋零食。這個時候好像說什么都不如這樣安靜待著,即使四周很吵也沒關系。 梁敘伸手去抹她的眼涙。 這一次她沒有躲開,由著他的指腹摩擦著她的臉頰。他的指溫恰到好處, 有輕微的粗糙膈應。余聲的涙水又流了下來, 掉在他的手指上。 “我早就不吃了?!彼€濕著眼眶嘴里的話卻不饒人,“那么幼稚?!?/br> 梁敘靜靜的看著她, 低低笑出了聲。這些日子他想過無數次他們之間的相遇, 也未曾有此預料。她還是那么柔軟溫和, 一哄就乖什么都不在乎。 他笑著拉她站起來往外走。 余聲想將手從他手里抽出來卻掙脫不開, 梁敘握的很緊她無可奈何只好撅著嘴故意走得很慢, 梁敘也滿不在意臉上卻已經笑開。雨水已經漸漸變的很小飄在臉上像棉花絲兒,馬路邊匆匆而過的汽車尾燈和霓虹交輝相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