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大小姐?!彼麚P唇,“我可是咱小涼莊勞動人民大隊光榮的工薪階層,擱平時你揮之即來呼之即去來看我表現還不錯是不是?!绷簲⒄f完湊近她,“你說該不該要?” “什么是勞動人民大隊,”余聲聽得迷糊,“——光榮的工薪階層?” 梁敘:“民工?!?/br> “……”余聲噗嗤一聲樂了。 她笑完去看他一臉神定氣閑的樣子,礙著教室里人多嘴雜忍住了動手掐他的沖動。外頭的陽光好的不像話,是詩人嘴里‘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的好光景。 那天他們一直待到晚自習下。 臨了一起走的時候樓梯上下的人流已經少之又少了,高三樓的一排排教室卻仍都亮著燈。他們剛下到一樓就遇見方楊,兩個女生退到邊上說了一會兒話。 梁敘站在幾米外一面等一面點了煙。 他微微低頭將嘴角咬的煙湊上火光,身后一男一女經過留下了只言片語。梁敘一手夾著煙抽了一口,一手把玩著火機。他抬眼看了過去,留著紅毛的男生摟著丁雪的腰嬉皮笑臉。 “他就是梁敘?”紅毛哼了聲,“就他爸是搶劫犯那個?” 三月底的風吹得地面太干凈,梁敘看著有些惱火。墻邊余聲興奮的跑了過來,梁敘拿下煙低了一下頭,然后目光落在她臉上。 “我想起有點事要處理?!绷簲⒄f,“你先去地下室等我?!?/br> 余聲沒看出他有什么奇怪,平平常常的‘哦’了聲就離開了。等她走遠,梁敘往幾十米外那對男女看了眼,他將煙又咬回到嘴里然后大跨步跟了上去。 紅毛可能感覺到身后的腳步聲。 不過男生還沒來得及回頭,梁敘已經抬起一只腳直挺挺的朝那背狠狠的踢了過去。紅毛一個大幅度的踉蹌,重重的摔趴在水泥地面上,額頭蹭出了血沾染在上頭。 “再多說一句?!绷簲⑼χ北骋е?,眼睛里是嗜血的光芒,“我他媽弄死你?!?/br> 丁雪已經嚇得臉色都白了,紅毛手撐著地面虛滑了好幾下才站起來,捂著額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頭毛至多也就是跟個風耍個屁帥,到關鍵時候就是low和慫。 梁敘慢慢看向丁雪。 “你這張嘴要是管不住了告我一聲?!绷簲⒌恼f,“我有的是辦法?!?/br> 他說完轉過身就走了,校園里的路燈照耀在他的身影上。梁敘將最后一口抽完然后隨手扔到地上用腳踩滅,這才朝著地下室的方向走了去。 余聲正坐在架子鼓前自顧自的玩。 聽到樓梯上有輕微的動靜,余聲立刻從鼓前出來開門。梁敘穿著襯衫站定在最后一個臺階上,他自上而下看著她,余聲慢慢走過去。有光從門里溜了出來,她仰頭看他。 “發生什么事了?”她輕聲問。 面前的女孩子溫柔的跟水似的,她的眼眸堅定從容清澈有光?;蛟S就是那個瞬間,梁敘想起了她說的一輩子,還有她所向往的把生活過成電影的樣子。 他低頭親上了她的嘴。 這個動作和往常有些不太相同,那只是個很清淡很干凈的吻。梁敘雙手輕握著她的臉頰,然后平靜的將那個吻加長了一分鐘。 “不是學過么?!彼x開她的嘴,一面拉著她上樓梯一面玩笑說,“都親幾次了還跟生手一樣?!?/br> 余聲頭腦本就是昏的:“誰學過了?” “金瓶梅都看過?!绷簲⒄f,“還說沒學過?” 余聲一時語塞,她停住步子原地跺了一腳不走了。梁敘沒想到她竟然還會發火,好笑的不行。女孩子臉皮薄,看著他卻又氣不起來。 “就是沒學過,你——”她還有些結巴起來,“你耍流氓?!?/br> “呦,怎么還罵人了?” 余聲蹙緊眉頭一肚子氣,白他一眼歪過頭不說話。梁敘連親帶哄了好一會兒才磨平她的脾氣,這女孩子你一軟她比你還軟?;厝サ耐局凶孕熊嚿蟽蓚€身影依舊,距離分別的日子好像很近了。他們誰也不提誰也不說,風輕云淡的日子里徐徐而行不問前程。 作者有話要說: 有姑娘今天留言過來,在此衷心感謝各路推薦。 第25章 那個晚上梁敘幾乎一夜沒睡。 他鎖著愁眉靠在床頭抽了一宿的藍白沙,煙霧繚繞在四周跟著了火似的。墻上的金屬樂隊海報貼的時間太長已經開始泛黃, 那個有關他夢想的東西就像傳說中的夸父追日一樣模糊在這朦朧的夜色里。 屋子外頭有重型機車轟隆碾過。 梁敘夾在指間的煙慢慢的燒到了頭, 可他好像沒意識到一樣, 直到燙了手才醒神。他重重的做了個深呼吸, 然后扯過枕頭罩蓋在向后倒去的頭上漸漸閉上了眼睛。 三月的春雨一過,曉風殘月。 學校里的風氣分為散漫和緊張兩種狀態, 理科樓有大半教室每天都亂的好如一口熱鍋。梁敘真心覺得自己對學習無法投入, 所以在認真裝模作樣一段時日之后又掉回了原來的坑。 那天他又窩藏在地下室了。 “你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可不行啊?!崩钪^決心要考985, 一個人在那復習有段時間了,“就剩倆月了知道么你?!?/br> 梁敘躺在沙發上跟灘泥差不多。 “用得著你說?!彼麑⒄碓谀X后的手抽了出來搓了搓臉,一點一點的睜開了眼睛, “我就是知道自個不是那塊料,提前懸崖勒馬?!?/br> “然后呢?!崩钪^‘嗯?’了一聲:“出去打工上個爛技校?” 梁敘這下沉默了一會兒。 “別告訴我你要玩音樂?!崩钪^的表情有些不屑,語氣里卻多了些勸慰和真誠, “那玩意兒對咱來說是個奢侈品, 不是誰都玩得起?!?/br> 梁敘凝視著頭頂的天花板。 “你別嫌我世故?!崩钪^說,“看看我爸就知道了?!蹦贻p的時候李叔也曾意氣風發為了藝術要獻身, 后來卻灰頭土臉的跑了回來繼續做農民, 即使嘴上說起來一道一道。 梁敘嗤笑:“有這么說自個親爹的么?!?/br> 兩個男生因一個話題說了很久停在某一個點上又戛然而止, 接著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了。梁敘不好打擾出門右拐去了網吧, 游戲打到了天黑。 他從里頭出來已經九點五十。 那會兒街道上零零星星幾個人來來去去, 梁敘在晚自習下照著往常的時間去接余聲,女孩子坐在教室里巍然不動。 她身邊同學好像也受了影響似的。 一個個貼著板凳坐的踏踏實實頭都不見抬,‘近朱者赤’那樣兒他今天算是見識了。梁敘沒進去就站在外頭等著, 他背著書包趴在欄桿上向下眺望。 “走吧?!庇嗦暢霈F在他身旁。 梁敘從樓下收回視線,很自然的接過她懷里的書包提在手里,另一只手拉著她下樓。軟軟的微風拂過耳后,將她長長的頭發吹了起來。 校園的林蔭道上影子長長短短。 到了門口他去取車,余聲站在外頭等。這個和以前一樣的夜晚多了些讓人想要耳鬢廝磨的情懷,她看著他的背影離去莫名的感傷起來。 或許是畢業季要到了的緣故。 余聲卡在喉嚨里的話說不出來,也可能是憋得太久了懶得問了。身邊有兩個女生經過互相問起大學要去的地方,眼前他沒推自行車就出來了。 “車子呢?”她問。 “車胎破了?!绷簲⒄f,“今晚得走著回去了?!?/br> 他們很久沒有這樣一起像是散步一樣的走一走了,余聲一路上小蹦小跳樂的像朵花。周圍有人騎著車子超過他們,很快就甩了倆人一條街遠。 “走路還高興成這樣?!彼?。 “梁敘啊?!庇嗦暉o視他的話,將無處安放的兩只手背在后頭然后探頭看他,聽到他‘嗯’了一聲才又道,“你有想過以后要去哪個城市嗎?” 他抬眉‘嗯?’的動作在那句話問完后凝住。 “我想過了?!庇嗦晫⒛抗饴湓谇胺降幕璋档墓饫镞€是說出了口,“你要做樂隊玩搖滾肯定得去大城市才有前途,上海怎么樣,要不北京也行?!彼f的還挺來勁兒,“反正我又不挑大學,去哪都一樣的?!?/br> 梁敘忽然有種如鯁在喉的艱難。 “不過我聽說陳皮要去北京,方楊也去北京?!庇嗦曈悬c興奮,“如果我們也去,那不又能在一起了?” 梁敘想說的話在嘴里滾了好幾遭。 “你想去北京?”他問。 “不一定非要去那兒?!庇嗦曂f,“看你啊?!?/br> 那流暢自然的語氣跟嘮家常話似的,梁敘瞬間覺得自己真他媽慫。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好像和他最初認識時不太一樣卻又是那么相似和特別。 “過兩天青草坪有集?!彼α讼?,“帶你去打個耳洞?!?/br> “和鎮上的集不一樣嗎?” “這種集青草坪一年才有一次,比鎮上熱鬧?!彼f,“也好玩的多?!?/br> 野地里的蟲叫的歡了,路上已經沒了多少人。余聲回到家里外婆正在看諜戰劇,鬼子打了幾十槍傷不著人八路卻一打一個準。外公在旁邊評價這導演拍的有些假,然后講起了多少年前的放牛娃王二小。 她聽完回了自己房間看書。 十一二點屋子里的燈光仍舊亮著,外婆輕輕推門進來倒了杯熱水然后坐在一邊默默地給她剝開心豆。老太太眼角的皺皮都耷拉了下來,手掰不開用嘴咬的時候磕了牙疼的‘嘶’了一口氣。 寂靜深沉的夜晚好似也漫長起來。 余聲歪著頭聽外婆說起小鎮上有家小孩吃了老鼠藥,幸虧那藥是假的才沒出大事。更稀罕的是那一家人還跑去感謝那賣藥的,道聽途說里便多了句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的典故。 四月就這樣安安靜靜的來了。 所有人好像都進入了倦怠期,一個個悶在教室里三夜沒睡似的。頭頂四個風扇呼啦啦的吹著,風流正下方的學生用文具盒蓋在書頁上。有兩個人相對而坐在紙上畫的方框里下五子棋,身邊各自的同桌埋頭在書里不停的打哈欠。 晚休時分梁敘出去找地方抽煙。 cao場上比較清爽涼快,男男女女各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走來走去的低著頭背書。他隔著幾十米遠就看見在和一女生說話的陳皮,那嬉皮笑臉的樣子較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皮看見他停了搭話走了過去。 倆人靠在墻邊的一個樹蔭下,梁敘摸出煙點了一根。他看了眼這‘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傍晚,目光停在遠處的文科樓上。 “你什么時候和余聲說要去北京?”他問。 “前兩天碰上隨便聊的?!标惼ふf,“怎么了?” cao場的晚風揚起一陣陣塵埃,柳樹邊的臺球案子上堆滿了看熱鬧的人。梁敘一手插著褲兜,另一只夾著煙的手自然垂落。 “我聽李謂說你都不打算參加考試了?!标惼ふf,“當上門女婿?” 梁敘懶懶的掃了陳皮一眼,視線落在前方的空曠里。他抽完一根將煙頭丟在腳下的土里然后碾滅,準備動身去地下室的時候陳皮問他走哪個城市。 他直視前方,腳步虛頓沉默了一下。 “她去哪我去哪?!比缓笳f。 青草坪有集那天是個四月六,清明節剛過去雨水忽下忽停。那會兒梁敘開著車在她家巷道外等,余聲從家里撒歡的跑出來,車里放著音樂四面漏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