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村莊里一片靜謐的氣息。 余聲從屋里出去外頭站在門外,仰頭就是漫天繁星。狹長的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了,個個都在自個家里老婆孩子熱炕頭。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身去。 “怎么出來了?!绷簲?,“電視不好看?” 余聲微微搖了搖頭:“你和爺爺說完了?” “嗯?!绷簲⒄f,“明早直接去地里裝箱?!彼呀涀叩剿?,身上有剛剛洗過臉的肥皂水味兒,“你來沒帶洗漱的?” 余聲壓根把這事兒忘得一干二凈。 那會兒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反正她也睡不著就跟著他去了村頭小商店買牙刷。走到一半路的時候,她看見有一家門開得大大的,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坐在房檐下點著昏黃的燈泡低著頭做活。 好像是在編著梁敘家那種裝蔬菜的木筐子。 “那人手好巧啊?!彼吹暮苷J真。 梁敘也看過去:“我四五歲那會兒他就干這個了?!?/br> 男人將編到一半的筐子夾在腿間,一只胳膊夾著左邊長長的細竹竿,另一只手將右邊的竿子折進去卡在筐里。一圈一圈的從下往上,從里往外。好像是注意到有人看他,男人抬頭笑的憨憨的‘啊’了幾聲和梁敘打招呼。 梁敘伸出手搖了兩三下。 “他不會說話?”余聲吃驚的小聲問。 “好像是十幾歲去外頭打工被人割了舌頭,然后就回來了?!绷簲⒄f的聲音有些低沉,“走吧?!?/br> 從小賣部回來,余聲洗洗就去睡了。 她和梁雨住在后院的房子里,小姑娘在炕上滾來滾去,說一回老家就想起去世的奶奶了。余聲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將被子輕輕的給女生掖緊。 半夜里余聲被外頭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了。 她揉著朦朧的雙眼推開門出去看,幾個男人將箱子和泡沫網從停在門外的大卡車里往前房檐下搬,已經堆了很高的好幾摞。 梁敘兩手支在胯間喘氣,側眸看見她。 “這才兩點?!备糁畞砻椎男≡?,他低喊,“快去睡覺?!?/br> 余聲似醒非醒的又回了房里。 第二天她起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家里就剩下她和梁雨。廚房里有早就準備好的包子稀粥,倆人飛快的吃完就往地頭趕。 那片梨子地有足足七畝。 她們到的時候地里已經有好多人忙活了,摘梨的摘梨,抬筐的抬筐,裝箱的裝箱,整個一長長的流水線。除了她們倆女生,都是大娘和男的,李謂和陳皮應該也是早上才過來的。 余聲跟在梁雨后頭照葫蘆畫瓢。 她也從地里拿了一個小筐子,然后找了一棵比較稀疏的梨樹摘。梁敘將幾個大媽手里摘滿的筐子抬到推車上推到地頭放在裝箱的婦女邊,又換了空筐放上去往地里推。 眼角輕輕一掃就看見邊上的女孩子。 明明才是早晨八點的樣子,太陽已經忍不住內心的紅熱。梁敘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然后走到她身側。 “做的還不錯?!彼芍缘恼f。 余聲昂了下頭,又摘了一個下來。 “那天我說認真的,我真會摘?!庇嗦曋览孀硬⒉荒苤苯泳蛷臉渲ψ聛?,而是要先往上一頂擰個彎連頭一起拔下來,“電視上見過?!?/br> 梁敘錯開她的目光笑了一下。 一大撥人從地里鉆來鉆去,有的大媽夠不著高處的梨子直接上樹,三十多度的高溫下欣欣向榮。余聲摘了會歇息站在地頭看大媽們將梨子用分級板丈量好六零七零或八零的梨子,然后放在各自大小的筐里。 遠處的陳皮和李謂抬著筐子往外走。 倆人經過梁敘的時候,看見他目光一直盯著地頭那姑娘。陳皮‘嘿’了一聲然后笑,梁敘一個梨子扔男生懷里去。后來一直忙到下午天快暗下來,大伙才各自散了。 梁敘他們在地頭搭起了個木棚。 當時地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余聲不是很餓打算先看著梨等他們吃完再過來換她。有風從兩頭吹過來,梨樹被搖的婆娑作響。 傍晚的天空下,夕陽慢慢褪了色。 那會兒余聲正坐在棚下休息,梁敘剛送走幾個兄弟?;貋砺飞夏猩诘仡^解了個手,提上褲子抖了抖。 進棚里的時候他順手摘了倆梨。 “嘗嘗?!彼麃G給她一個,“比外頭賣的甜多了?!?/br> 余聲握著懷里的梨,半天沒下嘴。她抬眼看他吃的正起勁,幾大口就下了肚。梁敘詫異她的眼神,低眸看了看那一口未動的梨子。 “怎么不吃?”他問。 余聲:“你剛沒洗手?!?/br> “……” 梁敘剛咬下的那塊在嘴里滾了又滾。 過了會兒,余聲慢慢皺起了眉頭。今兒下午她喝了不少水,現在她有點羨慕男生可以隨便找個地兒扯下褲子就是一泡尿。 她眼睛往邊上溜了好幾圈。 “找什么呢?”梁敘問。 他這會兒正悠哉的躺在鋼絲床上,兩只腳交叉搭在床沿,胳膊枕在腦下視線落在她臉上,有些怡然自得的樣子。 余聲咬著唇慢慢說:“我想上廁所?!?/br> 她只坐了床邊上一個角,此時側著身子和他對視。一個上一個下,從他的角度看倒有些楚楚動人的感覺。 “余聲?!彼雌鹦?,“這你得學我?!?/br> 她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眼神里畫了個問號。棚子上蓋著用很大的編織袋做的篷布,風吹過來嘩啦啦響。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彼槐菊浀恼f。 第17章 他那句話一說出口余聲就有一點臉紅了,事實上或許是天氣悶熱的緣故。梁敘從鋼絲床上站起來,在她赧然的臉龐前打了個響指。 “跟我過來?!彼φf。 余聲看著他走在前頭撥開樹枝等她,這才抬腳跟了上去。他們從地頭穿過梨子樹,走了好幾十步遠到了一片荒草地,那里四處都長著高高的雜草。 梁敘在一簇密叢外給她放哨。 空曠的野地里風拂動草,葉子直搖,有著干干的土地味道。天空藍的像染過色的布,萬里無云的樣子讓人想起風吹草低見牛羊。頭頂有小鳥叫著飛過去,還有他在吹口哨,細聽是豬八戒背媳婦那一段。 余聲:“……” 完事兒倆人原路返回,沒一會兒陳皮他們回來了。 梁雨拉著李謂不停的嚷嚷著‘然后呢’,好像是男生一路上在講故事。梁敘給他們一人遞了一根煙,然后叫著余聲一起回了。 約莫兩分鐘后,余聲發現不太對勁。 “這好像不是我們來時走的路?”她問。 梁敘‘嗯’了一聲:“這條近?!?/br> 他們沿著大路上了一條左邊是水渠的小路,小路右邊是看不到盡頭的荒原。路上長著許多又小又矮的野草,被來往的人踩得扁平,像鋪了一層綠色毯子似的。 渠里也長滿了草,一滴水都見不著。 余聲走在他右手側,探出脖子東張西望。她今天穿著白色短袖配及膝牛仔褲,干凈清爽。梁敘目光一直隨著她走,余聲卻忽然停了下來。 “那是什么呀?”她盯著某個方向。 梁敘輕輕抬眼一看:“墳地?!?/br> 她好奇的又往那邊瞧了一眼,有幾處堆的高高的土墳上還插著被風吹雨打過后飄萍的塑料花,被風吹得一搖一搖,余聲當下就縮了下肩膀步子小退。 “就你這小膽兒?!绷簲㈦m在笑話,身體卻自覺的換在她右側擋著那處滲人的地方,“走我這邊?!?/br> 余聲抿緊嘴巴不吭聲了。 他們去了村頭一個包子鋪吃了晚飯才回的家,爺爺出去串門子了。梁敘打開屋里的dvd給她放《舉起手來》,潘長江的○形腿變成了八字腿。 梁雨趁著天還亮也跑了回來。 兩個姑娘一面看一面笑,梁敘買了一堆小吃給她們然后拎著幾瓶啤酒和幾袋花生米去了梨子地,臨走又從柜里翻了兩件舊軍大衣。 李謂和陳皮陪著他一起看梨。 棚下拉了一個燈泡,三個男生打著撲克喝著酒就花生米,有聊不完的話。地里安安靜靜只有他們仨的哄笑聲,不時的夾雜幾聲蟲鳴。 梁敘叼著煙洗牌,一人接著一人摸。 他大不咧咧的坐在床上,一面瞇著眼看著自己手里的底牌,一面將煙拿下吐了口煙圈。燈光下的身影搖曳在土地上,陳皮掃見他褲兜里滑出來的小盒子。 “我說你現在和余聲什么關系???”男生問。 “就是?!崩钪^摸起一張牌,看了他一眼,“好上了?” 梁敘整理著自己手里的牌,打算去摸下一張。手還沒挨到牌上,陳皮已經一把手蓋住要他先老實交代。梁敘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煙,笑的放浪。 “頭一回見面就開房了?!彼?,“你說什么關系?” 那倆:“……” 深夜悄無聲息的就到了,半夜地里零下幾度冷的要人命。三個人披著軍大衣躲三輪汽車里窩著,將就著到天明了。 那兩天一堆人都忙得能脫層皮。 這些人除了自家門子上的兄弟幾乎都是外村雇來的,一天五十塊的工錢,從早干到晚。天氣太熱活又辛苦,還好婦女們能說說話打發時間。 后來梨子裝車已經是四號早上了。 收梨客開著一輛很長很長的大卡車,梁敘他們將一箱箱梨搬上去,沒一會兒地里就干凈了,一眼望過去全是葉子。 當時余聲正和梁雨坐在地中間。 其他人都陸陸續續的回去了,陳皮李謂有事前一天下午就走了。這會兒梁敘在和那邊人說著話,她們這兒聽不清楚。余聲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土就要過去,有一個穿著t恤熱辣短褲的女生不知從哪兒跑去了他身邊。 倆人說了蠻長一段時間。 從她的方向看過去他好像也在笑,還拿了一個梨子給了短發女生,彼此很熟似的。她默不作聲又把腦袋轉回去,又坐到地上和梁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