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伍 發狂
密密麻麻的朝臣圍成半個圈將越王圍在中央,有了十七告誡,越王不敢輕舉妄動,上位王君尚且不得靠近鹿蜀,百官也就只敢遠望。 越王陰惻惻地看著葉丞相,問道:“不知葉卿是在何處尋到這靈獸的,寡人也想知道,何處靈山秀水,能生養出這樣氣澤的靈獸來?!彼俏窇?,葉準有了這樣的際遇手段,有了得遇靈獸的本領,自己便很難控制他了。 葉丞相回道:“王上圣明,的確是處好地方,臣下這個隨從,懂些江湖術法之道,所以替臣各處去尋找鹿蜀,最后在安南城外的一處密林里找到了?!比~丞相話說的漂亮,不是我的本事,我不過是會用人罷了。 “安南?!痹酵豕戳斯醋旖?,與西央相比,確實很遠。 “來人?!痹酵醯溃骸皩⑦@鹿蜀帶到內宮好生養起來。葉卿家費心費力尋到鹿蜀,實在是我大越之福,如今我大越有這鹿蜀,必然國祚百年長盛,國泰民安,河清海晏?!?/br> 越王說的激動,眾臣再跪:“恭賀王上,天佑大越?!?/br> 凡人這些自欺欺人的戲碼還是真玩兒不厭,自以為吉祥如意,其實不過是自圓其說,天不會憐憫眾多凡人,因為他們只過自己的日子,渺小塵埃并不能入神佛的眼。 羽林衛上前來從十七手里接過韁繩,十七松手的那一刻,與越王道:“越王陛下,鹿蜀終歸是靈獸,以凡人之軀,想要左右它,并不容易。若是想保國祚永昌,放由它生活在越國境內便可,養在王宮,與您的王者之氣相沖,其實并不安全?!?/br> 這當然是騙人的,越王身上那些王者之氣,受離將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弱了,且不說并不會相沖,就算會,也不是與現在的越王相沖。十七其實還想說,離將甘愿俯首于越王,就是因為身在凡世,不得不屈服于凡人王君身上的氣澤,如今越王王者氣澤越來越弱,終有一日會為離將反傷。 越王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眼前這個女子,不過是個隨從,竟膽敢來教自己怎么做,他的君威絕不能容忍:“一個隨從,若妄加多言,就會喪命,明白嗎?!?/br> 越王這樣冥頑不靈,十七覺得他是受離將蠱惑太深,還想再說什么,卻發覺有了些許不對勁。被牽著沒走幾步的鹿蜀忽然抖了起來,不是尋常的舒展毛發的抖動,而是像被人扼住了脖子般不舒服,連帶著周身的白光都隱隱泛黑。 十七反應過來必然是離將在暗中施法,她上前幾步大喊:“松手,放開鹿蜀!” 牽著鹿蜀的羽林衛還沒來得及反應,鹿蜀便劇烈地擺動起來,直接掙脫了韁繩,嘶鳴起來。十七一手推開葉離,一手推開葉丞相,兩手向前一揮,掌風又擋開了越王。鹿蜀此時已然躁動不已,一只蹄子揣在了羽林衛的身上,那羽林衛立馬飛出幾丈遠,落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十七回頭囑咐葉離:“護好自己與你父親?!闭f著便飛身落在鹿蜀身邊,手中施法,想要控制住它,卻被兩股力量擋住,一股極為純凈卻控制不住的,是鹿蜀自身被刺激后的靈力;一股極為邪惡很是強勁,那是離將的。 此時眾人已經亂做一團,都紛紛四散開,生怕被殃及。十七咬著牙關施法,額頭上不住地冒冷汗。越王顯然也被這場面嚇住,連連后退讓羽林衛護駕,正殿前當即被羽林衛圍得水泄不通。那鹿蜀身上的黑氣越來越重,十七甚至覺得頭暈腦脹,她顯然是克制不住的。 一股強大的力道迸發,將十七也撞開,她向后退了幾步,極力支撐才沒有倒下。鹿蜀身上的兩股力道,是因為離將想要控制它,只是無法輕易的手,所以碰撞成了現在局面。 十七看了看四周,一時之間也不知鹿蜀會瘋狂成什么樣,遠遠的落塵看著她,似乎在告訴她莫管閑事。明凈蒼靈不論正邪,不管他事的本性,始終不變啊??勺约赫f過的話不能食言,十七絕不會讓離將控制了那鹿蜀。 那鹿蜀四處亂竄,何處亂撞,連全副武裝的羽林衛都抵擋不住,十七想著無能為力之時不得不求助落塵,卻在此時,鹿蜀徹底失控,往人群最薄弱的地方沖去。群臣避之不及,紛紛摔倒在地,會些拳腳的世家公子都護住自己的家眷。葉離原本要將葉丞相護在身后,卻被葉丞相反手擋住,他正值壯年,還有能力護住自己年少的女兒。 眾人慌忙亂跑,跌跌撞撞,人群的最外面,赫然站著驚慌失措的顏七夕。今日群臣朝見,自然不會少了在西央城立了戰功的眾將士,且他們在西央一無所獲,越王此舉,也是為了讓他們清楚看看,他們遍尋不到的鹿蜀,長什么樣。顏家父親自然也要進宮,作為家眷,顏七夕必然也在,只是他們來得晚,官位低,一直站在最外面,所以十七她們方才并未瞧見七夕,也一直以為她并沒有在此。 此時人擠著人,將顏山與顏七夕擠了開,無人護著她,那鹿蜀也知道柿子挑著軟的捏,直直地沖向顏七夕。顏七夕被嚇得走不動道,看著鹿蜀向自己沖過來,除了驚懼,再無其他。葉離此時看見了她,撒開葉丞相就往前沖,再不管自己的名聲是否會累及顏七夕。大殿之上站著的宋宛清也趕忙小跑著下來,卻沒主意太子顧昭想要拉住她的那只手。 十七使出全力施出法術來將鹿蜀向后拉,還要飛身向前,要趕在鹿蜀之前到顏七夕身前。在鹿蜀最后撞上顏七夕之前,十七將所有的靈力灌于一處,高喊:“七夕!” 周遭響起叫喊的聲音來,“十七”“七夕”此起彼伏,顏七夕覺得有些暈眩,自己好像倒在什么軟軟的東西上,她明明看見十七朝自己跑來,可現在卻沒看見她。 顏七夕睜開眼睛,看見謝遠蘇正抱著自己,身邊還蹲著洛良澈,都是一臉的焦急。她坐起身來想找十七,看見遠處圍著許多人,那里有阿離,阿離抱著一個人,那個人渾身是血,毫無生氣。顧曄也在那里,還有宛清,她明明在長階上,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她其實看清楚了,可她不敢相信,那個渾身是血的,是十七。十七擋在她身前,被發狂的鹿蜀撞飛,她也被靈物散溢的靈氣波及,受擊暈眩過去。 十七其實還有知覺,在鹿蜀撞上她的一瞬間,她把自己一半的靈根打進鹿蜀體內,幫它反推出了離將的邪術。她再也沒有力氣,任憑自己的血從眼睛、耳朵和嘴里流出來,身上也流出血來浸濕衣裳。靈根殘破,她知道,再無人救她,她就死了??墒潜е娜~離也好,看著她的顧曄與宛清也好,或是遠遠的,她剛才舍命相護的七夕,都救不了她。 自作孽,不可活。 曾經也是七十二天神仙譜上記載著名字的神仙,如今窮途末路連靈根都要豁出去,花靈傷了靈根,如同凡人爛了臟腑。 那只鹿蜀平復以后溫馴下來,兩只眼睛無辜地看著十七,顯然是知道自己失控后做了些什么。十七誠不欺它,這樣不要命地護住它。 一個人在十七面前蹲下來,伸出一只手,修長的手指放在十七額頭上,把靈力一點點注入進十七的體內。 葉離急切問道:“落塵,你做什么?!?/br> 落塵此時還是著著往日會穿的灰袍,卻比往日多了些仙人之氣,或許他勤加修煉,有一日真的能飛升上天。 他來救十七,因為十七快死了。 他何嘗不知道鹿蜀這樣溫良的靈獸會忽然發怒,是因為離將在暗中施法,可這與他無關,只要這鹿蜀不殃及自己,他就可以作壁上觀。他與離將也算有約定,互不干涉,只為自己??伤仨氁仁?,她不能死。 “我在救她?!甭鋲m道:“再不救她,她就死在這里了?!?/br> “你為什么要出手相助,你有所圖謀,對嗎?”葉離問道,十七說的話她沒忘記,她信落塵此時是真心在救十七,可她也信,他是另有用意。 “我自然要她為我做些什么當做報答,所以需得先救活她?!甭鋲m十分坦誠。 葉離看著一身是血的十七,低著頭不住地說著“對不起”,若不是為了她,十七不會遭此一難,只是為了她,十七險些豁出命來。她抬起頭,眼眶發紅,強撐著不哭出來,她與落塵道:“多謝?!?/br> 那邊群臣都在看著這頭,卻也不敢輕舉妄動,越王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很是不快,他并不懷疑他寵信的大巫師,他只覺得是這鹿蜀來路不正,帶來災殃,他甚至開始盤算著要借此定葉丞相的罪。又或者說,這原本就是他的預謀,借此強加罪責給葉丞相,這原本就是一個死局,不論葉丞相能否找到鹿蜀,他都有罪。 葉丞相看著葉離,臉色發白,不是為了自己即將被判定的責罰,而是為了阿離此時的痛徹心扉。 落塵抱起十七,化出結界,連帶著那只鹿蜀一同消失不見。宮中之人大多知道衛三皇妃身邊的這個隨從是奇人異士,見此一幕雖然驚異,但很快恢復如常。越王也并不在意,他知道,只要大巫師在,那只鹿蜀就跑不了。只是蘭芷皺了皺眉,不知落塵在做什么打算,竟然去救葉家的額隨從,不過也就如此,彼此只是相互利用的人罷了。 可這場風波還未平息,上位王君冷眼看著葉丞相,聲音冰冷:“葉準,欺瞞君上,險釀大禍,你該當何罪!” 葉丞相跪在地上,挺直身板:“臣下知罪,請王上責罰?!?/br> 欲加之罪,終于有辭。 剛剛受了驚的眾臣歡快起來,為人險惡的左相葉準,也終于到了自食惡果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