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叁 回來
司戰回來的那一日,我聽見天界中央傳來了異動,后來聽說是司戰領著幾百神將一起上了凌霄殿,為了北荒平亂的事,討天君封賞。我不意外,這是他的做派,他向來都是同甘共苦,并不因為自己是尊神而覺得高人一等。天君雖多有不滿,但胳膊始終擰不過大腿,他不如司戰一個尊神的身份高,若不是司戰始終想著為手下神將討謝恩賞,天君還不知道幾萬年才能見一見司戰了。 因為司戰信中只是說了下月回,卻沒說到底是哪一日,我也就無法提前預知,去凌霄殿外等他。聽見異動的時候封賞禮已經開始了,我放下給花草松土的鏟子,也來不及知會誰,便悄悄跑到凌霄殿外的小角落里去候著。我遠遠看見凌霄殿外烏泱泱一片,想來是神將太多,凌霄殿里頭站不下了,站到外頭來了。 等會兒看見外頭的神將都行了跪禮,便知是封賞已下,可惜殿前的長階太高,我無法瞧見里頭的情形。我踮著腳,盡量讓自己看得多些,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但就站在這里也很無聊,不如找些事兒做。等到我站得腳痛脖子酸的時候,一雙手按在了我的肩上,將我按回地上站好,我心說這誰這樣不會來事兒,我都站在這么角落里了,還來打擾我的興致,回頭一看,是辰止上神。 還好只是腹誹,沒有出聲。 我打著哈哈:“上神好巧,你也來湊熱鬧啊?!辈恢醯?,遇到上神的時候,我都不太會說話,比如此時,我竟然問一個天界尊神是不是來湊熱鬧的,上神用得著湊熱鬧嗎?見上神不說話,我又繼續解釋道:“我原本是在宮中修理花草的,但忽的聽聞這邊又異動,便過來瞧瞧。上神恕罪,小神這就回去?!?/br> 上神抬手攔住我,問道:“站得這樣遠,看什么熱鬧?!?/br> “誒?”上神所言極是。 “跟上?!?/br> “嗯?” 上神這意思是瞧我看熱鬧看得辛苦,要帶我上殿?說著上神往凌霄殿上走去,我緊緊地跟著他,我從沒上過凌霄殿,我品階太低,只好緊跟著上神免得行差踏錯,又詢問道:“上神你也是來觀禮的嗎,這禮好大的排場,動靜也大?!?/br> “給司戰的排場,不算大?!鄙仙窕仡^看我一眼。 “誒,上神你和司戰......司戰上神相熟嗎?”我不記得司戰與上神有交情。 “不熟?!惫?。 “那你來觀禮?!?/br> “有事需得問他?!?/br> 我猜想是錦代上神的事,便沒多問,先前說司戰這幾年在北荒,就是為了尋找救治錦代上神的靈草,他終于回來,定是靈草已經盡數尋回,既如此,上神作為一個凡事都很認真的尊神,雖同司戰沒有交情,但此時出現在這里,是很合理的。 我跟著上神上了凌霄殿,上神極有排面,眾位神將一見他紛紛行禮,為他開出一條道來,他緩緩走到最前頭,與司戰并排而立,我緊跟在后,從來沒覺得這么得意過。原來被人瞻仰尊敬的感覺,是這樣的啊,我才只是沾了上神的光,感受到了半分,就已經有些飄飄然了,上神他們幾十萬年這樣過著,不知如何想。 我縮在上神身后,聽著天君很是和氣地問上神怎么來了,上神極為吝嗇地只說了兩個字,觀禮。我偷偷看向司戰那邊,他還未脫戰甲,黑甲肅殺,原本就不易親近的氣質現在還多了幾分殺伐氣。我同上神上殿的時候他向這邊看了一眼,目光也是落在上神身上,而后轉過頭去,繼續沉默地平視前方,聽身邊繼續的封賞禮。 他肯定看見我了,但他是個分得清公私的尊神,所以不與我打招呼。我就躲在上神身后,封賞禮已近尾聲,我發覺上殿來看,到底不如我在下頭踮著腳好看。在外頭等了那么久都不覺煩悶,上來觀禮,清楚倒是清楚了,可天君坐在上頭,封賞禮又嚴謹得一絲不茍,我大氣都不敢出,動也不敢亂動。 也不知觀賞禮是什么時候結束的,總之我站在殿上,靠著胡思亂想打發時間,我腦中的憨憨已經長大,撓著院中的樹,磨它胖乎乎的爪子。暢想了許久,上神開口驚醒我:“走吧?!蔽乙惶ь^,大殿上空蕩蕩的只剩下上神與我,天君已經離開,司戰與眾位神將也不見了,封賞禮已經結束了一會兒。 走出凌霄殿,殿外一道挺立肅殺的身影,司戰戰甲未脫,就站在那里。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他轉過來,看向我與上神,我確信,他這次是瞧我的。許久不見司戰,一時有些得意忘形,沖他揮揮手,笑道:“司戰司戰?!?/br> 話音剛落,便覺得身邊的上神在看我,我一抬頭,上神眼中露出了一絲狐疑。大聲直呼上神名諱,我膽子不小,我有幾分尷尬地將手縮回來,再小聲道:“上神見諒,小神同司戰上神有些交情,一時忘了分寸?!?/br> 上神沒有說話,想來開口也無非是“無妨”二字。我跟著上神走到司戰跟前,他們極為生疏地相互打了招呼。 “司戰?!?/br> “辰止?!?/br> 一番互叫名字后,他們便不說話了。我知道這兩位尊神都是不怎么愛說話的,根據我的觀察,司戰比辰止上神更不愛說話,故而他們站在一起,是上神先開的口,且就只是互相叫了名字。上神說他與司戰不熟,是真的。我此時很猶豫,要不要打破這個僵局,畢竟我與司戰熟啊,跟上神的交情嘛......也還行。 我正要開口,司戰開口叫我:“十七?!?/br> 我看了眼上神,又沖司戰眨眨眼,示意此時我需得規矩些,以為司戰收到了我的暗示,我便向他行禮:“小神見過司戰上神?!?/br> 司戰似乎沒有領會到我的意思,微微錯愕,看了眼辰止上神,又看向我,從懷里掏出一顆圓圓的,藥丸似的東西來,遞給我:“給你的,收好?!?/br> 我趕忙接過,“謝過司戰上神,這是什么啊,看起來像是吃的,怎么咬不動?!蔽夷迷谑稚弦Я艘豢?,這藥丸似的東西竟然堅硬無比,磕的我牙疼。 “不是吃的,帶在身上?!彼緫鸾忉尩?。 也對,司戰每每出遠門回來,都會帶些小玩意兒給我,有時候是玩的,有時候是放在屋里好看的,但就是從來沒送過吃的給我。我將那小東西收進懷里,再看向他們,場面忽然又變得沉默起來。 沉默的時間是最難熬的,難熬了一會兒,就聽見兩位尊神同時開口,也不知是哪里來的默契。 “東西交給我吧?!?/br> “十七怎么跟著你?!?/br> 我很是感動,真的,司戰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時時不忘了我。兩位尊神一起開口,說的是兩件事,就需得一件一件來做。我覺得先把東西給上神這事兒更重要,畢竟我估摸著上神就是為了這事兒才來觀禮的,至于解釋我為何跟著上神,事兒辦完了再說也行。 就聽得上神道:“她現在是我的神使?!?/br> 上神真看中我,定是我平日里做事盡心。我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做神使一向做的很好,有口皆碑,這才得了機會,在上神手底下當幾日差?!?/br> 司戰神情閃爍,似乎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辰止上神道:“東西呢?!彼緫鸨闾统鲆粋€小袋子來,交給上神:“都在這里了?!?/br> “多謝?!?/br> “應當的?!?/br> 我看著那被仙術縮小的袋子,想著這應該就是司戰這兩年在北荒尋回的靈草,至于為何要交給辰止上神,聽說辰止上神很會煉化這些東西。 問題也解答了,東西也給了,他們之間好像是沒什么好說的了,司戰便要準備離開。他轉身前看了看我,我沖他眨眨眼,呶呶嘴,用口型告訴他,我明日去落夷宮看他。司戰這次會意了,周身的氣息也不再那樣凌厲,而是平和了很多,他與辰止上神點頭示意,便拖著重重的鎧甲離開了。其實他穿著那鎧甲讓人看不出來重,只是我曾在落夷宮扛過他的鎧甲,險些沒把我腰壓折,那時司戰輕輕笑我,我也不覺得丟臉,反倒是很高興,因為那時我第一次見司戰笑,也是至今為止唯一一次。司戰就是這樣,你與他再要好,也不得不接受,他的不茍言笑,一視同仁的不茍言笑。 等到司戰走了,我向上神請示,我們是否也該回清淵宮了,畢竟我瞧著上神要辦的事這樣子是辦妥了。上神許久沒說話,我以為他是在思考煉化的事,也就站在旁邊,跟著不說話。 良久,上神道:“我沒有那么恪守禮法?!?/br> 我抬頭,不解。 上神解釋道:“你與司戰交好,相處隨意些也無妨,不用那樣謹慎?!?/br> 原來上神是這個意思啊。 雖然這些個上神都是這樣平易的性子,但不知怎么,聽到上神說這話,我格外開心。也不知是因為史書上的上神太過嚴肅,還是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