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流放(一)
宋世琛回到了御書房,正想再把奏折好好瞧一遍,最近發生的事真是令他頭疼。趙相對封后這件事胸有成竹且虎視眈眈,禮部的那幾位老官員更是明里暗里的絮絮叨叨,幾位皇叔似乎也動了心思,打算把女兒送進宮選秀。 宋世琛還未進宮殿門,身邊一位貼身伺候的太監卓山就迎了上來,“奴才見過陛下?!?/br> “陛下,貴妃娘娘來了?!?/br> 宋世琛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進入殿內,一眼便瞧見坐在椅子上身著華貴宮裝的女人,一旁的小太監小心伺候著,女子側過頭,鬢上的步搖晃動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臣妾參加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迸诵卸Y的動作很標準,舉手投足間可見她氣質溫婉,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那身華貴的宮裝更襯得她大氣端莊,衣上系的環佩輕響,暗香隱隱。 “免禮?!彼问黎∮H自將她扶起,兩人一同坐下。 “陛下嘗嘗,這是臣妾新做的糕點?!?/br> 宋世琛抬眸看著容貴妃,這是他的發妻,端莊大氣,容貌出眾。無疑是成為皇后的最佳人選。風雨同舟六年,自己成了九五至尊卻不能給她一個體面,說來也慚愧。 “好?!?/br> 哪怕是在皇宮之中也沒有不透風的墻。近日聽聞皇上微服出巡時從民間帶回一名女子,安排女子住在長樂宮,每日奉命往長樂宮送東西的人不下五十幾個,皇上更是親自探望云云。 風從皇城里吹向京城的各個角落,成了人們的茶余飯后的談資。有人說那女子如何如何的貌美讓皇上一見傾心;有人說那女子是狐妖轉世,魅惑了皇上,就如蘇妲已一樣;更有人說那女子風塵出身靠房中術迷住了皇上。說書人更是把此編成故事在茶樓里說,將兩人的相遇,相識,相知,相愛演繹的淋漓盡致。 而我們謠言中的女主角卻絲毫不見著急。 玲瓏搖著躺椅,半瞇著眼,張嘴咬過聽雨遞來的瓜果。 “姑娘,外面的謠言都傳成這樣了,您就一點都不擔心啊?” “呵呵!有什么好擔心的?” “他們那樣說姑娘,姑娘不生氣嗎?” “聽雨,生氣有什么用?能解決問題嗎?” 聽雨搖了搖頭,很是乖巧的又給玲瓏遞上了一塊瓜果。 什么消息都得不到的趙相快急的就差沒進后宮親眼瞧瞧了吧? 趙相很急,非常急! “宮里傳出什么消息沒?”略有些白發的中年趙相在書房中詢問自己的得力手下。 手下只是搖了搖頭。 “哎呀!”趙相一甩袖,十分不悅,“下去?!?/br> 趙相十分關心封后這件事,一直想著把自己的小女兒送進宮。已逝的太后姓趙,是趙相的胞妹。趙相送女兒進宮無非就是想著保住趙家在朝中的地位,更是為了保趙家的榮華富貴,但更多是在打未來儲君的主意。 現在殺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在長樂宮住著,皇上又下令不準任何人打擾,長樂宮說是鐵桶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想從里面打聽出什么消息,更是難上加難。更何況,皇上后宮人少除了位份最高的容貴妃,其余三人也只是妃子,而且這三個后妃皆出身于六品官員之家,又與趙相沒什么交情,趙相想得到消息的可行性太低。 趙相現在可恨自己當初沒給是太子的宋世琛塞個女人,全憑趙太后做主,自己當時也參與了。恨只恨自己當時聽信了宋世琛的理由——“擇幾位良娣固然不會錯,但最好選擇六、七品官員的女兒。一來好控制;二來日后將其升了官職也只會感激涕零,為我所用?!?/br> 趙相恨當初的自己恨的牙癢癢,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難不成親自進后宮看,那罪狀就大了,更何況墻倒眾人推,又是宋世琛目前最希望看到的。 此時,五圣山。 白江坐在案桌前,展信即閣,閱畢,白江長嘆出一口氣。 玲瓏的病好了,這一切就開始了,遇上宋世琛只是老天給到契機。 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偶有幾個星辰散落其中,不停的閃爍著,像是某種未來。 我早就這道會有這樣的一天。 安山候對白江有恩,白江并非江南人,故鄉在塞北。白江的年齡比玲瓏父親的年齡還要大,白江十幾歲的時候棄筆從戎,在安山候的帶領下打過次仗。后來白江不知是何因用離開塞北大軍,直奔京城,在京城附近開始做生意。 離京城太近也不一定是好事。 從嘉建二十二年下半年開始嘉建帝的行事作風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多疑,易怒,這都是一個帝王走下坡路的開端。朝中大臣無人不膽戰心驚,連身力為嘉建帝妻兄的趙相也是如此。那時候的趙相,所有的權勢都仰仗嘉建帝,自然是對嘉建帝唯命是從。 而偏偏在這一年的年末,孝仁皇后病逝,對嘉建帝打擊頗大,自此嘉建帝便更加陰睛不定,反復無常,朝中官員在暗地里更是叫苦連天。 嘉建二十三年夏,帝有旨,昭安山候罪于天下,流方南疆。 那時候的白江早已娶妻生子,在生意上也小有所成。這道旨下時文武百官皆驚,京城百姓失色,白江甚至覺得皇帝是個不辨是非的昏君。 白江的妻子是江南人,白江為了生意常常是京城江南兩頭跑,后來慢慢在五圣山那個渡口扎了根。 白江知道安山候要被流放時,便打算在路上等著再見安山候一面。卻不料,他撞上了這件事.... 那日官差押著安山侯使一家從京城出發,路上走走停停第二日下午才快到玉溪山。那幾個宮差為人質樸直率,也是安山候的崇拜者,所以二路走來沒有為難,反而多有照顧。 安山候靠著樹木坐下,在樹蔭下事乘涼。 “父親,兒媳去找些水來?!绷岘嚨哪赣H謝林氏用袖子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拎著水囊對安山候道。 安山侯點了點頭,轉身對坐在一塊石頭上的玲瓏笑道:“殊兒,到祖父這里來?!?/br> 玲瓏很乖巧的走到安山候身邊,安山候抱起玲瓏放在自己的腿上。 “殊兒,怕不怕?” “不怕,有祖父在,殊兒就不怕?!绷岘囂ь^,黑白分明的眼看著發須花白的安山候道。 安山候抬手摸了摸玲瓏的頭,“委屈你了?!?/br> “祖父,這沒什么好委屈的,先祖在馬背上打天下,飽經風霜,祖父與父親都征戰沙場,生死徘徊,比起這個,殊兒不怕,也沒有資格說委屈。因為祖父與父親吃得的苦都比殊兒多,這點困難,難不倒殊兒!” 安山候面上笑著,內心卻在長嘆。早慧并非好事,有時候看得太明白也是一種折磨。 “嗯,殊兒長大了。幸好殊兒你是女孩子?!?/br> “祖父,您為什么這么說?” 安山候錯開了目光,“祖父叫你記下的單子你記住了嗎?” “嗯?!?/br> “謝家人上戰場,為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為了百姓?!鞍采胶钣置艘幌铝岘嚨念^,“殊兒,如果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一定要躲起來,明白嗎?” 玲瓏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玲瓏忽然間抬眸,看著安山侯,一字一句的道:“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br> “哈哈!好,好!”安山侯突然放聲大笑,但,也掩藏不住眼底的一抹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