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不甘心
到手的縣尉飛走,劉備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張飛也是心中不快,罵咧咧的不停,瘋狂說著朝廷的壞話。 韓當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口,表示完全沒有聽見這大嗓門的家伙在說些什么。 劉虞留在雒陽,本想讓韓當跟隨他在雒陽做個小吏, 可韓當自覺雒陽平安無事,又有一堆貴人豪族,在那里難以施展本事,還有可能會受人節制,倒不如參軍作戰,憑借自己的兩膀力氣,說不定能收獲出頭的機會。 只可惜公孫瓚沒有看中自己啊…… 他略有些哀怨。 劉備和張飛各自回家,韓當去張飛家投宿, 這兩人都是身材健碩的大漢,想同榻而眠都有點困難,于是張飛主動把自己的床榻讓給韓當,在地上打了個地鋪,很快便打起鼾來, 韓當心事重重,想著自己將來迷霧般的前途,倒是對劉備有了點同病相憐之情。 他趕路困得難受,本應很快就睡著, 但張飛睡著之后的呼嚕驚天動地,慢慢變得如打雷一般震撼人心,韓當只覺得整間房子都在搖晃,哪里還睡得著,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伸了個懶腰起身,把一瓢冷水淋在自己頭上,打折哈欠出門。 現在已經進入九月,夜間已經寒意縱橫,冰涼的冷風吹的韓當這樣的壯漢都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緊了緊披在身上的布袍。 他生怕被村里人當成了蟊賊,也不敢出去亂竄,只好坐在張飛家門口,迎著冷風,看著星斗發呆,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越發困得挺不住,真想裹緊袍子好好睡一覺, 可剛剛閉上眼睛,便聽到一陣陣粗重的呼吸聲,隨即就是沉重而堅決的腳步響起,有人正一步一個腳印,艱難地從遠處跋涉而來。 什么人,這大半夜在做什么! 韓當心聲警惕,他從院中抓起一條扁擔,緩緩走到門口, 這年代沒有人造光,一入夜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韓當小心翼翼地貼在門口,聽著這呼吸聲似乎有點熟悉,便輕聲呼喚道: “玄德公?” “呃?” 正在夜跑的劉備循聲望去,借著月光看清了韓當的輪廓,一邊大口呼吸,一邊艱難地道: “韓……韓兄稍待,我……我還沒跑完?!?/br> 這是啥風俗啊大半夜出來跑步? 韓當好奇之余索性披上衣服,跟在劉備后面緩緩奔跑,道:“玄德公,我陪足下一起走?!?/br> 劉備喘的說不出話,只能沖韓當點頭示意。 韓當才跑了兩步,突然想起他聽到的關于劉備一家的種種傳說, 他多年前就聽說劉弘自稱得天人相授,可又自證不得,被迫自殺; 上次跟隨劉虞來到劉公村,他又聽說劉備有天人相助,身懷異術。 他對所謂的法術從來都是嗤之以鼻,見劉備跑成這副模樣,心道劉備莫不是入了邪道,大半夜這是在施法求神不成? 跑了一陣,韓當自認身體強健,卻已經兩腿發軟,逐漸支撐不住, 可劉備居然還在拼命堅持,而且速度并沒有明顯降低, 韓當咬牙堅持,可已經被劉備慢慢拉開了距離, 兩人跑了一個大圈,最后折回劉備家門口,劉備這才收住腳步,緩緩步行, 韓當則索性一個屁股墩坐在地上,連連喘息道: “不行不行,吾……吾不擅奔跑?!?/br> 劉備慢慢調整呼吸,道: “這疾走之后,需要緩緩慢行才是,若是直接坐下,對身子不利?!?/br> 這是什么邏輯? 韓當本來想表示不信,可見劉備就是在緩緩繞圈步行,他也只好站起身來,硬著頭皮走在后面。 “玄德公,您這是……” 劉備舒了口氣,道: “吾每日都要跑十公里,不可斷絕,今日陪伯圭兄等人敘話,耽誤了時光,故夜里一定要好好彌補?!?/br> 呃,原來不是在施展什么邪法? “玄德公大毅力?!表n當真誠的稱贊道。 他不懂什么叫十公里,但剛才劉備如此奔跑,如果每日堅持,實在也非等閑之人可以做到, 他見劉備用衣物擦汗,一身的肌rou棱角分明,如鐵打一般,忍不住道: “玄德公也是好武之人?” 劉備把頭上不住留下的汗擦干,又喘了幾口氣,道: “當年跟隨恩師游學時,學過幾手劍術,這些年怕耽擱了,也是常常練習, 至于這奔走之法,乃是自學的打熬力氣之法,他日若是披甲上陣,總不至于支撐不住,貽笑大方?!?/br> “玄德公……” 劉備擺擺手,誠懇地道:“莫叫我玄德公,我等年紀相仿,以字相稱便是。 不知韓兄可有字號?” “某字義公,”韓當聽劉備說的客氣,趕緊報上自己的字,可終究不敢直接稱呼劉備的字。 “玄德……公,汝乃漢室宗親,得拜大儒,當修習經義,積攢名聲, 他日舉孝廉入仕,又有貴人照拂,自可青云直上不可限量, 何必如吾等武夫一般打熬力氣,日夜不輟?” 漢室宗親韓當見得多了,最多學學劍術和騎術,懂點兵法,將來自可以作將軍,指揮一群武夫沖鋒, 而且自黨錮之后,清議之風大行其道,有身份的人都要注意自己的風度姿態, 像劉備這班跑的氣喘吁吁勞累至極的練法還真是平生僅見。 劉備微微一笑,他本來已經編好了一堆大義凜然的說辭,可見韓當一臉誠懇的模樣,他思考再三,正色道: “備觀天象,以為將有逆賊禍亂江山, 備名聲微弱,亦當雖將官披堅執銳上陣殺敵以衛王室—— 嘿,這胸中無兵甲,兩膀需有力氣才行?!?/br> 韓當雖然不信觀天之說,可劉備言語真誠,也讓他有了幾分親近,他撓撓頭,道: “天下若亂,說不定還有我韓當的出頭之日?!?/br> “現在鮮卑屢屢寇邊,義公體壯,何不參加王師,拱衛北疆?” 韓當輕蔑的一笑,道: “我十五從軍,隨軍和鮮卑廝殺多時,從來悍不畏死,勇往直前,死在我手上的鮮卑足有二百人之多,可這又如何?” “這軍旅之中,多有世家子弟, 我拼死殺敵,還需掩護其不受刀兵, 去年大戰,一個崔家的子侄隨我作戰,死在亂箭之中, 我雖殺斬首十級,還不是受了軍杖,遭刀筆吏面辱, 若不是劉使君搭救,我幾乎要死于非命——” 韓當越說越是悲憤,他嘆息一聲,以手掩面,緩緩地道: “若非天下大亂,綱紀崩壞, 我這出身,只怕一輩子都只能與人牽牛,為人仆役了!” “我不甘心??!”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我韓當雖然識字不多,卻也聽過太史公筆下之豪言。 自幼時,吾便盼著將一身力氣賣給帝王家,換進身之資, 可蹉跎二十年,卻依然渾渾噩噩,這兩膀之力啊…… 又有何用?” 出身,又是出身。 小小的幽州,已經有程普韓當兩人因出身低微埋沒人間, 這天下之大,草莽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豪杰如此不甘,卻無可奈何。 劉備靜靜聽著韓當的訴說,感覺似乎漸漸找到了自己將來的立身之道。 若是天下太平,世族堅不可摧, 自己自然無可奈何,可他知道天下即將大亂,到時候草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豪杰崛起, 若是將這些不得志的英雄好漢團聚一處,想來能有不輸給世族的強大戰力, 這足以成為我劉備爭霸天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