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 胡思亂想的結果就是這盤菜沒炒好。 章御看著有一點發黑的菜葉,微嘆了口氣,轉頭打開湯鍋的蓋子看了眼,心想接下來是要往這里放鹽,他可千萬不能再走神了,否則整鍋湯都要悲劇。 此時時間是八點半。 因為爆了種而總算能提前下班的紀涵已然到達門口,心情很好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屋中的氣氛已快成為修羅場。事實上,她以為穆容早送完東西就回去了,所以在看到他給自己開門時頓感頗為驚訝,一句話脫口而出—— “你怎么還在?” 穆容就呵呵了,心想過河拆橋也沒你這么快的。他推了推眼鏡,回答說:“報告總要親手交到你手上?!?/br> “哦,那快點拿來吧?!比缓蠼酉聛砭褪蔷眠`的二人晚餐時間了嘿嘿嘿! 穆容瞥了紀涵一眼,一邊走回沙發邊拿起公文包抽出文件夾,一邊狀若無事地說:“說起來時間不早了?!?/br> “是的?!奔o涵點頭,滿眼都是“所以你可以回去了”的意味。 “我還沒吃晚飯?!?/br> “是么?!奔o涵再次點頭,滿眼都是“所以你趕緊自己去解決”的意味。 穆容冷哼了聲,直接把話給挑明了:“我覺得你這里的飯菜就很不錯?!?/br> “想都別想?!奔o涵也是冷哼了聲,“趕緊回去?!闭麓笞龅臇|西只有她一個人能享用,都是她的?。?! 穆容沒想到黑心老板居然連一絲掙扎都沒有就趕自己走,頓覺無語:“……資本家都沒你這么冷血吧?” 紀涵為了表示自己沒這么冷血,非常果斷地翻出了曾經對付過謝凜的支票本,然后瀟灑地簽了一張,直接塞進穆容胸前口袋中,豪爽地說:“一次性請你吃半年的飯,夠大方了吧?”所以趕緊地走人! 這一下,穆容是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平時總被他鄙視“不會花錢”、“毫無人生追求”的老板,關鍵時刻還是很會砸錢的,且也疑似暴露出了她的“人生追求”,雖然這點追求實在很是上不了臺面。 作為一個很有職業素養的投資人,穆容自然分得清開玩笑的分寸,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再這么強行留下來就會招人嫌了。他搖了搖頭,隨手抽出口袋中的支票放在茶幾上:“你贏了?!迸R走前又囑咐說,“對了,我整理的幾份關于未來投資方向的文件,你最好看一下?!?/br> “知道,有空就看?!狈凑裢頉]空! “……” 被“攆”出屋的穆容站在門口,只覺得自己晚飯完全不用吃了,嘖,光吃狗糧就吃飽了!他開始后悔自己沒拿那張支票了,因為可以拿來買胃藥。 另一邊。 已經聽到紀涵回來動靜的章御將餐桌擺好,才一走到客廳就驚訝地發現那位穆先生人不見了。對此紀涵表示—— “他還有事,沒空留下來用餐?!?/br> “是么……”并未聽到二人對話的章御對紀涵的話深信不疑,溫和道,“餓了吧?可以吃飯了?!彪m然這么想也許有些不厚道,但不得不說“穆先生已經離開”這件事的確讓他松了口氣。因為雖然接觸的時間很短,但他總感覺到對方看著自己的眼光帶著點審視稱量的味道,這讓他有些不太自在。 加班到現在的紀涵可以說是又累又餓,吃飯的動作簡直可以說是猛虎下山風卷殘云。 章御原本就不太餓,看她吃得香甜不知不覺就停下了筷子,認真地看著。他想:人擁有的時候果然是不懂得珍惜的。就在不久前,他們還時常會像這樣相對而坐,一起進食。此時卻已然與上次時隔不短時光,而未來……也不知道還會有幾次這樣的機會。 當時只道是尋常。 這句話他早就聽過,卻直到此刻才理解了其中意味。 越是這么想,原本想說的話就越難出口,心里總想著“再等一下吧,再等一下”,于是不知不覺地就等到了她吃完飯,等到了他洗完碗。 當章御擦干凈手走到客廳時,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逃避了。有些話總歸得說,只是時間早晚問題罷了。然而老天也不知道是幫了他一把還是坑了他一把—— 紀涵睡著了。 人吃飽了總是容易犯困的,更別提她最近還睡眠嚴重不足 過勞。原本是坐在沙發上等章御忙完出來的,結果不知不覺就越來越困……越來越困……所以裝修房子不該買太舒服的沙發,真的太容易倒頭就睡了。 于是,來到客廳的章御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側臥在沙發上熟睡的身形,她眉頭微蹙著,懷中緊抱著一個抱枕,身體蜷縮成一團,看起來睡得不是很好。 他快步走到沙發邊,單膝跪下身,輕輕地推了推她:“別在這里睡,會感冒的?!?/br> 回應他的,是蹙得更緊的眉頭和胡亂搖了兩下的頭,毫無疑問,她睡得正香,不樂意被打擾。 章御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探了下她手上的溫度,發現不是很高。就算客廳有暖氣,再讓她這樣睡下去也肯定會生病。他原本想著幫她那床被子來,結果才剛站起身,就見她一個翻身,整個人半個身體就垂在了沙發邊,嚇得他連忙用雙手擋著,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滾在地上。 看來不僅別的方面,她在睡覺的時候也頗像小孩子啊,睡姿這么不老實…… 如此想著的章御微微嘆了口氣,而后,微微用力將紀涵公主抱了起來。 ☆、38賣文買包子的第六天 很輕很軟又很暖。 章御抱著紀涵, 感覺像在抱著一團溫暖的云。若非如此,他又怎么會覺得自己正漂浮在云端呢? 她似乎真的有些冷, 所以在感覺到熱源的瞬間就毫不猶豫地丟棄了懷中的抱枕, 拼命地往他懷里蹭,害得他差點沒站穩。 “咚!咚!咚!” 他突然非常慶幸她睡著了, 否則自己該怎么掩飾這宛如響鼓般的心跳聲呢? 當將她放在床上時, 章御隱約覺得松了口氣,但心中更多的是不舍。他是個正人君子, 所以很快就將每個男人心中都有的野獸捆得嚴嚴實實丟到一旁,動作輕柔地為紀涵蓋上被子。想了想, 又抬起手幫她散去了挽起的頭發。她的發絲冰涼柔順, 摸起來宛若上好的綢緞, 讓他愛不釋手乃至于流連忘返。 不能這樣。 再這樣下去會打擾到她的休憩。 他努力克制住繼續撫摸下去的欲望,從她的烏黑發絲中抽回了手,順帶又幫她提了提被子, 將肩頭蓋得嚴嚴實實。 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因為沒有留下來的借口,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就在此時, 紀涵又是一個翻身,手無意識地伸出了被子。 章御無奈又溫柔地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就想塞回被子中, 動作卻驀地頓住了。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手,觸感極軟極暖,指尖因為工作而有著淺淺的一層繭。他輕輕摩挲著這層繭,下意識就想起了她伏案工作時的樣子, 以此為初始,他又陸續想到她在生活中的種種樣子…… 而熟睡中的她,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他緊握著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的臉,像是要將這容顏深深烙刻進靈魂深處,再也不要忘記。 在這過于靜謐的一刻,章御終于承認了自己一直以來逃避的事實—— 他……是愛她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隱約發覺到自己的真實心情以來,他彷徨過,懦弱過,不知所措過,然而最終,原本就不甚結實的城池轟然坍塌,意志從來不堅定的守城人丟盔棄甲,放棄了全部抵抗。 更為重要的是,他在剛才發覺了一件關鍵的事情——彷徨時也好,懦弱時也好,不知所措時也好,哪怕在這些時候,他也無法停下這份心情,或者說它與日俱增。若非如此,他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所以,為什么要抗拒? 即使這份愛讓他痛苦,但同時也給予了他同等乃至于更多的歡欣。 他不知道這份愛的盡頭會不會是絕路,但他已然決定于此時此刻毫無保留地奉上自己的整顆心,不給自己任何退路,甚至不給自己任何后悔的余地。 章御深吸了口氣,輕聲說:“對不起?!?/br> 請原諒我擅自地喜歡你。 “我想追上你?!?/br> 最初明明約好了一并前行的,她卻走的那么快,他擔心如果再繼續在原地滯留下去,有朝一日,只能遠遠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再不能靠近分毫。 “所以,在那之前——” 他低下頭,極盡溫柔地吻上了她左手的無名指。 “這里的位置能先為我保留嗎?” ——作為交換,我愿意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你。 就這樣,在這安靜的夜里,他悄悄許下了誓言。 即使她并不知曉,他也矢志不渝。 在這之后,章御安靜地離開了。 但與來時不同,他已然放下了一些事物,同時又擔負起了一些事物。并且,并非被動,而是主動地完成了一場會讓他變得更好……不,是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好的蛻變。 次日,章御敲響了鄭大爺家的門,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即將離開的事情說了出來。 “怎么突然就要走?小紀知道嗎?” 面對馬大媽的詢問,坐在沙發上的章御平靜地回答說:“她只知道樂熙找我簽約的事,暫時還不知道我決定簽約的事?!?/br> “住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要走呢?”馬大媽又重復了遍自己剛才已經說出了這句話,這也充分地證明了她有多不舍,“非要搬去那什么員工宿舍?不能留下來嗎?” 章御搖了搖頭。這件事也許有特例,但毫無疑問還輪不到他來享受。 “可……”馬大媽簡直快糾結死了,心想這倆孩子抽的戀愛簽不都是吉嗎?怎么反而越來越不吉啊。一個整天不著家,一個轉眼要搬走,這是要掰的節奏??!咦?等等,她覺得自己可能抓住了重點,連忙問道,“小章,你和小紀不會是吵架了吧?” 這邊章御還沒回答,那邊鄭大爺就開口了:“少亂說,你覺得小章和小紀是能吵起來的人么?” 馬大媽一想也是,一個鋸嘴葫蘆一個悶sao,能吵起來才叫怪事!可這要說一點事情也沒有,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信的。 鄭大爺沒管媳婦的糾結,直視著章御的雙眸,一字一頓地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可得想好了?!?/br> “嗯?!闭掠嵵氐攸c頭。 “要不你再想想?”馬大媽還是有點不贊同。 鄭大爺卻千年一回地表現出了強勢的一面:“男人說話你插什么嘴,去去,一邊去!” 馬大媽:“……”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她家那個慫慫的老頭子嗎? “還愣著做什么?走??!”鄭大爺哼了聲,“我有話要和小章單獨說?!?/br> 馬大媽咬咬牙,站起身就走,心想走就走,我倒要看看你這只毛都快掉光了的老狐貍要玩什么把戲! 事后,難得“雄起”一回的鄭大爺被罰承包家務三個月,可無論老伴再怎么威脅利誘,他就沒說出那天和章御談話的內容。實在被逼急了,就只說上一句—— “男人也有男人的倔強!” 是啊,即使溫和如章御,也有著屬于他自己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