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這個年代,學生的書包基本上都是自家手工縫制的軍綠色單肩書包,尹娟的書包也是單肩的,但顏色不是軍綠色,而是由無數個紅色、綠色三角形拼接在一起的。這種款式的書包,別說在當時,就是再過十幾年,也絕對拿得出手。 “好看,真好看,我覺得比我這個都好看,你媽縫的?你媽可真厲害?”譚笑忍不住把尹娟的書包放在膝蓋上翻看,喜愛的不得了。 “是嗎?你也覺得好?我誠呀稀罕了。是我媽特意為了我縫的,縫了好些天呢。對了譚笑,你不是跟小翠一樣大嗎?咋就能上學了?我meimei學校嫌年紀小,不讓上呢?!?/br> “娟子,哥去把學費交了,你就在這待著吧,等中午放學,哥再來找你,有時間就看看書,別總嘮嗑?!?/br> “我知道了大哥,你回去吧?!?/br> 尹驍所在的六年級在一排校舍的最東面,而譚笑所在的一年級在校舍的最西邊,剛才來送meimei之前,尹驍已經把自己的書包放回了教室,現在身著藍白格子襯衫黑色褲子的小少年就要走了,他的話為譚笑解了圍,他的背影,被某人用眼睛一直追隨到消失不見的那一刻。 真帥,怎么可以這么帥呢?高冷、孤單、拒人千里、譚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語言來形容尹驍給自己的感覺,每一次,自己遇到尹驍,都會慌張、混亂、不知所措,眼睛卻又總是不經意地去追尋他的身影。 要不是三十幾歲的人早已經能清晰地判斷感情的定義,譚笑沒準會以為自己對尹驍花癡了呢??刹皇沁@樣,又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表現呢?每一次,自己的反應都出乎預料,卻又無法控制,更無從解釋。 這個問題,比她用腦過度頭會疼的原因還讓人難以捉摸。不過,這樣的天穿襯衫,他就不冷嗎?身上會不會起雞皮疙瘩? “笑笑?你咋坐到這邊了?眼睛能得勁嗎?”譚守林到辦公室找到譚笑的班主任杜老師,把這一學年的學費和書本費交給他之后重新返回教室,找了一圈才在靠南邊窗戶的位置找到了閨女。 覺得自己給閨女找的位置是最好的,對孩子眼睛也有好處,以為是別人趁自己不在把譚笑給趕走了,帶了點火氣。 “爸,這是尹娟,我們倆以后一張桌?!?/br> “尹娟?你是尹占良家的孩子嗎?你今年也上學了?” “嗯吶,我爸是尹占良,我今年九歲了?!?/br> 尹娟溜圓的一張臉,在面對譚守林的時候絲毫沒有怯弱,回話的時候大大方方,身板也繃的直溜。 尹占全兩口子雖然自己平時接觸不多,可譚守林知道他家人都聰明,學習也好,尤其是他的大兒子尹驍,據說是整個長安小學,歷年來成績最好的學生。 閨女要是能跟這孩子同桌,沒準能對學習有幫助,而且倆人還一個屯子,以后上學放學能一起走。 心中有了主意,譚守林說話的語氣緩和了不少:“那行,你就坐著吧,爸把學費啥的都交完了,到時候老師發了書本你都裝好,中午爸不一定能回去,你到時候跟周玲子一起回。尹娟是吧?我家笑笑比你小,有啥事你照顧她點,叔謝謝你了?!?/br> “不用謝叔,我會照顧譚笑的,我們在家的時候就一起玩,我倆是好朋友?!?/br> “好、好朋友好,那叔就走了啊,笑笑爸走了啊?!弊T守林是真高興,姑娘本來就孤僻,除了老王家那個孩子,沒幾個關系好的,現在竟然有好朋友了。 “嗯吶,爸你走吧,別惦記我?!?/br> “譚笑,以后你跟我一起上學、放學吧,我大哥領著咱倆,不會有人欺負咱們的,等明年他上初中,咱倆就只能自己走了?!?/br> “好?!?/br> 八點多,一陣急促的鈴聲過后,教室里反反復復進進出出的家長徹底不見,每一張書桌后面都坐著兩個小孩,不大的教室里放了二十幾張書桌,擠了四五十人,黑壓壓的人群,并沒有因為上課鈴響而止住說話聲,屋子里鬧哄哄的,差點把房蓋掀開。 尹娟和譚笑誰也沒說話,前一個眼睛盯著門口看,后一個一會兒望向頭頂,思考墻皮會不會掉下來砸到自己,一會兒眼睛在斑駁的墻壁、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瞅過來瞅過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譚笑就要把教室里每個她能看得到的角落都琢磨透了,突然尹娟用胳膊肘懟了她一下,等她坐直身體看向講臺時,發現上面已經站了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 “嗯……咳咳……那個……都停一停,別說話了!” 梳著三七分頭的男人,清了清嗓子,一根木頭削的圓滾教鞭在講臺上磕了嗑,頓時教室里變得鴉雀無聲。 “從第一排第一個人開始,都來說一說,你叫啥名,哪個屯子的,你爸叫啥?!?/br> “對,就從你開始,誰讓你坐那兒了呢,沒有那大屁股就別坐大板凳?!?/br> 正文 第147章自我介紹 第一排第一個人是一個穿米黃色外套、頭發濃密的小男孩,剛才還鬧騰的歡實,突然被指著做自我介紹,哆里哆嗦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臉都憋紅了,半天,磕磕巴巴地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我、我、我叫唐五子、四、四隊的,我爸、我爸叫……” “停,你這聲音誰能聽得見?你在家也這么說話呀?跟蚊子似的?蚊子叫喚都比你聲音大給我大點聲說,讓大家伙都聽見為止?!?/br> “我、我、我叫……” 這回男孩的倒是聲音大了點,可后面嘴巴哆嗦地發青,再也蹦不出來一個字。 杜大河一根教鞭抽了三回,也沒能讓小男生把自己給介紹明白,到最后,眼睛鼻涕倒是一大把。 “完蛋玩意兒!就這樣還來上學呢?學個屁呀!你幾歲了?不行就明年再來吧?!?/br> 男孩一聽老師說讓自己回家,頓時嚇得不行,身子簌簌發抖,眼淚也流成了汪洋,可卻不敢大聲哭,嗚嗚嗚的真跟個蚊子差不多。 全村十幾個屯子的適齡兒童都在這一所學校上學,學校教室少、教師更少,一個老師要帶四五十個學生,累的人不行,每年九月份開學的時候,一年級的班主任就打怵。 七八歲的孩子女孩子還好一點,男孩子正是貓嫌狗厭的時候,不僅不能幫家里干活,一天天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河摸魚,惹禍不斷。 所以家家戶戶寧肯花點學費也想把孩子送來上學,學上幾年、覺得是個上學的料子就繼續上,不行也好歹會寫名字識數了,回家干活也是個好勞動力。 家長想得好,可學校太小根本就放不下這么多人,每年一到開學季,老師、校長家的門檻子準保被踩得矮了一截。 送禮的、求情的,等到開學的時候,一個班里總有那么一些是年紀不到卻必須收的。 而不讓教室人滿為患的辦法,就是找理由踢出去幾個沒到十歲非得收不可的地步又表現不好的孩子,剛剛送走六年級的杜大河心里難受著呢,一年級的時候五六十學生,升初中卻只有五六個,那么多學生都輟學了,自己想要有一個考上名牌大學學生的夢想也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實現。 “下一個,你來說!” 別看現在黑乎乎的人頭,誰知道跟自己學六年的到時候又能有幾個,杜大河當了快十年的老師,教書的激情都快被居高不下的失學率給磨滅了,語氣隨意中摻著不耐。 “我叫劉、劉二奎,一隊的,我爸是劉大手?!?/br> 第二個說話的也是個男孩子,膽色比第一個要大一點,語速雖然慢,好歹把話說清楚了。 “二奎?你家有幾個奎???沒有大名???沒大名就回家讓你爸給起一個。下一個,說話的時候站起來,說完坐下?!?/br> 杜大河眼睛一瞪,挺嚇人的,但劉二奎不僅沒被他嚇住,反而大大方方地說了一個“哎?!?,看來是個有膽色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