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地里咋樣了?我看已經有人開始鏟了?!?/br> “可不是得鏟了嘛,今年草長得快,苞米苗都快讓草給封住了,我也不知道你和笑笑啥時候能回來,地里的活不等人,要是你們十天八天的不回來,我也不能干耗著不是?所以今天就自己先去了?!?/br> “那明天就開始鏟吧,早鏟早完事。其實也不早了,馬上五月節,往年這時候也該開始鏟了。明天我發點面,蒸點餑餑放著,省的笑笑還費勁巴力地給咱做飯?!?/br> “滴滴滴、啪啪啪!你別過來,我要開槍打死你!” “你也不許過來,我的車輪子會從你的身上碾過去……” 譚守林瞅了瞅頭窗臺邊跟弟弟玩的興致勃勃的譚笑,壓低聲音:“笑笑的眼睛大夫咋說?真的戴眼鏡就行了?” “行,大夫說堅持戴著,一年去復查一次。那個大夫歲數挺大,頭發都白了,慈眉善目,一看就是有能耐的人。 人家說了,像笑笑這樣的孩子可多了,可是好些個父母都舍不得花錢給孩子看,要么拖著要么就不管,等嚴重了再想看就來不及了。到時候要做手術呢,要老鼻子錢了。人家那大夫還夸我來著,說我有正事?!?/br> 王佩的語調比之前高了一些,顯然心里也是挺有成就感的,話說的譚守林心里也受用:“可不咋的,你看看老楚家那孩子,多好看一姑娘,那么大了,眼睛那樣,她爸可比咱有錢多了,就是不給孩子看,你說孩子長大以后能不埋怨家里嗎?” 王佩撇了撇嘴:“人家啥樣咱可管不著,管著笑笑把眼鏡戴好就行。等明天冬天我再帶孩子去查一查,哈爾濱挺大,可我們倆一點岔路都沒走。你看見你閨女買的這些個東西了沒有?太敢花錢了!說是今年秋天想上學,讓你去找找杜書記?!?/br> “行,我到時候跟書記說一聲,不行就送點禮,我也覺得笑笑該上學了,要不然該把孩子給耽擱了?!?/br> 譚守林現在在村里搞黨建,村支書所有的發言稿、匯報、報告都由他來寫,雖然錢還沒掙到,但是在隊里混個臉熟。 “我就是覺得笑笑長得太小了,你說那么遠的路,她能走得動嗎?好天還行,遇上個刮風下雨的孩子怕是扛不住?!蓖跖逭f了自己的顧慮。 “沒事,到時候不行我就送她,孩子聰明,只能走上學這條路,我譚守林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但是咱閨女,必須要上大學才行。不指望她考個清華北大,考個師專啥的也是咱倆上輩子的造化?!?/br> “學都還沒開始上呢,就想著考大學了,你可真行!” 王佩對譚守林的長遠大計表示了鄙夷,但譚笑秋天上學這件事也被確定下來。 三鏟三趟,頭茬地開始鏟,地里的活就連成了線,譚守林和王佩每天早出晚歸忙的腳打后腦勺,譚笑和譚敘倆個小大人也沒有一刻清閑的時候。 大的負責做飯、喂豬、挖菜,小的負責放羊、澆園子、照顧雞鴨,譚守林和王佩天天天不亮就起床,星星滿天才歸家,到家的時候倆孩子已經躺在炕上睡著了。 吃過鍋里悶著的晚飯,稍微洗洗之后睡覺,譚守林和王佩每每望著熟睡的一對小兒女心里覺得愧疚。 誰家也不敢像他們夫妻倆這么晚回來,家里一攤子活,回來的晚了都能翻天,只有他們家,雞鴨進圈,豬羊安眠,連狗都消停地打鼾。孩子懂事成這樣,當父母的又怎么能不拼命干活。 忙碌中迎來了譚笑重生之后的第一個端午節,端午節在這里又叫五月節。采艾蒿、掛葫蘆、吃荷包蛋是這里的人們過端午節的習俗。 提前幾天,王佩就用紅、黃、藍、綠、白五種顏色的彩線編了幾條彩色的細繩拴在兩個孩子的手腕腳腕,這叫五彩線,說是可以驅邪延命。 端午節那天,譚笑早早地把譚敘叫起來,然后跟屯子里的一群孩子跑到南邊的一塊麥地里在露水中打滾,穿著濕乎乎的衣服到壕溝里采了一捆子艾蒿抱回來。 一根艾蒿上面掛一個彩紙折好的葫蘆,插在自家的房檐上。 艾香陣陣,葫蘆翩翩,早上吃了mama親手煮的熱湯面、荷包蛋,晚上吃了一頓豬rou餡的餃子,譚笑一家人在端午節這天休假了。 五月節吃豬rou餡的餃子,是一項頂讓人羨慕的事情,更不要說王佩割了兩斤上好的后臀尖,餃子還沒吃到嘴,屯子里的議論聲就已經傳了個遍。 王佩現在已經能坦然接受別人議論自己家有錢的這個事實,大人卯足了勁干活,孩子懂事又聽話,好日子就在眼前,不吃不喝留著干什么。所以對于別人的議論,她只是一笑而過。 第二天,全家人又進入更加忙碌的勞作當中。六月的太陽如火般熱烈,炙烤在大地上黑土都是guntang的,更不要說落在人的身上了。 看著爸媽每天晚上回來臉上、胳膊上留下的被太陽灼傷的印記,譚笑心里有些難受,難過之后,愈發地把家里的活干的利落。 七月份,菜園子里的蔬菜基本上成熟,不僅譚笑和譚敘兩人多了零食,連飯桌上也變得豐盈起來。 自家種的西紅柿品種豐富,成熟之后,有紅的、綠的、紫的、黃的,形狀上,有圓的、牛心狀的、皮球形,每一種都好吃的不行。 譚笑每次坐在地壟頭,隨手摘下來幾個,在井水旁沖洗一下就那么吭哧吭哧地吃起來,一口氣吃到肚子滾圓。 然后再摘下來幾個晚上跟雞蛋一起炒,西紅柿炒雞蛋現在已經成了最受家里人歡迎的一道菜。 正文 第133章爭吵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中,已經進了陽歷八月,而夏忙也終于告一段落。兩個月的時間,田野里的莊稼都抽穗的抽穗、結果的結果,只等秋天來臨之際最后的成熟。 玉米桿已經比大人還要高,終于閑下來的王佩一大早去自己家的地里掰了十幾穗嫩的都能掐出水來的玉米,一半洗干凈放鍋里煮,一部分放在灶坑里燒。譚敘乖巧地守在灶坑口,眼中全是對燒玉米的渴望。 隨著蒸汽的升騰,灶火的快速燃燒,廚房里蔓延著嫩玉米誘人的香氣,譚敘的口水,使勁地咽,才能保證不流出來。 “媽,房后那些人又在說我大娘家的事兒,我爸臉黑的跟鍋底似的?!?/br> “他愿意黑就黑唄,管天管地還能管得著人家說啥?沒長腦子的玩意兒就是沒整!” “媽,大姐,苞米是不是好了?我都聞著味了!” “就你鼻子好使,你屬狗的呀?起開,我拔出來瞅瞅!” 農村就像個喧囂的大市場,誰家發生點什么事都藏不住,一戶傳一戶,用不了幾天就家喻戶曉。 過去的兩個月里,屯子里最大的事情莫過于譚守木從一名吃國家糧的供銷社職員變回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又因為超生而被罰的舉債度日這件事。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可閑下來的人們還是會聚在房前屋后的樹影子里談論不休。一來人閑的時候得有個話題,二來這件事帶給長安七屯的人觸動太大了。 一千塊錢的超生罰款就能讓譚守木家揭不開鍋,著實是出乎大家的意料。誰不知道譚守木家有錢?房子大、孩子大人穿的好吃得好,張秀華走路腰板都比別人挺得直溜。 被人羨慕了多少年的首屈一指的好日子,到頭來,一千塊錢就破了功。 因為湊不夠罰款,譚守木家里能搬走的大件家具都讓人搬走了,連米缸都還是范兆?;ㄥX給贖回來的。原來高人一等的好日子難道都是打腫臉充胖子不成? 剛開始的時候屯鄰都還不信,以為這是譚守木一家人為了麻痹計生委的視線而上演的一出苦rou計,可當譚守木家的幾個孩子吃了一個月的高粱面餑餑吃的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以后,屯子里的人才漸漸相信了譚守木家是真窮的事實。 窮的連飯都沒得吃了,幸虧現在是夏天,地里有菜餓不死,這要是寒冬臘月,還不得出人命??! 譚守木家一夕變窮,譚守林家日益變富,大家免不了拿兩家人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