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中途吃水果閑聊,迎念問:“哎,幺幺,你和陳許澤是鄰居,他要是遇上不會的題目,會不會來找你問怎么做???” “問我?”周窈明顯愣了。 迎念卻不知其中內情,“對啊,你成績比他好嘛,他要是不會……嘖,真想看看那個場景,也不知道他求人是個什么表情?!?/br> 她和陳許澤以前不熟,誰都看不上誰,陳許澤覺得她傻逼,她嫌陳許澤死人臉大白天嚇人,哪怕江嘉樹處于兩人中間,同校幾年,他們也沒有打過一次交道,說過半句話。 要是能看陳許澤吃癟,想想還真是有點美妙呢。 周窈不知道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啊,從來不會求別人?!?/br> “嗯?”迎念吃著水果,不信,“不會吧。那你們很小的時候,比如二年級……一年級,那種時候不會做作業,不都會被家長帶去問其他的鄰居家小孩嗎?” “沒有過?!敝荞赫f,“陳許澤做事,從來不需要別人幫忙,他的作業,甚至別的事情,沒有一樣需要別人經手?!?/br> “而且,我們長到這么大,也從來沒有他不會的題目?!?/br> “我不信!”迎念說,“萬一就是遇到他不會的呢,他要是上小學一年級,假如突然心血來潮做高數,我就不會這個他都能做吧?” 周窈說:“如果是這種情況,他會自己去買資料書,會從基礎一點一點鉆研,他寧愿在這些事情上花很多很多時間,也不會為了得到答案直接去求助別人?!?/br> 迎念沒話說了,“真是奇怪死了的性格,省事的不做,偏要這樣浪費時間?!?/br> 周窈笑笑沒說話,迎念剛才舉的例子就很奇怪啊,陳許澤上小學一年級,好好的干嘛去研究高數? 迎念碎碎叨叨說著什么,這個話題卻勾起了周窈的回憶。 以前她不會做題的時候,周媽或者周爸時常帶她到陳家去,陳家父母不在家,坐在門前或是在廳里看電視的,向來是陳許澤的爺爺奶奶。 他們很喜歡她,每次來了,不會像那些重男輕女的老人家一樣,給個眼神就不再注意。反而會很熱情地給她洗水果,高興的時候還會抱一抱她,說“看看我們幺幺重了沒有”。 陳奶奶做的糯米糍很好吃,每回遇上,她都會夾上滿滿一盤,讓周窈和陳許澤一邊寫作業一邊吃。光是吃還不夠,走的時候還會夾上很多很多的一整碗,讓周窈帶回家里吃。 周窈記得陳許澤教她寫作業的時候,話也是一樣的少,只是盯著題目,尤其是看她落筆寫錯了,眉頭就會皺一下。 “這里——”他用筆尖指著,輕輕一戳,“重來?!?/br> 有的時候她茫然,不知道問題在那,他便一句話不說,重新寫一遍。換做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連寫一遍都懶得,就看著她,讓她自覺把筆跡擦干凈,從頭到尾一步一步重新算過。 除了周窈,周圍別家的小孩來找陳許澤,讓他教做作業,大多時候都是哭著走的,次數多了,哭著哭著也就不敢來了。 唯有她,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從他冷著臉,到后來紅過眼睛,聞過橙子香味的擁抱,行為舉止從生硬一點一點變得柔軟。 那個擁抱,或許是改變他們之間很多事的關鍵所在。周窈心里其實明白的。那天在病房里陳許澤通紅的眼睛,從那一剎那開始變化的視線,直至如今,他和當初已經仿佛兩個人。 小時候他們常常去爬那個坡,一開始她不敢,怕摔下去,陳許澤“蹬蹬蹬”率先上去了,不耐煩,便會朝她伸手: “快點上來!我拉著你,不會摔!” 于是她信了,每當害怕,就等著他伸手,用力地將自己拉上去。 等她能夠靠自己沖上那個小山坡,她朝他伸出手,兩個人朝向的卻不再是相同方向。 她沒等來他的拉靠,反而被他用力推了下去。 迎念時常說:“我從沒見過陳許澤對一個人那么好,真的。雖然我經常罵他,他看起來也冷冷淡淡的,但是很多細節都表示得很明顯,他對你是不一樣的,幺幺?!?/br> 不一樣。 她當然知道啊。 但她不知道的是,這份不一樣,究竟源于哪個時候。 又是,為了什么呢。 …… 隔天下了大暴雨,周窈沒帶傘,校務處有她的快遞,她買的一本書到了,借了同學的傘出去拿,風太大將傘吹翻,后半段淋著雨回來,半身都濕透了。 同學但又:“沒事吧周窈,你……” “阿啾——!” 不等問完,她尷尬又不好意思地打了個噴嚏。 把傘還給同學,道過歉以后表示會買一把新的還給對方,遭到對方奮力拒絕。周窈脫下校服外套,用內里干的那一層擦拭過身上,最后將外套搭在腿上。 頭兩節課還沒什么,到第三節 課,周窈臉色泛紅,昏昏沉沉地開始闔上眼皮,頭也一點一點向桌面磕。 旁邊的女生一摸她的頭頂,“呀,好燙!” 幾個女生背著她去醫務室,醫務室的老師給她量體溫,一看,發起了燒。 “先讓她躺到床上去,我給她掛水,喂她吃點藥。和她家里住的近的同學是哪個?留下幫忙看一會兒,過兩個小時沒有好轉,送她到醫院里去?!?/br> 幾個送周窈來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很樂意留下照看她,但——這和周窈住得近,方便聯系她家人的同學…… 誰都知道是哪個。 …… 陳許澤坐在位置上看書,不熟悉他的人,怕是要以為他在看什么九陰白骨爪秘籍,但實際上,他不過是在看最新的練習冊。 一個男生站在門口,躊躇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心般“咚咚”敲了敲他們班的門。 “陳——陳許澤——” 這一聲,讓整個班級安靜下來。 打鬧的江嘉樹等人看去,興味盎然,其他人也是一臉看熱鬧的表情。唯獨被叫到名字的正主,眉眼淡淡,朝他一瞥,也不知看到他還是沒有。 男生咽了咽喉嚨,鼓起勇氣說:“你……那個……醫務室老師說,要一個同學看著,方便送住得近的同學回家?!?/br> 陳許澤翻了一頁書,沒吭聲,興致缺缺。 下一秒,像是想起什么突地抬頭,正好聽男生說:“和你住的很近的的那個……周窈,周窈她發燒暈倒了,現在在醫務……” 話沒說完,就見桌上那本“九陰白骨爪”被掃到了地上,原本座位上的人影,已如一陣颶風一般,迅猛沖了出去。 第22章 一萬九萬 陳許澤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跑至醫務室,來往的人有些甚至沒看清臉,只覺得一個呼嘯身影從旁略過,轉瞬就不見。 周窈在醫務室的床上睡著,醫生老師整理著托盤里的東西,看見他稍有怔愣。 “你……” “我是周窈的鄰居,我們住的很近,我可以送他回家?!贝蟾乓惶煊腥种臅r間,陳許澤都很少會說這么多話。 老師一聽,見是個男孩,本有點意見,想想還是沒說什么,“那好,你在這坐著看一會兒,等下如果她有好轉記得叫人,我去和一年級生搬運一下藥材。你如果有事也別耽誤了上課,還是以學業為主,可以找其他體育課的學生來幫忙,知道嗎?” 陳許澤點頭,卻沒人知道他有沒有把老師的話聽進耳朵里。 老師走后,醫務室的門半掩著,外門有人經過,能看到里面場景。陳許澤扯了張凳子,坐在白色帷帳里,就在周窈身旁。 帷帳露開一個一人半寬的空間,其余部分,像是將他們倆包圍在了這個小小的蒼白世界里。 周窈緊緊閉著眼,臉色潮紅,手背上插著針管,藥液一滴一滴流進她的身體里,她安靜地比平時更過,明明臉熱得發紅,卻孱弱又蒼白。 陳許澤眼神一瞬未移,直直看著她,像是在看什么無法挪開眼睛的東西。 他拉著凳子坐得近了些,幫她把額頭上變熱的涼毛巾換掉,水盆就在旁邊桌上,紗布也在,他的動作細致溫柔,明明很少做這些,這時候卻像是時常干這種事。 毛巾換好,注意到周窈脖子上滴下汗珠,他眼神滯了滯,凝固在那滴水珠上。而后,他垂眸,從側旁拿了條干凈的毛巾,一下一下幫她把汗珠擦凈。 她很白,皮膚細膩,甚至激動起來,白得有些地方連血管都看得到。周窈在他心里一直是柔弱的——單就外表而言,實際上,她有多堅韌,多無畏,沒人比他更清楚明白。 溫柔又勇猛,周窈之于他,就像一個毫無畏懼的柔軟的夢。 陳許澤像是著了魔,不停地給她擦汗,脖頸上的汗珠擦到一滴不剩,皮膚干燥,臉頰下顎處也干干凈凈,他仍舊重復著手里的動作。 隔著毛巾,像是在觸碰她的肌膚,就差一點,就那么一點點,彼此相接相觸,再無阻隔。 昏昏沉沉間,周窈醒了,睜眼迷蒙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陳許澤動作一頓,將毛巾放到一旁,聲音很輕,“醒了?” “許澤……”她干澀的聲音就像在沙漠里行過千百里,帶著破碎的銅鑼劃拉的刺耳聲。 陳許澤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沒有一絲一毫覺得難聽,只是應:“嗯。我在?!?/br> “許澤……” 她不大清醒,說不出別的,只念著他的名字。 陳許澤發現這一點,沒有不耐煩,又應,“嗯,我在?!?/br> “許澤……” “在?!?/br> “許……澤……” “在?!?/br> 一來一往,她閉上眼,卻停不住呼喚,像是這兩個字能帶給她最多的心安。而他不厭其煩,一聲又一聲地讓她知道,他在。 大概幾分鐘之后,周窈想說別的,動了動唇,表情也有所微動:“許澤……” “嗯?!?/br> “許澤,我……” “嗯?!?/br> “許……咳,澤,我……” 她叫他叫得越來越不清楚,陳許澤還以為她是說多了,語序變慢,誰知,她停了十幾秒,然后長喘一口氣,費盡力氣開口:“許澤,我……渴……了……” 陳許澤一愣:“……” 帶著少許尷尬,陳許澤起身給她倒水。扶著她的后脖頸喝完,再度讓她平躺下去。 “還想喝嗎?” 她搖頭。 “要不要別的?!?/br> 她閉眼休憩了兩秒,依舊搖頭。 周窈似乎很累,閉眼躺著,“你怎么在這?不用上課嗎?” “老師讓我來看著你,方便送你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