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誰說我要待到哺食了，待會兒我便走了?！比~青霄拿起一個酥油泡螺吃起來。

    移玉也沒說什么，擺出一個正經的笑容，甚至有幾分恭敬地道：“是?！?/br>
    葉青霄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心，移玉忽然對自己這么尊重。

    他想著不該沉溺美色，也顯得自己極不矜持，方才描窗影時已隔著桌屏的縫偷覷溫瀾許多次了，吃了點心便悠然起身，“我回了，那個，你……”

    溫瀾：“嗯？”

    葉青霄不知怎么講，到底臉皮也沒那樣厚，“算了，走了?！?/br>
    溫瀾總算起身來，送他到門口，伸手拍了拍手臂，“叫移玉把看門的婆子引開，你溜出去，別翻墻了，仔細再摔著?！?/br>
    葉青霄只覺被拍過的地方都熱熱的，一顆心又輕飄飄的，或者說從溫瀾“喜歡”那兩個字出口后，就沒落下來過，他極快地點了點頭。

    移玉把葉青霄送走后，溫瀾也忙完了，將手擦了一遍，也捻了只酥油泡螺吃，打量那窗上的墨色海棠。

    移玉恭維道：“四少爺畫得真是有海棠韻致，有心了?！?/br>
    溫瀾瞥她一眼，也只微微一笑認了，“嗯?！?/br>
    ……

    徐菁細細給葉青雯說了自己如何在葉家立足，從章丘來京師，又是如何習慣同那些貴婦人結交。葉青雯雖在官宦家庭出身，但她的心情有時與徐菁是極像的，聽進去許多。

    最后，徐菁才隱隱透露了，其實她爹去打聽過，知道她才婆家的遭遇。

    葉青雯這才知道親爹為何說那番話，捂著臉哭了一場，因與父親久別，她對父親極有孺慕之情，也有一點怨，如今只覺得，世上唯有父母對自己最上心。

    “你不要因為不想讓你爹擔心，才改了性子?！毙燧家馕渡铋L地道。

    “我知道?！比~青雯擦了擦眼淚。她是莫家的長媳，更是葉府嫁過去的千金，倘若她自己不愿做個面人兒了，那誰也化不去。

    莫金珠在葉家也沒旁的相熟之人，無處打聽葉家四公子到底是什么性子，但她可以確信，這個四公子對揚波jiejie必然也有意，對她笑的那一下太壞了。

    她和揚波jiejie同是女子沒錯，那四公子和揚波jiejie還是繼兄妹呢，到底得意在何處了？

    雖說揚波jiejie也隱有推拒之意，但她們認識不久，哪個能完全放下防心。莫金珠并未氣餒，她又去找大嫂，說想去茶坊中吃茶，看看京師的市井風光，買下胡商帶來的香料。

    葉青雯已答應了徐菁，這幾日都隨她一同理家，也好扳一扳自己的性子。莫錚被岳丈警告過，自然也不敢丟下妻子，自己陪meimei出去耍。這反而正和了莫金珠的心思，她原是想說請揚波jiejie與他們一道出去，這時便順理成章地提出，能否讓揚波jiejie陪自己逛逛。

    葉青雯和莫錚還未說什么，徐菁已大大方方地道：“這有何不可，你同揚波出去我們也放心，這初來乍到京師的，有她照應著，你徑去耍?！?/br>
    莫金珠忙甜甜道了謝。

    徐菁哪能不喜歡嘴甜的小姑娘，讓人去把溫瀾叫來，囑咐她陪著親家meimei在京中熱鬧的茶坊與街市轉一轉，買些玩、用的。

    溫瀾向來不大拒絕徐菁的要求，這不過些許小事，她應聲帶莫金珠出去。

    “揚波jiejie，我們先去哪兒呀，我聽說，京師的瓦舍大得能裝下幾千人?！蹦鹬榻袢仗匾鈯y扮過了，穿著一條鮮紅的石榴裙，頭上是雕花的插梳，長長的落在發邊。

    “我們先去找四哥?！睖貫憣λ恍?。

    莫金珠：“……”

    莫金珠不自居透出點幽怨，“為什么呀……”

    溫瀾恍若未察，“咱們若去瓦舍那樣地方，還要找胡商買東西，有四哥在旁自然方便一些，叫他帶著咱們，他還會看胡商的貨?！?/br>
    莫金珠悶悶不樂起來，“……哦?！?/br>
    其實她也會看呀，莫家是經商之家，也與胡商做買賣，無論西域、南洋，她都見過許多，也知道里頭的行市?？上Х讲艦榱嗽趽P波jiejie面前扮柔弱，已自稱不懂了。

    葉青霄聽見說溫瀾找自己，原本是興高采烈出得門來，再看到莫金珠站在一旁，臉便垮了下來，一眼一眼瞪溫瀾。

    帶著莫金珠來找他，是什么意思？

    直到移玉脆聲解釋了一道，葉青霄這才知道，原來是莫金珠叫溫瀾陪她出去，溫瀾死也不從，即便有三嬸相逼，還是堅持來找他……

    葉青霄感動了。

    雖然昨天他沒有說出口，叫溫瀾離莫家那個小丫頭遠一點，但她還是領會了！

    溫瀾看到葉青霄神色變幻，最后對自己笑了笑，心里松了口氣。她也是猶豫了一下，想到若是單獨帶著莫金珠出去，葉青霄不得又找她狂吠一番。

    出門之時，莫金珠踉蹌一下，正要往溫瀾身上靠，移玉已經一個健步沖過去，扛住莫金珠半邊身子，“莫姑娘沒事吧？”

    “……沒什么，腳下沒注意?！蹦鹬榭戳艘谎蹨貫?。

    “移玉扶著些，莫姑娘身嬌體弱?！睖貫懙?。

    莫金珠思來想去，這也算是一句憐惜罷。

    葉青霄看溫瀾吩咐后，移玉緊隨左右，隔在二人之間，也很是滿意，趾高氣揚地走在前頭，說道：“你們各乘一頂轎子，我騎馬便是。先去李家橋瓦舍吧，那里最出名的便是董大捏的面人兒……”

    原是可以架牛車，但他不想叫莫金珠和溫瀾坐在一塊兒，看這小丫頭心術不正的模樣，這是覬覦著溫瀾啊。

    聽得葉青霄的話，莫金珠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她對京師什么出名哪有認識。

    溫瀾聽罷卻是挑了挑眉，抬眼看了看葉青霄，恰好葉青霄也回過頭來，兩人對視了一眼。

    “……”

    “……”

    在溫瀾戲謔的眼神下，葉青霄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

    就連移玉也不露痕跡地翻了個白眼，李家橋瓦舍最出名的什么時候是面人兒了啊……

    第43章 變化

    京師人口之眾，往來川流不息，令棉城而來的莫金珠嘆為觀止。到了李家橋瓦舍內，更是大開眼界。

    國朝各地藝人，無論雜耍、戲曲、幻術等等，倘若手藝精妙，是必會上京的。唯有在此處，能將他們的手藝傳揚。

    因此，在京師一處處瓦舍中，有著最頂尖的藝人。便是宮廷之中，也曾傳召民間藝人入宮表演，這是瓦舍藝人的無上殊榮。

    當莫金珠看到順著高桿往上爬的小孩兒人影不見，只拋下一顆頭顱時，又驚又怕，想去拉溫瀾的手，可惜隔著一個移玉拉不著，只能探頭問：“揚波jiejie，那孩子的頭掉了，這可怎么辦??！”

    “對呀，這可怎么辦?！睖貫懕牬笱?，“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難道真像他說的那樣，小孩是爬到天上去，被天兵天將砍掉了腦袋？”

    葉青霄：“……”

    莫金珠半信半疑，雖然理智告訴她應該是障眼法，但她實在不知道如何做出來的，不會真有個孩子在上頭出了意外吧？

    這時雜耍藝人討起錢來，說孩子見了賞錢，就能起死回生。莫金珠大方地拿了賞錢，無論是不是真的，她在棉城難以見到這樣的把戲，這錢給得心甘情愿。

    看罷了戲法，當然要去葉四哥所說，李家橋瓦舍最出名的面人兒攤上看看。

    這京里的面人兒，捏得好像也比棉城的要活靈活現，莫金珠看了好一會兒，想叫人捏個自己，再照著溫瀾捏一個。

    溫瀾頭戴著深紫色垂布的帷帽，聽得莫金珠的話，卻是淡淡道：“我就不必了，meimei只叫他照著你捏吧?！?/br>
    莫金珠將頭上簪花細線簾的帷帽解開了，“為什么呀，揚波jiejie，就捏一個吧，我過兩日要回家了，又不能時常見到你，咱們交換一個面人兒，也算……也算有個念想?！?/br>
    葉青霄在心底呸了一聲，這小丫頭太不要臉了，想出這么一個法子?？上?，她打錯主意了。以溫瀾的為人，這小丫頭若要別的，哀求幾聲，溫瀾興許會看在是女孩兒的份上滿足。但要捏面塑，豈不是叫她生生在魚龍混雜的瓦舍給人盯上許久。只有皇城卒暗中探看他人的道理，哪有他們光明正大給人看。

    果然，溫瀾冷淡地道：“隨緣即可，何必如此?！?/br>
    莫金珠心里一涼，想去打量溫瀾的臉色，可她總是用深色的垂布，面容影影綽綽，神情一絲不露。莫金珠又覺得揚波jiejie這話意有所指，又不太愿意相信。

    她哀求地看了一會兒溫瀾，只得沉默以對，無可奈何應了，“……好吧?！?/br>
    莫金珠再沒心情看什么把戲了，叫人給自己做了只小豬后，便黯然神傷地坐在一旁等待。

    葉青霄則偷摸著小聲讓董大捏只豹子給溫瀾。

    “給那位姑娘捏只豹子？”董大訝異地看了葉青霄一眼，臉色有點古怪，姑娘家來這里，捏的什么花啊小兔子，他不禁問道，“確定是豹子，不要兔子？”

    “不要不要?！比~青霄忙道，罵誰兔子呢，送溫瀾兔子還不被捶一頓。

    葉青霄為了掩飾，還拿了幾個面塑的磨喝樂，也好回去送給外甥、外甥女。

    待董大做好了面塑，溫瀾拿過那只黃色、活靈活現，仿佛正在捕獵的豹子端詳半晌，抬手將垂布挑起一角，對葉青霄唇角微翹，眨了眨左眼。

    葉青霄慌忙左右看看，路人幾乎不會在意，便有看到的，可能也以為是年輕小夫妻。莫金珠更是在把玩自己的小豬面塑，倒是移玉看到了，但很快默默低下頭。

    “……”葉青霄臉色微紅，心想，哎呀，哎呀，怎么感覺甜滋滋的。

    ……

    待回了葉府，莫金珠仍是悶悶不樂的，她到底是女孩兒家，被溫瀾那么冷漠地拒絕后，深受打擊，一時之間也不好意思再黏著溫瀾了。但她內心懷疑，這都是葉青霄在搞鬼。說什么李家橋瓦舍面人兒最出名的就是他，可到了董大面人兒那里，揚波jiejie卻忽然不開心了。

    葉四哥實在是……太狡猾了。莫金珠暗想，不就是仗著對揚波jiejie了解一些。

    “四哥不用送了，我同金珠回去?！睖貫懻f道。莫金珠自然和青雯夫婦一起住在三房。

    葉青霄不舍地看了一眼，倒再沒什么不放心了，他現在很有信心，溫瀾肯定不會看上那種黃毛丫頭。

    莫金珠聽溫瀾這么說，心中微喜，又打點起來精神。

    可她剛要說話，溫瀾已道：“金珠meimei，你可知道青雯jiejie同我娘提了一下，你家想將你嫁到官宦之家？”

    莫金珠如被冷水澆頭，“什么？我大哥……我大哥沒有同我說過?！?/br>
    “回去大約就會同你說了，總要先問問情形?！睖貫懻f道，莫家老爺子去了，現在多是莫錚做主，包括meimei的婚事，莫老夫人也叫他上心一些。

    原本因為莫錚的作為，即便是由青雯來提，溫瀾也是想叫徐菁拖拖的。但她察覺金珠那點心思后，索性說出來斷了她的念頭。

    莫金珠差不離也明白了揚波jiejie說這話的意思，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唉，我知道了，謝謝揚波jiejie?！?/br>
    她自頭上拿下一只精巧的琉璃簪，“這個是我喜愛的琉璃簪，倘若jiejie不嫌棄，就收下吧，也算謝謝那日jiejie搭救?！?/br>
    溫瀾憐她年幼，想想還是收下了，“些許小事，畢竟是親家?！?/br>
    莫金珠也知道溫瀾救他們是因為親戚，可聽到還是有些難受，沒想到揚波jiejie這樣堅決，明白她的心意后，一點余地也不留。

    莫金珠想想又有些不痛快，說道：“說起來四哥也是正當年，不曾有婚配么？以他的家世，怕也會娶個官家姑娘?！?/br>
    不知情的人聽到這女孩兒打聽人家男子的婚事，可能以為她對男子有意。但在場兩人都清楚，莫金珠這是在上眼藥，揚波jiejie不愿意接受女子，那四哥也不是良配啊。

    溫瀾只避道：“呵呵，這個要看大伯父與大伯母的意思了?！?/br>
    “對對，我想著大伯父乃是……那個，鹽鐵副使，怎么也不會訂尋常人家吧?！蹦鹬橛盅a了一句，這才痛快許多。

    回了房內，看到徐菁正在親自收拾行囊，里頭都是葉謙的東西，葉青雯也在旁幫忙。

    看到溫瀾回來，葉青雯還道：“唉，好不容易見面，阿爹又要出公差了?！?/br>
    溫瀾故作不知，“這是怎么了？”

    “黃河秋汛，汛情有些緊張?！毙燧寄四W發，說道，“你父親要親去顯州察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