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你要敢說不喜歡,那我就再也不給你了?!表n嘉宜哼了一聲。 與其說是氣惱,倒不如說是嬌嗔。 陸晉失笑,愛極了她這模樣。如果可以,他真想和她多待一會兒,但明顯時間不允許。他低聲道:“我得走了,你再睡一會兒吧?!?/br> 韓嘉宜“哦”了一聲,心里有些不舍。 “你不舍得我走?”陸晉問。 “沒有啊?!表n嘉宜嘴硬。 “沒有不舍啊……”陸晉輕輕嘆了一口氣,十分遺憾的模樣,“可是怎么辦呢?我很舍不得你啊?!彼龅牡皖^,在她臉上飛快親了一下后,蹭蹭后退數步:“再睡一會兒,我明日來看你?!?/br> 臉頰的觸感一瞬即逝。韓嘉宜剛反應過來,他人已在數尺開外。她羞也不是,惱也不是,急急站起身來:“你,你……” 陸晉揚了揚手里的荷包,笑道:“這荷包,我很喜歡?!睆陀窒崎_簾子,回到外間,自窗子出去。 韓嘉宜走出內室去看時,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窗子半開著,隱約能看見東方天邊的魚肚白。 韓嘉宜手背輕輕蹭了蹭臉頰被他親過的地方。 那里似乎還留有他的溫度。 “登徒子?!表n嘉宜關上窗,將新采摘了沒多久的花收起來,這才回了內室休息。 大約是提了很久的心放下,重回榻上的她,這一覺睡得很沉,等雪竹來喚她起床時,已經天光大亮了。 好在雪竹并未多想,只笑問:“是看書看得太遲了么?還是做針線了?” 韓嘉宜含糊應了一句,頗覺心虛。 “要我說,姑娘還是要早睡早起,晚上燈下做活兒,傷眼睛?!毖┲駱O其認真道。 “說的是?!表n嘉宜深以為然,心想,如果真的要見他,那豈不是真的要早起? 昨晚睡得不好,韓嘉宜白天有點無精打采,提不起精神。好不容易捱到午后,一吃了午飯,就去休息了。 而陸晉則將荷包墜在腰間,精神抖擻。 有眼尖的,如王赟,盯著他的荷包瞅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問:“老大,這荷包……” “嗯?怎么了?”陸晉雙眉一挑,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好,很好?!蓖踮S一本正經。他雖然不清楚這荷包的來歷,但也能看出來老大挺寶貝它??湟豢淇偸菦]錯的。 陸晉笑笑,他也覺得甚好。尤其是這荷包上繡著的兔子,雖不威風勇猛,卻合了他的屬相。她肯定是用了心的。 午后,皇帝忽然傳他入宮,陸晉心中一凜,當即進宮面圣。 皇帝神色淡淡,精神也有些不濟,在陸晉施禮之后,他才慢悠悠道:“朕聽聞,你的親事定下了?” “是?!?/br> “長寧侯要把閨女嫁給你?”皇帝眼皮微抬,“你也同意了?” 剛得知這個消息時,他無疑是有些怒氣的。畢竟那個韓嘉宜,他曾想過招進宮中侍奉,在太后那兒碰了釘子后就作罷。沒想到如今陸晉與她有了婚約,他不免惱怒。 但這怒氣并未持續太久。因為對那個姑娘,他雖曾被驚艷過,卻也沒太上心。而且他當初的那點心思,長寧侯陸清等人未必知曉。他就不信了,假如陸清真的知道他曾想讓韓嘉宜進宮,陸清還敢將她隨意許人。 如今陸晉已經跟她定了婚約,他是叔叔,也是舅舅,再因此事而做些什么,傳出去反而有損他的名頭。 這些天,他想的更多的,是季安的事情,是明月郡主的事情。 季安已經下葬了,而寶兒…… 陸晉笑了笑:“回皇上,是的,已經納彩了?!?/br> 他有些意外,皇帝現在才知道么? 外面已經有不少人在說,長寧侯不舍得養了多年的兒子,將繼女許配給他,還當家人相處。 “怎么想的?你不是不認祖歸宗么?陸清為什么還要把繼女許給你?就那么怕你跑掉?”皇帝雙手負后,“你們曾經名為兄妹,就不擔心你們被人閑話么?” 陸晉略一沉吟,緩緩說道:“不觸律法,不悖人倫,問心無愧,閑話又有何懼?” 皇帝神情微微一變,他扯了扯嘴角:“是么?”他掃了陸晉一眼,見其面容沉靜,眼神堅定,并無一絲懼意。他忽然就覺得有些沒意思起來,慢悠悠說了一句:“真是孩子話?!陛p咳一聲,皇帝神色緩和了許多:“這件事太后還不知道吧?她先前還愁著給你定親,沒想到陸家直接給你定了?!?/br> 陸晉忖度著道:“這也算是給太后省心?!?/br> “去見見她吧?!被实蹞]了揮手,勉力壓下涌上心頭的疲憊。 陸晉施禮告退,轉而去福壽宮拜見太后。 而皇帝,則在翻了一會兒奏折之后,高聲道:“季……” “安”字還未出口,他的神情就變了。怎么又忘了,季安已經死于大火。他雙目微斂,遮住了眸中的情緒,伸手端過茶杯,輕啜兩口后又放下,“來人,備車,朕要出宮?!?/br> 陸晉身份大白于天下后,再見太后,仍和先時一樣。 太后也還當他是外孫,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佩戴的荷包,笑問:“這荷包出自嘉宜之手?” “太后好眼力?!标憰x長眉一挑。他小心解下來,拿給太后看。 “什么好眼力?先前不見你戴,今天第一次見你戴荷包,才有這么一問?!碧蠹毤毝嗽斠魂?,“真是她做的?她說她不擅針黹,可哀家瞧著,還不錯??磥砥綍r是她太過自謙了?!?/br> 陸晉聽她夸贊嘉宜,心中暢快愉悅,不遜于自己被人夸贊。他“嗯”了一聲,由衷道:“是不錯?!?/br> “你們什么時候成親?”太后關切地問,“你舅舅那邊沒說什么吧?” “皇上沒說什么?!标憰x定了定神,“我看著最合適的吉日是十月十九……” “什么叫你看著?十月十九,這么急的嗎?”太后訝然。 陸晉笑笑:“我當然是想越早越好,可這得父母點頭答允?!?/br> 太后失笑:“想著也是,不可能這么急。成親是大事,要好好準備。你急著娶,嘉宜還不一定急著嫁呢?!?/br> 回想起早間的情形,陸晉心說,那也未必。他們兩情相悅,自然是希望早些在一起。他這么想,她的想法也不會和他的差太遠。 太后猶豫了一瞬,又問:“朝中是不是有什么難事?” “太后何出此言?”陸晉不解。 “哀家不問朝政,就是看你舅舅近來似是有心事?!碧蟀櫭?,“這段日子,后宮里挺太平,孫貴妃快要生了,不日又有新人進宮。他不高興,那肯定是因為朝政了?!?/br> 陸晉在太后身邊多年,知道她不關心政事,最關心的就是她帶大的幾個孩子。他忖度著道:“沒什么難事,大約是因為瑞王一事讓皇上心有感慨吧?!?/br> 太后點了點頭,似是贊同這個說法,她忽的又咬牙,憤憤地道,“或許還有那個季安的緣故?!?/br> 陸晉不置可否。 皇帝還不知道母后正擔心自己,教人準備馬車出宮,去見養病的明月郡主。 明月郡主落下了病根,住于玉泉莊。這是她父親生前留下的地方,玉泉莊里有一湯泉,可稍微緩解她胸口的疼痛。 皇帝出現在玉泉莊時,明月郡主正在繡一面屏風,見他進來,眼皮都不抬。 皇帝也不惱,笑問:“寶兒是在繡花兒么?這手藝越發精進了?!彼屏艘粫?,問道:“這繡的是什么?百……” 他只看到了一個“百”字,從布局來看,應該是四個字才對。 明月郡主抬眸:“是百年好合?!?/br> 皇帝臉上笑意微僵:“哦……”他笑了笑:“你身子不好,就歇著,交給下人去做。別累壞了?!?/br> “這種事情沒法給下人?!泵髟驴ぶ鬟@么說著,還是放下了手里的針線,“我自己的心意,讓下人代勞,又算什么?” “我自己的心意”幾個字,讓皇帝眼皮跳了一跳,他緩緩說道:“寶兒,你別讓朕為難?!?/br> 他知道她的心思,他也想與她長相廝守。但他們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 這樣不也挺好么?她住在宮外,和宮里那些妃嬪都不一樣。她始終是獨一無二的。 “你想什么呢?”明月郡主輕嗤一聲,眸中有譏誚,也有哀傷,“有故人即將成婚,我想繡個屏風做賀禮,怎么又讓你為難了?” 她輕輕搖了搖頭:“皇上,你這話,我不明白?!?/br> 其實早就死心了,但聽到他那樣的話,她還是感到陣陣寒意。 第98章 婚期 “故人成婚?”皇帝微微愕然,是他曲解了她的意思?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復了正常,眸中隱隱帶些笑意,“是么?哪個故人?朕怎么不記得你有什么故人?” 明月郡主垂眸,半晌方道:“其實也沒什么?!?/br> 她雖居于玉泉莊,但外面的動向也隱隱知道一些。比如因謀逆被誅,比如陸晉其實是厲王遺孤,比如陸晉要娶長寧侯的繼女…… 很早以前,她就猜到了陸晉對韓嘉宜的心思,震驚意外之余,有些同病相憐,又有點看好戲的意味,卻不想而今陸晉竟然要達成所愿了。 說不羨慕,那是假的。 明月郡主聲音很輕:“皇上今日前來,是有要事么?” “非得有要事,朕才能來么?”皇帝皺眉,“寶兒,你是在同朕置氣么?怎么越發生分了?” “我哪敢與皇上置氣?”明月郡主笑笑,“只是有些乏了?!彼p咳一聲,胸口的疼痛讓她不得不用手輕輕去按,纖長的眉也跟著皺了起來。 明月郡主自小父母雙亡,長在宮中,高貴憂郁。自她去年年末受傷落下病根之后,時常皺眉捧心,多了一些纖弱和楚楚可憐,讓人心生憐惜。 皇帝聲音不自覺柔和:“身體還沒好嗎?每日湯泉沐浴也不管用?” 苦笑著搖了搖頭,明月郡主道:“可以緩解一點,不能根治。太醫說,這痛大概要伴隨我一輩子的?!?/br> 皇帝雙眉緊鎖:“不會的,朕發布皇榜,尋訪名醫,一定要醫好你?!?/br> “不必麻煩了?!泵髟驴ぶ鬏p笑,“太醫院的太醫們都說治不了,民間的大夫們未必比他們高明到哪里去。張貼皇榜尋名醫,興師動眾,浪費人力物力,還有損皇上的名聲?!?/br> 果然,她這話一出口,皇帝眸光一閃,有些興致缺缺:“是么?” 明月郡主緩緩站起身:“我有點乏了,想去歇一歇?;噬仙源??!?/br> 皇帝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失望來,但知道她的身體不比從前,也就沒有強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即刻離去:“那,朕在這里等你一會兒?!?/br> 明月郡主微微一笑,福了福身,款款離去。 才行得數步,她就皺眉,抬手輕撫胸口,腳步也放緩了許多。臨到拐彎處,她忍不住回頭,見他坐在那里,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在發怔。 距離她第一次見到他,已經有十五年了。這十五年來,她對他的感情多次變化,最終成了現下這般。 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