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韓嘉宜不解:“靜云怎么了?” “我方才告訴表妹,季安已死。她又說想要搬到外面去住?!标戯@神情凝重,他搖頭,“老實說,她住外面,我不放心?!?/br> 韓嘉宜點頭:“的確?!?/br> 一個姑娘家,住在外面,確實不如在侯府安全。 韓嘉宜想了想,又問:“她要搬出去,你怎么說?” “我只說房子還沒找好,這事兒以后再議?!标戯@回答,“能拖一時是一時?!彼ы敝钡囟⒅n嘉宜,問道:“你說,如果我幫她選親事怎么樣?” “什么?”韓嘉宜愣住了,“親事?你幫忙?” 陸顯胡亂擺了擺手,有些心煩意亂。按說表妹的親事最該梅姨媽cao心,可梅姨媽這樣,可以不用提了。原本沈夫人幫著張羅過靜云的親事,又出現梅姨媽下藥一事,沈氏心冷了。陸顯也不敢再讓她幫忙張羅此事。他想,能幫忙的,好像只有身為表兄的他了。 “我在書院有不少同窗?!标戯@思索一陣后,忽然覺得挺靠譜,“對他們,我算知根知底。其實之前我也留意過……” 梅姨媽托他留意書院同窗,他聽話去留意了??上]多久就有梅姨媽下藥一事,他的留意也就那么停了下來。 韓嘉宜初時覺得荒唐,后來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她皺了皺眉:“不過,你……” “我是她表哥,跟親哥也差不多。長兄為父,想來也使得?!标戯@一笑,又道,“別說她,你的事或許我也能幫上忙呢?!?/br> 他話一出口,就想到了他幫郭越傳話的事情,不免心中尷尬,正思索補救之法,卻見嘉宜meimei臉頰微紅,聽她小聲道:“謝你好意,不用了?!?/br> 她的親事才不用他幫忙呢。 陸顯不知原委,只當她是姑娘家害羞,他也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可能話題不大對。她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他們雖然親厚,可他和她大談親事,似乎也有些不妥。 輕咳一聲,陸顯站起身:“那你先歇著,我去書房看看?!?/br> 陸顯在書房并沒有待多久就到了晚飯時候。 和前兩天一樣,陸晉依然沒回府。 他還在忙著公務。 皇帝下令捉拿瑞王一案相關人員。 錦衣衛要忙的事情不少。 翌日在朝堂上,皇帝鄭重審理瑞王謀逆一事,并命人將瑞王帶上大殿。 皇帝面無表情,聲音冰冷:“罪人郭釗,私造龍袍,私藏兵甲,私鑄銅錢,還勾結內臣、刺探宮闈、試圖謀反,你可知罪?” 年近半百的瑞王郭釗頭發凌亂,形容狼狽。但是面對皇帝的質問,他卻絲毫不懼,還仰天打了個哈哈:“知什么罪?想當皇帝也算有罪的話,那有罪的人多了去了。難道你敢說你不想當皇帝?” 瑞王這話分明是大不敬。殿下站著的朝臣們原先還有不知道具體事件的?!吘谷鹜跏浅隽嗣睦蠈嵢?,從來沒聽過任何異常?!藭r他們聽了瑞王的話,也都暗暗搖頭嘆息。 他這分明是沒有反駁,或者說承認了皇帝的話。 “強詞奪理?!被实圯p嗤一聲,斥道,“朕本就是真龍天子,還用想么?” 他能繼承大統,那是名正言順的,豈是郭釗所能比的? “真龍天子?哈,真龍天子?不就是命好么?”瑞王一臉不屑,“你是先帝的兒子,我還是世祖皇帝的孫子呢!一樣的太。祖子孫,誰比誰高貴多少?論才干,論心智,你又比我強到哪里?今日我淪為階下囚,是命不好,被你們發現了。并非我不如你。我如果做皇帝,不敢與太。祖皇帝和世祖皇帝比,至少比你要強百倍千倍?!?/br> 他原本是想拒不承認的,但如今自知已無翻盤的可能。與其唯唯諾諾,不如一股腦把心里話全說出來,還能死前圖個痛快。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懼異常,瑞王此言太狂妄了。 當即不少人立刻出聲喝止:“大膽!”“住嘴!”…… 一時呼和聲不絕于耳,有人直接去堵他的嘴。 皇帝臉色鐵青,他重重哼了一聲,也不顧在場的朝臣,一字一字道:“呵,比朕強?朕繼位十五年,勤政愛民,勵精圖治,從未有一刻懈怠。你拿什么與朕相比?就憑你在朕身邊安插的眼線,憑你不入流的陰謀詭計?還是憑你在晉城的那些動作?你真以為你的事情沒人知道么?先帝看你老實,一直對你不薄,你做了什么?構陷厲王謀反,讓先帝父子失和?”他將從瑞王府搜出的龍袍擲在地上:“這龍袍你有命做,也得有命穿!” 瑞王嘴巴被堵,不能發聲,他睜大眼睛,好像在努力說著什么。 皇帝怒氣不減,揮了揮手:“拖下去吧?!?/br> 瑞王一案牽扯甚廣,甚至還讓二十年前的厲王一案浮出水面。 作者有話要說: 么么噠么么噠么么噠 第92章 成全 二十年前厲王被指謀逆,先帝盛怒之下下旨誅殺。厲王及其王妃在王府自焚而亡。先帝命人收斂其尸骨后下葬。 此事過去多年,個中細節已被人漸漸忘卻,鮮少有人再提到厲王。 然而如今審理瑞王時,竟牽扯出了二十年前的舊案。證據顯示,當初厲王一事另有隱情,所謂的謀逆其實是瑞王的構陷。 對此瑞王郭釗供認不諱:“我是布了局,可那之所以能成功,多虧了先帝的配合!如果不是他對自己親兒子起了疑心,又何至于接連折損幾個兒子?到最后無人可用,讓昌憲小兒繼位?” 他自知難逃一死,也不避諱,干脆怎么痛快怎么來。 見他已經招認,皇帝也無心再同他周旋,命人將其處決,又收拾了瑞王舊部。 細數瑞王罪責,除了私藏龍袍、私造兵器、私鑄銅錢等之外,還有誣陷厲王。 厲王謀逆由先帝親自定案,現在發現另有隱情,可也不好直接平反。但已有人上書,請求皇帝重新審理厲王一案。 然而皇帝卻有些猶豫了。當初陸晉去晉城捉拿瑞王時,他曾經承諾,事成歸來會還厲王清白。但真事到臨頭,他又不免考量的多了一些。 昔日先帝諸子當中,除卻身有殘疾的元后嫡子康王,就屬厲王年紀最長、建樹最多。厲王驍勇善戰是出了名的,也頗有些聲望。他出事之后,還有人辭去官職為其守靈?;实廴缃裣ハ聼o子,他隱隱有些擔心厲王平反后,作為其子的陸晉會得到一些舊臣的擁護,會再出現一個瑞王或者厲王。 ——這是他所不想看到的。 皇帝召見陸晉,淡淡地問道:“郭釗伏法,你功不可沒。想要討什么封賞?” 陸晉搖頭:“臣職責所在,不敢討賞?!?/br> 他越這樣,皇帝越皺眉:“朕真心實意問你,你只管說來就是,難道朕還會怪你不成?” 低著頭的陸晉輕輕扯了扯嘴角,他忖度著道:“臣希望皇上能下旨徹查厲王一案?!?/br> 皇帝挑眉,神情微變:“哦?是么?你倒挺有孝心?!?/br> 陸晉搖頭:“臣無意認祖歸宗,實在算不得孝順,想著能維護一下他們身后的名聲也好?!?/br> 這是陸晉第二次說不愿認祖歸宗。 皇帝沉聲道:“說的什么傻話?如果厲王平反,你作為他的兒子,自當恢復名姓,收入玉牒。怎能再認他人為父?” 陸晉垂眸:“陸侯爺因為臣的緣故,擔驚受怕二十年,不惜委屈他的親生兒子。事他如父,也是對他一片慈心的回報?!?/br> 皇帝神色緩和了許多:“長寧侯確實為晉兒付出了不少?!?/br> 陸晉輕嘆一聲:“可惜了二弟,原該是侯府世子,因為臣的緣故……” 皇帝笑笑,心說這有何難?他擺了擺手:“放心,朕自有主張?!?/br> 次日皇帝正式發布諭旨說,今查明厲王一事是罪人郭釗的陰謀。厲王并無謀逆之舉,先帝后來也有后悔之意。如今真相大白,查明厲王是冤枉的。為厲王平反,讓其沉冤得雪,也能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皇帝還命人為厲王重修墳墓。 這諭旨一下,朝臣齊呼天子圣明。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沉沉吁了一口氣。他這算是推翻了先帝定的大案,不過就目前看來,他這一舉動并未招致罵名。不過也能看出厲王確實有聲望。 然而很快,就有人出列,指出長寧侯長子陸晉其實是厲王遺孤。長寧侯高義,該重賞。而陸晉也理應認祖歸宗,重歸玉牒。 皇帝當即目光一沉,神色晦暗不明。 五月里,皇帝命季安帶禁軍去長寧侯府抄家捉人時,曾提過陸晉是反賊之后,長寧侯窩藏反賊。此事當時被皇帝刻意壓了下去,只說是冤枉誤會。但有心人去查的話,豈會一點都查不到?尤其是瑞王的種種罪責也隱隱透露出了某種關聯。 長寧侯被傳喚到殿前,被問到舊事,得知厲王已經謀反的他如實講述了舊事,叩頭謝罪:“還請皇上寬恕臣當年的舉動……” 皇帝輕輕哼了一聲:“陸愛卿高義,朕又怎會怪你?” 陸晉聽他聲音,就隱隱察覺到不對。他上前一步,仍如在皇帝跟前所說的那樣,自稱愿做陸家人。他在大殿之上,言辭懇切,稱養恩并不遜于生恩。厲王是父親,長寧侯也是父親。厲王已經過世,他無法盡孝,但長寧侯尚在人世間,他該悉心奉養,不想因為更改身份而斷了父子情分。 長寧侯有些驚訝,怔怔地看著陸晉,心中有些慚愧。 他雖是陸晉名義上的父親,但這二十年來,并未真正照顧過他。陸晉才幾個月大時,就被時任皇后的當今太后給抱進宮撫養。后年紀漸長,陸晉忙于錦衣衛的事務,常常宿在梨花巷。父子之情著實不算深厚,也是這一兩年才熟絡起來。 陸晉竟要因此而舍去皇族宗室身份么? 而皇帝嘆一口氣,這很合他的心意。他沉聲道:“你一片孝心,朕也不好勉強。也罷,你既然愿意留在陸家,那就留在陸家。不管怎么說,你都是朕的侄兒。這些年你立下大大小小不少功勛,朕應該賞你?!?/br> 他沉吟片刻,封陸晉為定國公。 目光微轉,皇帝視線落在長寧侯身上:“長寧侯陸清高義,賞黃金千兩,布帛百箱。其子……”他停頓了一下:“晉兒既已成了定國公,這長寧侯府世子的位置,就交給侯府的二公子吧?!?/br> 長寧侯與陸晉齊齊施禮道謝。 陸晉大致能猜出皇帝的心思,左不過是怕他恢復身份后威脅帝位。在陸晉看來,這其實沒什么必要。真有心反的話,身份并不重要。他如今對皇帝構不成什么威脅。而且,今日他雖拒絕上玉牒,但人人皆知他是厲王遺孤。 用玉牒上的名字打消皇帝的猜忌之心,對他而言,并不算吃虧。 陸晉人還沒回到長寧侯府,侯府諸人就已經知曉了此事。 他剛一進門,就有人上前道喜:“恭喜國公爺,賀喜國公爺!” 陸晉神色淡淡,只略一頷首。 長寧侯卻連聲道:“有賞,有賞!” 二十年前,他留下了陸晉,在成安公主去世后,想把陸晉撫養長大。不是沒有擔心過陸晉身世暴露,但后來陸晉被太后接進宮中,整日在先帝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也無一人起疑。他便漸漸放下心來。 今年端午,陸晉身世秘密泄露,長寧侯府上下險些遭殃。雖然有驚無險,但仍讓他心中難安。畢竟晉兒頭上頂著“反賊之后”的名頭?;实鄄话l作還好,一旦發難,長寧侯府上下都難逃一死。 而今厲王平反,晉兒不再是反賊之后,長寧侯心里的一塊巨石終于落地了。 然而,他又忍不住心生遺憾,問陸晉:“你為什么不干脆順勢認祖歸宗?” 身份都已經揭曉了,何必再遮掩這一下?況且,厲王的兒子,正常情況下,怎么著也得是個郡王吧? 陸晉簡單解釋了一下,又道:“這樣不也挺好么?而且,人人皆知我是厲王之子?!?/br> 長寧侯聞言一陣沉默,他當然也知道今上氣量不大。能讓皇帝為厲王平反,已經挺不容易了。不過,長寧侯很快又想到一件事:“你不是要娶嘉宜么?你還是陸家人,那你和嘉宜……”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此刻是遺憾失望多一些還是幸災樂禍多一些。他搖了搖頭:“唉,你和她不還是兄妹么?” 陸晉失笑:“父親忘了么?嘉宜的戶籍已經遷出去了,律法上不算兄妹?!彼醒鹦σ猓骸敖裉煲院?,所有人都知道,我名為陸家長子,實為厲王遺孤……” “你……”長寧侯微微一怔,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 陸晉笑了笑,又道:“兒子不愿與父親失了父子情分,父親又何嘗愿意失去一個兒子?正好身邊有個繼女,年紀相仿,品貌相當,尚待字閨中。讓養子再做半子,豈不是更好?” 長寧侯不想他竟說出這番話來,意外之余又覺得很有道理。如此一來,他做主許親也就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