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

    宋抒懷將車直接開入他所在的小區負一層的停車場，然后帶著三個人上了樓。

    宋教授這樣的高富帥，住的自然是西湖邊的高檔小區，管理嚴格，生活設施完備，車開進來的時候甘愿甚至看到小區里的露天游泳池。

    而宋教授的家，在頂層，復式的上下兩層，面積近三百平。

    從大大的落地窗望下去，風景絕佳，整個杭州都在腳下，整座西湖盡在眼底。

    甘愿站在窗邊的時候，都能想象得出今天早上宋教授起床拉開窗簾欣賞杭州雪景的模樣。

    她突然覺得無人機簡直小兒科。

    宋教授住的地方，自帶無人機拍攝效果。

    而以現在杭州的房價，這套房子，價格絕對驚人。

    誒。

    站在窗邊，甘醫生嘆息一聲。

    貧窮真的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購買力、消費力等等等力。

    雖然知道自己不該急，只需要按部就班努力工作，時間會帶給她一切。

    但，有時候，甘愿仍是能品嘗得到生活艱辛感和喪感。

    在這個階級固化、上升渠道收緊的國家，你就算拼了命地往上爬，也不過是勉強混成個中產了，這還是你足夠優秀的前提下。

    若是不夠優秀……

    簡直無法想象。

    而在以成功學和金錢判定個人價值的國度里，有些時候，你所謂的夢想和堅持，有些時候甚至是愚蠢的。

    雖然甘愿心臟無比強大，但她卻又看得無比清晰明白，她和洛川程，完全屬于兩個階級，門不當戶不對，價值觀念更是截然不同，真要現實起來，一堆的破事。

    不過當下甘愿并沒有那種非要結婚的感覺，她只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真確定非他不可了，那就一起對抗全世界唄，她也不是個怕事的人。

    “要喝茶么？”宋教授輕聲招呼道，把甘愿的思緒拉回。

    甘愿在教授的豪宅里失了會兒神，略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當即應了一聲：“好??！”

    段青城和陳述是宋教授的學生，自然也沒意見。

    宋教授便親自去廚房泡了一壺茶。

    甘愿端起茶杯輕輕一嗅，撲鼻的清香，甘愿道：“六安瓜片?！?/br>
    宋抒懷驚訝了一下：“你還懂茶?！?/br>
    甘愿怎么看，都是那種很時髦很現代的女孩子，就算喝茶也不過是喝……奶茶。

    甘愿笑容甜美燦爛說：“以前喝過，所以知道一些?！?/br>
    其實是，學生時代和洛川程廝混的時候，各種好東西都見識過了。

    洛川程這人，本就擅長吃喝玩樂，知道甘愿喝茶，就搜羅了各種好茶給甘愿喝，大龍袍、西湖龍井、普洱……都是最頂尖的。

    可甘愿那會兒，不過是白日里難免犯困，又不愛喝咖啡，才選擇喝茶。

    她喝茶都不挑的，逮到什么喝什么，超市十幾塊一包的茶葉都能喝。

    她本來以為，茶葉嘛，都差不多。

    但人性本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甘愿的味蕾，各種好茶喝慣了之后，便宜的茶葉就覺得……無法下口。

    后來分了手，在國外，直接把茶葉戒掉了，改喝咖啡了。

    這會兒喝到頂級的六安瓜片，一面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一面低聲感慨道：“這是周總理最愛喝的茶?！?/br>
    嗯，她并不追星，卻迷戀周總理。

    周總理顏值自是不用多說。

    人品卻更佳。

    可以縱橫捭闔、指點江山，也可以和鄧穎超花前月下、兒女情長。

    所以時不時地，會想到一下周總理，比如說，喝六安瓜片的時候。

    可能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是這樣，時不時會想念一下。

    就像她喜歡洛川程，總是時不時地想到他，想他們的過去，想他們的當下，也會想他們的未來。

    只是未來，難免有些虛無縹緲，所以更多的是想著過去。

    而提及到了偉人，氣氛一時間靜謐又寧和，只余窗外，雪落屋檐的細微聲響。

    段青城這人，最是受不了這么文藝范的氛圍，當即笑著打破此刻的安靜，說：“得了吧，不就喝個茶嘛，還提什么周總理，我高中那會兒，天天下午翹課出去喝茶打麻將，完全想不到周總理?！?/br>
    下午喝茶打麻將，甘愿下意識地問：“你成都的？”

    段青城笑道：“對??！”

    甘愿腦補了一下段公子搓麻將的樣子，感覺特別逗：“那你還蠻厲害的，高中天天喝茶打麻將還考上了浙大?！?/br>
    段青城嘿嘿一笑：“超常發揮?！?/br>
    甘愿訝異地揚了揚眉。

    段青城說：“是真的超常發揮，我成績就中等吧，聰明歸聰明，但架不住懶，成績一直中等，我爸媽考前跟我說過，對我的要求不高，只希望我能爭點氣，考上四川大學，到高考的時候，握草，考的都是我會的?？纪旯婪?，所有的人都覺得我估高了，分數出來，發現我其實估低了?！?/br>
    對于這種考試運驚人的，甘愿除了羨慕嫉妒恨還能怎樣，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轉頭問起陳述來：“你呢，你不會也是超常發揮吧！”

    陳述整個人冰雪般清冷，但身為醫生，自是好耐心，基本有問必答，他道：“我是本省的，浙大一般錄到本省三千名?！?/br>
    他語調輕飄飄的，似乎是覺得浙大不難上，但說真的，八年制醫學生競爭何止是慘烈，錄取分數線絕對不低，不是你上了浙大的錄取線就能去讀的，你得是高分才能去念，不然只會被調劑到其他專業。

    而且八年制的醫學生，是淘汰制的，你要是成績不行，就會改成五年制本科。

    哪怕段青城調侃自己靠超常發揮上的浙大，但甘愿哪里不知道，能在名校讀醫學八年制的，且沒被刷去五年制本科，沒延畢，那就是牛逼轟轟的。

    甘愿笑著說：“陳述你也太謙虛了，能上浙大醫學系，最起碼得一千名以內?！?/br>
    陳述淡淡地笑了笑，也沒說自己高考考了浙省多少名。

    “你們聊著吧，我去給你們做飯?！?/br>
    宋抒懷又端了一些水果和堅果出來，招呼大家吃喝，他則去廚房給大家做飯了，雖說是他下廚，但家里請的阿姨早已經幫他把食材準備好了，宋抒懷只需要直接炒幾個菜就好。

    宋教授一走，客廳內的氛圍，更加不錯。

    大家都是心內科的醫學生，又都年齡相當，自是不缺共同話題。

    段青城則問起甘愿的國外生活來：“你本科是數學??！”

    甘愿點頭：“嗯?！?/br>
    陳述顯然對國外醫學類更熟：“應該還念了醫學預科吧！”

    甘愿道：“對，很小就決定當醫生，本來想在北大讀醫的，后來出了國，國外是沒有醫學本科，只能讀其他的專業?！?/br>
    陳述又追問道：“雙學位呢？”

    甘愿回：“哲學?！?/br>
    段青城顯然沒想到甘愿居然有雙學位，他驚呼道：“靠，單能拿到數學系的學士學位就夠變態了，你是不知道，我大一大二那會兒，給高數虐的，快哭了。你拿到數學學士學位就算了，居然還念雙學位，雖然哲學文憑有點水，但那也是雙學位?！?/br>
    美國的醫學生和國內其實不一樣。

    國內基本是高考決定的，從本科就開始讀醫。

    美國的醫學生，是你讀完了本科，再去讀醫學博士的，而醫學院，對你的履歷要求高到離譜，除了績點，課外的實踐不能少。

    可以說，美國能念醫學的，都是best of best，而且每個人的背景都非常有趣，甘愿能去醫學院就讀，她本身的運動員生涯給她加了很多分，她曾經在國家隊呆過，雖然只呆了一年，在世青賽上也沒出什么成績，但那絕對是她履歷上的亮點了。

    甘愿是臨時決定在國外讀醫，所以根本沒有準備過，她的本科，念得……簡直走火入魔。

    她那時候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每天都瘋了似的把自己的績點折騰漂亮一點。

    當然，當時對自己那么狠，也有很大一部分失戀的因素。

    為了讓自己沒機會去思念，只能拼命自虐。

    “大一大二的高數，是通識課吧！”

    甘愿道，她對國內八年制醫學生體系也頗為了解，大一大二，那學的并不是醫學，而是通識課，數學、生物、化學之類的都得學，把各科的基礎打牢了，再開始學醫。

    “對，我就是那種被通識課虐哭的學渣，你和陳述那都是學神，根本體會不到我這種學渣讀名校的壓抑感?！?/br>
    段青城點頭道，想到這些年，又嘆了口氣，說，“我真的就是特別普通一人，從小就懶懶散散的，成績不上不下，沒什么遠大志向，也沒什么目標和夢想，靠超常發揮念了個名校，大學期間和同學競爭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個……智障，有些時候我自己都想放棄，但我這人吧，又挺要面子，都讀了八年制，要是被刷去讀五年制的醫，感覺特別丟人，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讀到大七的，我現在只想跪求教授別讓我延畢，因為延畢也挺丟人的?！?/br>
    甘愿這才認認真真地看向段青城，她印象里的段青城整天都樂呵呵的，大活寶一個，她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其實，甘愿也能理解那種智商不夠用的感覺，她在本科期間也有過。

    不過她這人，對自己比較狠，智商不夠，努力來湊。

    湊著湊著，也算是湊得算不錯的。

    段青城顯然也是這種，表面風輕云淡，其實……鬼知道我經歷了什么。

    她拍了拍段青城的肩膀，安撫了一句：“醫學狗就是這么苦逼?！?/br>
    安撫完，她突然想起了另一茬：“那你干嘛學醫？”

    段青城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爸媽文憑都不高，一個初中沒讀完，一個高中沒讀完，但二老學業不行，還盼著我學歷高，然后又覺得，讀醫特別有面子，恰好那年高考我考得特別好，聽說能讀八年直接讀成博士，然后……就學醫了?！?/br>
    甘愿：“……”

    這種因為父母覺得讀醫很有面子的而讀醫的，也是夠了。

    她白了他一眼，“你就不稍微反抗一下嘛！”

    段青城嗤笑道：“反抗個毛線，身為家里愛的供養醫學狗，我要是反抗，我特么的能餓死在杭州?！?/br>
    甘愿唇角抽搐了一下。

    段青城又道：“我其實就是個廢柴，沒家里養著，根本活不下去?！?/br>
    甘愿：“……”

    算是認識到了一只特殊的醫學狗。

    感覺每條醫學狗都是一筆血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