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這位大小姐真是勇敢得很吶!她同時對她心生些許敬佩之意,在這個時代,女子能夠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勇敢地做出這種舉動也是少見的啊。 只是,這么漂亮一姑娘怎么就看上了江修璽呢!雖說面皮長得好,才識也不錯,只是那脾性不太好呀,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顏遲心里想著這些,突然覺得自己不厚道,雖然江修璽脾性差了些,但是人家心地還是不錯的,畢竟人家還幫過她,現在又救了她一命,她實在不該這么想他。 她不再看他們,集中注意力瞄著箭靶,輕輕把箭送出去。箭還沒到靶子上就在中途落下了。顏遲汗顏,她這技術是不是太差勁了,測試時通不通得過還是個問題。好在騎射課的分數比例不高,對總體成績排行影響不是特別大。但是也得通過才算數啊。她得克服陰影,加緊練習起來。 趁練習的空隙她瞥了一瞥趙小郭,他射箭的姿勢倒是挺不錯,非常得標準,但是也和她一樣,使不出多大力氣,雖然不會像她射出的箭一樣在半途落下,但是箭也只往往碰到了靶子而已。 但是趙小郭一臉嚴肅認真,緊閉著小嘴巴,沒一點氣餒的樣子。 “小郭,小郭,你在家時沒學過騎射么?”她問道。 趙小郭搖頭。 顏遲想想也是,他這副小身板兒哪兒像是個經常習武習箭的樣子。 “其實……其實我娘請了先生來教我的,只是我不大中用,學了不多久,先生都不愿教我了,只說我不是學騎射是那塊材料,還是好生讀書吧?!彼f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委屈。 顏遲心想這先生說話也太直了,就不能鼓勵鼓勵他么,委婉一些也好呀,直接說他不是那塊料,多傷人自尊和積極性哪。難怪趙小郭每次上騎射課時都異常認真,仿佛在跟誰較勁兒,爭口氣似的。 她沉吟了下,笑道:“唉,誰說你不是那塊料了?你這不是挺厲害的嗎!每次都比上堂課有進步,比我厲害多了,你看我,到現在還是跟沒上過課似的呢?!?/br> “阿遲,你不用安慰我的,我知道自己確實很差?!?/br> “哎哎哎,你可別胡說,你哪里差了……你……嗯……你來教教我吧,我怕考試時通不過!”她說著就馬上行動起來,一副等待趙小郭教她的姿態。 趙小郭唇邊逐漸漾開掩飾不住的愉悅,他重重一點頭,“嗯!” 他支起弓箭,說:“先要這樣?!?/br> 顏遲站在他身側,對仿著他舉弓姿勢。 “要舉高點?!壁w小郭抬了一抬她的胳膊。 “哦哦?!?/br> “然后再拿箭,安在弦中間?!?/br> “好?!?/br> “不對不對,你要再往中間提半寸?!?/br> “嗯嗯?!鳖佭t胳膊發酸了,她勉強費力支撐著。剛要進行下一步時,徐有途不知從哪個地方冒了出來。 “哎喲喲,真是笑死人了,就你這水平還教別人呢,我呸!” 顏遲真是對徐有途無語了,怎么哪里都有他,一天不找他們麻煩就不舒服是吧? “關你何事!”她沖回去。 徐有途朝嗤一笑,擺起箭弓,鼻子朝天,“本少爺讓你們看看什么才叫作厲害!” 他說完就飛快地射出一箭,箭身射中靶子圓心。 “看見了吧,這才叫厲害!”他歪著嘴巴揚聲道,那神情好不得意。他似乎覺得還不夠羞辱他們,又拉弓射出去了一箭,只是他那一箭還沒觸到箭靶便被突然出現的一支箭給攔截下去,啪嗒摔在了地上,斷成了兩截。 “誰擋本少爺的箭!”他大喝一聲。 “我!” 斜刺里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 徐有途聞聲看去,一身的怒氣立刻凝滯住,瞬間消失得一干二凈。他笑呵呵豎起大拇指,道:“原來是江兄啊,射得好,射得好!” 江修璽冷冷地睨著他。 他悻悻地說了句他去練箭了便灰溜溜地離開了這里。 顏遲咋舌。 方才徐有途那諂媚的樣子真讓她作嘔,果然是個欺軟怕硬的小人!在他們面前那么神氣,在江修璽面前就跟老鼠看見貓一般,有本事也在江修璽面前那么神氣??! 江修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趙小郭,只甩下一句“蠢物!”便走開了。 上完騎射課之后,顏遲和趙小郭去膳堂吃午飯。飯畢,她讓趙小郭先回去,她去學堂拿書,但是還沒進學堂便被人攔住了。 她看著面前的人,眼帶疑惑,“?” “今日之事,是我不對,我在此向你道歉?!标戧烂嫔蠜]什么表情。 顏遲愣了一愣,然后說:“沒什么的?!?/br> 陸昀的眼睛上下左右掃了一遍顏遲,仿佛要在顏遲身上看出些什么來,只聽她道:“你和江修璽很熟?” 猝然被這樣問了一句,顏遲詫異,回道:“不,我跟他不熟?!?/br> 她不知道陸昀突然提這個問題的用意。 “哦?!标戧篮傻卮蛄恐?,淡淡地回了一個字。 她這眼神讓顏遲心下一顫,該不是看出什么來了吧?她低首,說:“我有事先離開了?!闭f完她也不等陸昀回應就進了學堂。 顏遲一走開,陸昀面上的表情就沉了下來。她打聽了,這位學子叫顏遲,與江修璽沒有任何關系。她那會兒也不是故意去□□遲的,當時突然涌起了一股郁氣,她只是想證明一下什么,根本就沒有瞄準顏遲,歪著射過去的。她只是想看看江修璽的反應而已。她可不想鬧出人命來。 沒想到,江修璽的反應卻讓她覺得更不好受了,心里就像堵了塊石頭,上不去,下不來,堵得難受。她向來就很敏感,發現江修璽總是看顏遲后,本該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心頭卻仿佛是有預警,沒由來地對顏遲產生了敵對情緒。這種荒謬感讓她覺得不踏實,這才來試探試探顏遲。 得知他們不熟后,那種不踏實感還是沒法消散下去。 她那日隨著那些人去聚山踏青游玩,坐在溪邊聽他們暢談對飲,累了想去休息半會兒時一轉身就發現了彎著腰小心翼翼放著酒瓶的江修璽。 他那時蒙著面,發現她在看他時連忙與她解釋。 她看著他有些慌的樣子,不知為何覺得甚是有趣,起身想走近些卻不防被裙擺絆倒,千鈞一發之際被他接住。 那時,她從不曾知道男子竟也是如此柔軟。與江修璽不小心發生那樣的意外后,她不僅沒惱怒,反而像是被什么擊中,心跳以超越尋常的速度躍動起來。按理說,平時要有人敢這么冒犯她,早就被拖出去砍掉腦袋了。 可是她……她神識還未歸位時,他已然跑得不見半點蹤影。她恍恍惚惚地拾起他落下的吊佩,在記憶里淘著他的模樣,恍然記起他臉上帶的帕子上繡的字跡。 按著線索,經過幾番調查,她才得知他竟是丞相家的公子,如今正入讀與嵩雎書院。 她捏著那塊吊佩,思慮許久,一股莫名的沖動讓她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要去嵩雎書院! 她托了關系,隱瞞了身份進入了書院,照著下人尋來的畫像,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看過畫像,早就知道帕子之下他的樣貌,但真真看見時,卻不由感嘆,那畫像簡直不及真人模樣的十分之一。她很清楚在看到他那一刻,心底里流溢出的欣喜是什么。她也終于明白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的沖動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同他的同桌換了位置,有些激動地問他可否丟失了什么東西,話一出口她就覺自己太急切了些。但是他的冷淡態度卻不在她意料之中。那日他明明就不是這樣的,她直覺哪里不對勁,但終是把那絲異樣壓了下去。 之后她又無意間瞥見他腰際掛著的吊佩,才知道原來他已經重新換了一個。 她本想將吊佩還與他的,所以一開始才會那么問他,但是見他已經擁有另一塊吊佩了,她就消去了那份打算,把他的吊佩藏在了匣子里。 她成為他的同桌后,發現他與那日的他有許多不同,性子偏冷了一點,脾氣差了一點,不太好相與了一點,可是她卻不覺得他這樣有什么不好。大概是因為……因為……她羞于說出那幾個字。 她拉回飄遠的思緒,朝寢舍走去。 沒走多久就到了寢舍,她剛跨過門檻,就頓覺屋內氣氛不對,抬眸朝里一看,屋內赫然多了兩人,一人坐著,一人站著。 兩個丫鬟低伏著身子扣在地上。 她吃驚地微張著嘴,“七哥……” 她話音剛絕,身后的門就被關上了。 七哥他怎么來了! 陸昀心里發虛,不敢直視他。她素來就怕七哥,盡管是同一母所生,他們始終不怎么親近。但到底是親兄妹,有著不可磨滅的血緣關系,七哥雖不怎么親近她,但也還遵循著母妃臨終的遺言,對她比對其他人要好許多。 他平時對她也還算寬容,不多加管犯,但那只是在她不生事的情況下。她本來想著七哥他每日都很忙,也沒時間來照管她,就大著膽子出了皇宮,哪知這么快就被發現了。 之前玄七領命要她回宮時,她說出一切后果由她承擔時就有些后悔了,她當時只是極為抵觸回到宮里去,只想趕緊打發走玄七,所以才說出了那些話。之后想起時,她也是怕的,她很怕七哥,比怕父皇還怕他。 但是過了好幾日,都不見有人再來催她回宮,她便放了心,看來七哥也沒那個閑暇時間來管她。 可是她這才沒高興多久,沒料到七哥竟然來到了書院,還到了她的屋子! 原來七哥不是不管她,任由她胡來,只是暫時沒時間而已。她竟沒想到七哥會親自來到這里。她覺得事情可能鬧大發了,背上細細地冒出一層冷汗。 七哥一語不發,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膝蓋,這是他慣有的動作。 陸昀最怕他這個樣子,七哥這人向來心思深沉莫測,即使面上平淡,看不出一絲情緒,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往往他越是生氣,外在就表現地越平靜,讓人察覺不到那醞釀著的,即將來襲的狂風暴雨。 陸昀哭喪著一張臉,若是面對其他哥哥,她撒個嬌蒙混過去就行了,可是對著七哥……她實在是心抖的厲害,不敢哪,不敢哪! 七哥仍是沉默不語。 陸昀悄悄抬眼看他。 他瞳中血絲盡顯,目光卻依舊凌厲沉斂,黑袍襯得他臉色越發蒼白了。 陸昀不僅嘆息,七哥這是……又有多久沒休息了? 他沒有看她,眉心聚起一道道淺痕。 “七哥……”她心口悶得慌,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了。 陸致微微側眸,涼涼的目光終于散向了她。 陸昀被他這么看了一眼,一時慌了,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急忙道:“七哥我錯了!”她抓緊衣服,繼續道:“我來這里是有原因的,你聽我說……” 七哥仍緩緩地敲著膝蓋。 陸昀的腦子里飛速掠過合適的說辭,片刻之后,她唉了一聲,神色十分惆悵。 “七哥,近來我拜讀了嵩雎書院山長的詩作,深感其才華卓越,真真不愧是大師風采,我非常仰慕敬佩,只想著要是能夠親身去聽聽大師的講習就好了,所以才……才想了辦法進了書院里?!?/br> 他聞言,眼神銳利地穿過來,仿佛能將她全身里里外外看個通透,她咽了口唾沫,喉嚨里干澀得很。 半響,只聽他說了四個字,“胡鬧夠了?” “七哥,我……” “玄七,冒充男子進入書院,此等行為犯下了什么罪?” 直立在一旁如同青松一般的玄七道:“回王爺,乃欺君之罪?!?/br> “七哥!” 陸昀看他如此嚴厲的模樣,更加怕了,她原以為他不會這么認真的。但他現在的神情她又拿不準,一點把握也沒有。 七哥該不會真的要按照律令懲罰她吧? 她可是蘄陽公主,他的親meimei??!他不會這么冷酷無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