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穩穩行駛在回去的路上。衛湘和盯著手機上宋遲的號碼出神，半晌，還是把號碼撥了出去。屏息聽著話筒里機械重復的嘟嘟聲，握著手機的指尖收緊泛白，衛湘和咬了咬唇。

    沈競家。

    宋遲整個人斜臥在沙發上，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不停在手上震動的手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喬也看了小艾喬從樓上下來，就見宋遲盯著手機發呆，手機就在他手里振動，他卻像雕塑般一動不動，也不接聽，也不掛斷。

    “誰的電話？干嘛不接？”她不解地問，湊過去看來電顯示?！昂汀弊忠婚W而過，沒看清全名，手機就被宋遲迅速拿開。

    他的臉色像誰欠他錢一樣，差到極致，與往日嗑了藥般的精神抖擻賤兮兮的模樣截然不同。

    喬也瞥他一眼，“是不是嫂子的電話？干嘛不接？”

    話音未落，手機就安靜了。宋遲的臉色，并沒有因為這擾人的嗡嗡聲停止而變得好看一點。

    過了幾秒，再次有電話過來。趁著宋遲把手機舉到眼前看來電顯示的空檔，喬也目光飛快地準確捕捉到了屏幕上的名字。

    大和和。

    她一個激靈，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真rou麻，按這種風格的話，沈競給她的備注是不是應該叫“大也也”？

    但這次宋遲卻依舊只是盯著手機屏幕，面色晦暗。

    這不是他以往看到衛湘和來電時的態度。事出反常必有妖，神經再大條她也覺察出不對勁。

    “怎么不接電話？你跟嫂子吵架了？”

    宋遲沒理會她，甚至沒瞧她一眼，黯淡著臉色起身繞過她往樓上走。

    “跟她說這幾天我在你家住?！眮G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

    喬也：“……”

    不知他們發生了什么事，喬也還是遵照宋遲的叮囑給衛湘和打了個電話，跟她說了聲宋遲的行蹤，讓她不要擔心。衛湘和語氣聽起來倒是很平靜，但字里行間總有一些失落黯然。衛湘和沒有主動提，也生怕觸及什么讓她不開心的事，喬也硬是壓下心里的好奇沒打探。

    沈競這幾天出差，而宋遲說在這里住就真的每天下班都往這邊過來，只是每天加班到很晚才回來，話也少了很多，飯也不吃，一回來就上樓回房。

    喬也覺得他應該是受什么刺激了。

    宋遲在這里住了三天后，沈競回來了。

    宋遲回來在客廳見到他，跟他打了個招呼，沒多說別的，上樓了。

    沈競看著他的背影，挑眉。

    喬也聳肩，“你看吧，我就說他變得有點不太正常，鬧離家出走，也不接嫂子的電話，估計是想造反?！?/br>
    “這樣算是造反？”沈競摟過她的肩膀，低笑，“你就別管了，交給我吧?！?/br>
    宋遲洗漱完后就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片刻，又摸過手機點開短信查看。

    衛湘和后來有再給他打電話，當時他去開會，手機落在辦公室了，沒接到。那之后她再沒給他打過電話，只是后來每到晚飯點，她都會給他發信息問他是不是回去吃飯，他的回復是“不回”。這樣的對話持續了三天，最后一次是今天晚上，晚上六點他在公司加班時還給她回了個“不回”。

    正盯著那幾段內容相似的對話出神，門突然就被人從外頭推開。宋遲迅速熄了手機丟到一旁。

    抬眼往門口瞥去，見到倚著門框雙手環抱的沈競，他又收回了視線，閉眼。

    “明天要出差，我要睡了，沒什么事就回你房去，別打擾爺休息?！?/br>
    沈競沒跟他計較，瞅著他半晌，問，“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宋遲緩緩睜開了眼。

    ——

    江承婚事在即，這段時間都忙著親自張羅婚禮上大大小小的事，酒店的事也要忙，這會兒已經是深夜，兩人便沒叫上他。

    宋遲難得沒有同往常一樣嘰嘰歪歪個不停，坐下來便抱著酒瓶子一杯接一杯地喝，臉色晦暗不明。

    衛湘和這幾個月在備孕，他已經很久沒喝酒了，出去應酬也拒絕別人的敬酒，大方坦言準備要孩子了，忌煙忌酒。忌了那么久，沒懷上孩子，如今兩個人還出了這檔子事……他還不知道該怎么打破這種僵局?？鄲炿y遣，他是真的很想好好醉一場了。

    沈競沒他喝得猛，一杯酒放在面前只抿了一口。盯著宋遲半晌，他啟唇，“吵架了？”

    端了酒杯正欲送進嘴里的宋遲一頓，仰頭一口飲下一整杯。酒杯落回桌面發出一聲響，宋遲微垂著頭，眼睫斂下，看不清他眸里的情緒。

    “如果你知道喬也聯合你很親近的人算計你，甚至在你愛上她后還一直瞞著你，不是被你偶然發現的話，還打算一輩子瞞下去的話，你會怎么辦？”

    “這種假設我沒有辦法回答你?！鄙蚋偤芾潇o，嗓音沉定，“你不跟我說具體情況，我沒有辦法設身處地體會你的感受?！?/br>
    “說了你能感同身受嗎？”抬眼瞥他一眼，扯唇，宋遲還是緩緩將那天的事說了。

    末了，

    “你是不要覺得，我很小心眼？”他自嘲輕笑，索性酒杯也不要了，就著瓶口灌。

    “沒有?！鄙蚋偩徛暣?，沒有一絲敷衍忽悠的神色。

    他見過宋遲對衛湘和的依戀，一米八幾的三十歲大男人，在衛湘和面前，就像個孩子一樣，生悶氣，撒嬌，耍無賴，他最純真的一面在她面前展露無遺。他對衛湘和毫無保留，也會希望被予以同樣的真心。拋開在相親中的算計不說，若是從衛湘和口中得知這件事，他會比現在好受很多。其實他沒有那么貪心，很好哄。只是不管是衛湘和還是他爺爺，都沒有主動跟他坦白這件事，而是選擇將他蒙在鼓里。

    有多在乎就有多介意，有多受傷。

    “我理解你的心情?！?/br>
    “你根本就不懂?！彼芜t將喝空的酒瓶推倒在一旁，拿過一支新的酒又仰頭往嘴里灌，喝了大半瓶，又垂眸，緩緩埋首在肘彎，緩緩吐出的話語聲音沉悶，帶著沙啞。

    “我很想她……我三天沒回去了?！?/br>
    “她也很難過……那天她哭了……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br>
    “我也很難受，特別難受……我不喜歡她騙我，她瞞著我，我很不高興?！?/br>
    他似乎是真的喝醉了，語無倫次。

    沈競把他手里還握著的酒瓶子拿開，看著他，徐徐開口，“不管是算計，還是后來她故意瞞著你，或許都只是因為太愛你。女人總是比男人脆弱，盡管知道你已經愛上了自己，她還是會害怕你知道真相后無法接受通過那種方式得到你的她?！?/br>
    “你知道該怎么做，只是你還需要時間去消化和接受?！彼^續說，“你比誰都清楚她在你心里的份量，不然你犯不著為此黯然神傷?！?/br>
    “衛湘和沒有錯，她只是太愛你。你也沒有錯，你也只是因為太過在乎她而已?！?/br>
    宋遲低低笑了起來，他抬頭，醉眼迷蒙胡亂摸索著桌上的酒瓶子，嘴上沒停，低低咕噥：“對啊，我在乎她……我宋遲，愛慘了她……就愛她一個！”

    醉意已經很濃，胡亂揮舞著的手沒捉到酒瓶子，反倒把酒瓶都撞倒了，碎了一地。聽見聲響，他低頭，彎腰就要去拾。沈競眼疾手快把他拉起來。

    “不早了，走吧?！彼读速~，領著宋遲回去。

    自然不是領著宋遲回他們家。

    第67章

    宋遲不在家的這幾天, 衛湘和睡眠并不好，晚上總是很晚才睡著，又輕易在夢中驚醒。就如今晚, 零點已過，她卻還了無睡意。

    睜眼盯著天花板半晌, 她翻身枕著胳膊, 望著床頭柜的手機出神。

    宋遲已經連著幾天沒回來，她不知道他現在對這件事是什么想法，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怨她, 也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緩解兩個人的關系。她有心跟他解釋，可是他不接她的電話，她發過去問他回不回來吃飯的信息，他也一直只回復“不回”這兩個字。

    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迷茫。這種時候, 越是自己一個人獨處就越容易胡思亂想, 這幾天, 她想了很多，想過要不要去喬也家找宋遲談一談，但怕他看到她會更心煩，她又壓下了這股沖動。她設想過再跟宋遲見面時是什么情形，她要說什么，也設想過宋遲可能會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想回來見到她, 她甚至想過宋遲會再沒辦法重新接受她, 從而跟她離婚, 這無疑是最壞的結果。每每一想到這個, 她整個人便心慌意亂，再難平靜下來，甚至出現厭食，失眠。

    再這么繼續下去她的精神會垮掉，她必須要讓自己恢復正常的狀態才行。她想她或許需要散心讓自己的心情穩定下來，或是找點什么事情做分散注意力。

    楊思前兩天給她來了電話。她不知道她跟宋遲的事情，只是跟她隨便聊了聊，說了些她這些日子去過的地方，幫過的人，遇到過的趣事。夏季多暴雨，在京城與隔壁城市邊相接地帶的晉嶺村上游的大壩決堤了，淹了整個村莊。暴雨肆虐，晉嶺村地勢較低，洪水難以排出，加之處于偏僻的小山村，與外面的鄉鎮有些距離，很多人被困住了，她要去那邊看看情況。

    衛湘和知道這件事?；蛟S是因為洪水泛濫，環境潮濕，病菌繁衍傳播快，而當地的衛生也得不到保障，有不少人陸陸續續有出現流感的癥狀。往年別的地方出現醫療緊張問題時嘉仁醫院就會自發派遣醫護人員過去幫忙，今年也不意外。聽說晉嶺村當地的衛生院也挨洪水淹了的消息，嘉仁已經開始組織人員準備派往。

    這些都是婦產科的同事在微信群里透露的?？紤]到婦產科人手本就不足，需要婦產科的時候也不多，他們科室便沒被列入派遣的醫療團隊里頭。別的科室被派遣的人明天就要一同前往了，衛湘和在想她要不要一起去。她出去一趟幫忙，沒有時間再胡思亂想，回來時或許心情會沉定下來，那個時候宋遲應該也冷靜下來了，他們可以心平氣和理智地解決目前的問題。

    正思忖著這個問題，就聽樓下響起了車聲。衛湘和一怔，飛快起身穿了鞋便拉開窗簾。確實有人開車從外頭回來了，車已經停在院子里。

    她沒多想，轉身往外走。

    酒的后勁上來，宋遲整個人已經暈暈沉沉，連路都走不穩，幾乎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沈競身上。沈競對他又攙又拽走到門口，剛要抬手敲門，就見衛湘和從樓梯上下來了。他放下手，等她過來開門。

    “他喝醉了嗎？”衛湘和微蹙著眉問，手忙腳亂幫忙攙著宋遲往樓上帶。

    沈競拉著宋遲，沒讓他把太多的重量傾倒在衛湘和那邊，回道，“嗯，喝了不少，今晚可能你要比較辛苦了?！?/br>
    “我應該的?！?/br>
    兩個人合力把宋遲送回了房間。衛湘和給他脫了鞋，又蓋上被子，送沈競下樓。

    一路下來沉默著，等到了門口，她還是遲疑著開口問沈競，“他……心情很不好嗎？”除了結婚那晚，她再沒見他喝得這樣醉過。

    “算心情比較苦悶吧?！鄙蚋倹]瞞她，淡聲說，“他也只是個普通人，有失望就會難受，人之常理?！?/br>
    衛湘和澀然扯了下唇，沒出聲。

    “但你也不用難過，他只是太在乎你而已，所以才會這么在意。放心吧，他很快就沒事了?！?/br>
    沈競沒有過多安慰衛湘和，甚至宋遲醉酒時的真情告白也沒向她透露。誰的摻和都替代不了當事人，感情的事情，還是只能把所有主動權留給他們。

    ——

    衛湘和在樓下順便給宋遲做了杯醒酒茶才重新上樓?；蛟S是熱，宋遲把被子踢到了一邊，整個人側趴在床上，t恤下擺處有些上翻，露出一截精瘦結實的腰身。

    衛湘和放下醒酒茶，慢慢扶著他給他翻了個身。仰躺著，衛湘和清楚看到他皺緊的眉頭。她怔了怔，指腹不自覺輕撫上他的眉宇間。

    “我是不是讓你很難過，很失望？睡著了還皺著眉……”衛湘和低聲喃喃，眼底是難掩的心疼和落寞。

    她理解宋遲的感受，就是因為太懂他，所以她一直沒主動提起這件事。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嘗試著忘記，她生怕她貿然提起又讓他不開心。相比現在，其實她更希望他能像之前吃程紀原的醋時那樣沖她發脾氣，訓她，質問她怎么可以那么壞，連喜歡的人都可以這樣算計欺騙。

    可是他什么都沒做，沒指責質問她一句。

    宋遲突然動了動，唇瓣也微動，好像在說什么。衛湘和湊過去，模糊聽到他嘟囔“難受”“不舒服”。

    衛湘和這才想起被自己擱在一旁的醒酒茶，她微抬起宋遲的腦袋，把醒酒茶湊到他唇邊，輕聲哄，“你喝多了，喝一口醒酒茶就好了?！?/br>
    “不喝?！彼芜t迷迷瞪瞪偏開頭，身體往另一邊蹭過去，像個鬧脾氣的小孩。

    第68章

    眼睛還閉著，應該是醉著無意識的反應而已。

    他說過不喜歡喝醒酒茶, 衛湘和也沒再勉強他。

    幫著他調整好睡姿, 衛湘和才掀開被子在他身旁躺下。

    靜靜看著天花板，衛湘和沒閉眼。身旁的宋遲躺著極不安分, 動來動去，嘴里醉醺醺不清晰地嘟噥著什么，衛湘和扭過頭專注看著他, 半晌，手輕輕覆上他的臉。

    “宋遲, ”她輕聲叫他的名字, “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開心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