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淳于揚插嘴道:“石井,我有一點想不通?!?/br> “哪一點?”石井明知他也在拖延,但還是被激起了好奇心。 “你的這個代號——石井——是隨便起的么?” “為什么這么問?” 淳于揚說:“周納德在上去之前曾經提到過一個侵華日軍部隊的名字,即臭名昭著的731防疫給水部隊。我在想,731部隊的別稱不就是石井部隊嗎?你和那個石井有關聯嗎?” 石井說:“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br> 淳于揚問:“你剛才說,唐家家主和一群不可戰勝的人斗了很久,那群人是不是石井部隊?” 石井鼓掌:“淳于桑,你太聰明了!不過和唐家家主直接交鋒的并不是石井部隊,因為他們遠在東北,而是隸屬于石井部隊,駐扎在長江中下游的多摩部隊。知道多摩部隊距離此地有多近嗎?他們就在宜昌哦,從漢口的機場起飛,途徑宜昌,空襲這里真的很方便呢?!?/br> ……空襲,難怪唐家非建防空洞不可。 那應該是不計其數的密集空襲吧,與當年重慶所遭受的一般無二。 當云開霧散,陽光灑滿的時候,日機從漢口機場起飛,沿江而上,從沙市徑宜昌、奉節、萬縣、涪陵,直逼目的地重慶,向亟待喘息的平民投下無數顆炸彈和燃燒彈。唐家位于奉節境內,對于日機來說果真近的很。 他們使用九八式25號陸用炸彈,每顆重250公斤,裝填100公斤炸藥,爆炸時同時產生一萬片彈片,爆炸中心45米以內都是死亡區域。 還有九八式7型6號燃燒彈,落地后鋁熱劑起火,火花溫度高達6000度,持續燃燒20分鐘,火焰高達5米,能夠燒穿20厘米厚的水泥屋頂,形成火海。 當年唐家的火海是不是和重慶遙遙相對,是否同樣映紅了半邊天空?是否處于同一個煉獄? “你的雇主是誰?”淳于揚問。 “這沒什么好隱瞞的,反正你也猜到了?!笔Φ?,“是多摩,一群心有不甘的軍隊科學家,當年他們沒能抓住唐家家主,至今都想要窺探其秘密。所以你叫我多摩也行,無所謂的?!?/br> “周納德也是多摩派來的?”淳于揚問。 石井哂笑:“周納德算什么東西,他怎么有資格接觸多摩?是我雇傭了他,誰讓他在泰國賭博欠債呢?如果不是我,他的兩只手都已經被砍掉了吧。不過他很有用,順利完成了任務,如果換了我帶來的其他幾個人,應該沒有辦法混入唐家?!?/br> “你讓周納德到唐家來拿什么?” “遺骨、骨灰或者一切和唐家有關的生物學標本,比如他帶給我的頭發?!笔f,“我已經觀察唐家好幾個月,發現這個家族太特殊了,他們沒有墓地,不知道他們把祖先的骨殖埋葬在哪里,所以只能派周納德近距離尋找了?!?/br> 淳于揚說:“如果別處有墓地,你和多摩倒省事了,只需要避開唐姥姥,挖墳掘墓即可?!?/br> 石井攤手:“對的??上澜缟蠜]有這么多如果?!?/br> 唐緲問:“唐家有什么特殊的?” “非常非常特殊?!笔f,“說不定可以扭轉整個戰局,可惜家主大人非常殘忍地把秘密收回去了。唉,你們知道嗎?戰敗是很慘的,很慘很慘?!?/br> “那個秘密在家主的遺骨里?”淳于揚問。 “可能吧?!笔D了頓,說,“遺骨里,血里,或者別的什么里,總之我只需要把標本交給多摩,他們會檢查出來的?!?/br> 唐緲突然問:“既然要生物學標本,你為什么不直接抓我?或者抓姥姥?唐好?唐畫?” 石井冷漠地瞅了他一眼:“因為我調查過,唐桑,你沒有用?!?/br> “我沒有用?”唐緲問,“為什么?” 石井已經不打算回答:“我已經說得夠多了,趕緊給我把棺材打開!” 唐緲還是不動,眼見中國人長相的男子舉起手槍要朝他頭頂砸落,淳于揚一咬牙,僅憑個人之力推開了棺材蓋。 棺蓋落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在洞中回蕩不止。 中國人模樣的絲毫不肯等,湊上去一看,說:“空的!” 這句話發音相當標準,看來果真是同胞。 “讓開!”石井搶上前,只見寬大的棺材底部正如淳于揚所說,安放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和姥姥的幾件首飾,剩下僅有一件疊得方方正正的衣服。 石井慌忙用槍挑著地抖開衣服,原來是一件深色長袍。 唐緲見過許多次這件長袍,在他的夢里。 石井的臉色變得極度難看,滿是上了當的羞惱,將槍口指向唐緲:“他在哪里?你家家主在哪里?” 唐緲哪里知道?但他心里樂壞了,只要石井吃癟他就高興,甚至都不想考慮后果,他故意指著棺材前的一塊舊蒲團說:“你磕頭他就出來!” “什么?” 唐緲說:“你看到那個蒲團了沒有?你跪下去老老實實磕一千個響頭,我家家主的假棺材就降下去,真棺材就升上來,這是個機關!” 這段胡說八道的靈感來出于《天龍八部》,段譽在無量山凌波洞中給逍遙派神仙jiejie的雕像磕了一千個響頭,把蒲團都磕破了,磕出了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的秘籍。 石井畢竟不是中國人,沒看過武俠小說,拿捏不準,狐疑了好大一會兒才斥責道:“唐桑,你是個惡心的騙子!” 他戴上所謂能夠直接觸碰液氮的手套,扒拉了半天棺材中的眼鏡和首飾,又將那件長袍拎了出來,從上到下細看了一遍,沒覺察出什么異樣,于是狠狠摔在地上,罵道:“居然只留下了一件爛衣服!” 棺材內部彌漫著珍貴木料的香氣,底部沒有痕跡,很明顯這是個衣冠冢,這口古樸莊重棺材里從頭至尾就沒有躺過尸體。 看到了這件纖維老化的爛衣服,唐緲才確定眼前就是唐竹儀的棺木,而且是唯一的棺木,唐家家主很可能沒有留下遺骨。 因為這件爛衣服對于姥姥來說是何等重要,以至于幾十年來一遍遍回憶。都說觸景生情、睹物思人,人已經不在,她只剩下這件衣服,于是把衣服當人看,將其端端正正地疊放在棺材中,對她來說這件衣服就是唐竹儀。 石井仍用槍桿在棺材中翻找,顯得極不耐煩又憤怒。 “算了!”他用槍狠狠地敲擊了一下棺材板,“可恨,集合時間快到了。走吧,反正周納德已經拿到了唐家人的頭發了!” 中國人模樣的說:“可頭發是檢查不出來什么的?!?/br> 石井眼睛一橫:“多摩并沒有說頭發不可以!我們也沒必要為他們太盡力,萬一他們不肯多付酬勞該怎么辦?” 東南亞人用英語問:“要走了嗎?” “走!”石井果斷轉身。 “那這兩個人怎么辦?”下屬指著唐緲和淳于揚問。 石井便扭過頭來,一臉獰厲的笑容:“這個么,我覺得唐桑和淳于桑其實沒有利用價值了,但我又答應了周納德不能傷害他們,所以二位想嘗試一下被活埋的滋味嗎?這里有現成的棺材哦!” 唐緲的臉唰一下就白了。 石井指揮道:“我先走了,李、坤挲,把他們兩個綁起來塞到棺材里,蓋上棺蓋別留縫隙。然后你們跟上,不要耽誤!” 下屬又問:“那洞頂上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呢?” 石井說:“還用問?解決掉?!闭f完劃水而去。 殺人對于他來說再尋常不過,和殺雞殺狗區別不大,何況他沒有親手殺唐緲和淳于揚,只是將他們放置在某個空氣不太好的容器里;也不會親手殺離離和唐畫,只是輕描淡寫地下了個命令。 唐緲劇烈反抗,仍被扎得像個粽子,扔進了棺材。 淳于揚隨后被扔了進來,幾乎砸到他身上,兩人都是悶哼一聲。 棺蓋合上,果真嚴絲合縫,不留一絲空隙,因為這個倒霉洞中的濕度和溫度比較穩定,木料不易變形,棺材基本還維持著幾十年前新做出來的模樣。 “……” 淳于揚挪動身體,將長腿從唐緲身上移開,以免壓到他。 兩人手腳被縛,并排側身躺著,邊上散落著姥姥的小首飾,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第78章 墳冢之二 “淳于揚……” “嗯?” 唐緲輕聲央求:“我背后有個硬東西好硌人,可能是姥姥的鐲子, 你能幫我拿走嗎?” “我試試?!?/br> 說來好笑, 人都快悶死了, 卻還是在乎死得舒不舒服。 更好笑的是無論唐緲怎么挺起腰, 淳于揚都無法碰到他身下的手鐲, 因為當一個人的手被反關節擰住綁在背后時, 除非沒有骨頭,否則都難以夠到肩膀上方。 唐緲躺的位置比淳于揚高一些, 淳于揚的臉齊平他的胸口。 唐緲只好自己扭, 自己蹭,運氣好總算把一只硬邦邦的金鐲子從身下蹭出去了, 只可憐他受了傷的手腕,這樣一來好像更疼了。 他十分焦慮:“我們得趕緊出去, 石井他們要殺唐畫!” 淳于揚說:“別急,我有辦法?!?/br> 他不斷努力挑戰坐起來,用頭去頂棺材蓋。 棺材里塞了兩個人, 隨便一動都擠壓到對方,坐起來本身就不太容易, 況且淳于揚太高了,這在棺材里反倒成了劣勢,會使不上力。他學著唐緲的樣子又是扭又是擰又翻又豎, 把后者擠成角落里小小的一團, 可惜效果不佳。 好在還有希望,因為石井等人走得太匆忙, 居然忘了在棺材蓋上壓一塊石頭,也沒拿繩子或者釘子固定,所以只要將棺蓋頂開一點,他們就不至于悶死。 唐緲說:“換我來抬,你別動?!?/br> 他坐起來用頭頂心抵著木頭拼老命,情況卻還不如淳于揚,棺蓋紋絲不動,因為那玩意兒估摸著有二三百斤重。 淳于揚說:“還是得先把繩子解開,用手推?!?/br> 他示意唐緲向下,自己則往上移了半尺,用前胸緊貼著唐緲的背,側身躺好,說:“我的褲子口袋里縫著一把刀片,你拿出來?!?/br> “刀片放褲兜里?你也不怕危險?”唐緲問。 “所以縫著呢?!?/br> 唐緲便伸手去摸,一點不得要領,摸來摸去都不是地方。 …… 淳于揚終于忍不住,說:“叫你摸我的口袋,不要摸別處?!?/br> “……” 唐緲也委屈,他摸不著??!眼睛看不見,手被縛在背后不靈光,更何況他還有一只手腕有傷,碰不得也用不上力。 淳于揚體諒他的艱難,咬牙再讓他摸了一陣。 唐緲那只細爪子便徒勞無功地撩啊撩,撩啊撩……越撩淳于揚越覺得空間狹小,空氣灼熱,呼吸困難。 “行了行了,你這樣再摸下去我都硬了?!?/br> 唐緲根本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驀的把手縮回來。 ……啊,淳于揚,你的文靜嫻雅上哪兒去了?你的以色事人上哪兒去了?自己把自己解放了嗎? “摸呀??!”淳于揚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