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這個人身法比螳螂還詭譎,出招比猴子還靈活,周納德勉強還擊了幾拳但都沒觸及要害,反倒是自己的鼻血被打得噴出來了,門牙也岌岌可危。 周納德狼狽不堪地向淳于揚求援:“同志!淳于揚!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你趕緊跟老頭解釋??!” 淳于揚的確不想救,離離正看好戲呢,更不可能插手這場糾紛,反倒是唐緲趕緊把唐畫放在桌案上睡平,然后跑來拉架。 “表舅爺,快住手!你現在再打周干部就是外交事件了!” 司徒湖山揪著周納德的衣領子說:“沒事兒,他是美國間諜,不歸外交部管,歸安全部管!我直接把狗日的打死了,深挖出他們埋伏在祖國心臟的一顆定時炸彈,還為國家立了一大功呢!” “我不是間諜,向老天爺發誓我不是!”周納德嘶聲喊冤。 唐緲繼續勸說:“算了算了,就算他是間諜,如今也被俘虜了,國際公約上說要善待被俘人員??!” 淳于揚忽然“嗤”地一聲笑出來。 唐緲怒道:“淳于揚你個吊人怎么回事?這可是你闖的禍!” “你說我什么?”淳于揚問。 “吊人??!” 淳于揚又“嗤”地笑了,而且笑完他居然走了,完全不顧他人死活。 周納德大喊:“淳于揚你別走啊,你跟他解釋啊,你知道我身份的!” 淳于揚于是說:“司徒先生,這人是我爺爺淳于烈的關門弟子,美國人,周納德是他的中文名,英文似乎叫簡森或者杰森,他的母親是美籍華人,父親是一名外交官?!?/br> 司徒湖山驚疑地問:“老烈這濃眉大眼的,居然收了個美國鬼子當徒弟?” “對對對,我是周納德,純純的!”周納德喊。 “那你就能證明他不是美國陸軍間諜?”司徒湖山指著問淳于揚。 淳于揚說,不能。 于是周納德繼續被摁在地上摩擦。 唐緲攔著說行了行了,再打下去出人命了,美國也有好人,也有同情革命的,周干部他爹加入了美國共產黨,說不定還在組織內還擔任一定職務,以后就是我們的同志了! 周納德含淚嘶吼:“我是好人,我愛好和平,我與中國人民心連心!我跟美國陸軍沒關系,我爺爺是美國空軍!我來了以后除了賴過淳于揚一回,沒做過壞事??!” 唐緲和事佬當到底,先把打得還不盡興的司徒湖山拉開,然后將奄奄一息周納德扶起來,癱靠在柱子上。 他蹲下問周納德:“哎周干部,你既然是美國人,你們家有大彩電和洗衣機賣嗎,能不能幫我媽搞一臺走私貨?” 周納德用袖口擦著鼻血說:“這話你應該找日本人問去,比如姓松下的。我可以搞到走私汽車,你想要嗎?” “謝謝,心領了,怕我福薄消受不起?!碧凭樣謫?,“哎周干部,你普通話為什么說得這樣好啊,我們可一點兒也沒聽出美國口音來,是跟你媽學的?” “我媽不會說普通話?!敝芗{德說,“她已經是第三代移民了,只能磕磕絆絆說兩句粵語,還不能保證日常交流?!?/br> 淳于揚插嘴說:“周納德此人是個語言天才,能夠在短時期內掌握任何一種語言,包括方言。相信他再跟姥姥多呆幾天,說不定就滿口貴州味重慶話了,當年他學習蘇州話只用了一個禮拜,就說得和弄堂里的任何一位土著不相上下?!?/br> “我的媽呀!”唐緲感嘆,“周干部你不同凡響??!” 周納德趕緊謙虛:“哪里,哪里?!?/br> 唐緲問:“那你會說南京話嘍?” “那太簡單了?!?/br> “揚州話呢?” “也會?!?/br> “說一句來聽聽?”唐緲問。 周納德說:“死你mama的!” “……” 唐緲雖然身軟力乏,但一記新時期產業工人強國戰略義不容辭鐵拳還是差點兒把周干部的屎都搗出來。 周納德一邊哭叫一邊捂著肚子解釋說:“因為好多……好多城市我停留的時間不長,揚州什么的……我只到過汽車站!所以我會講的方言以罵人話居多!南京話我就講得比較好了!” “講一句?” 周納德說:“吊呆比?!?/br> 唐緲補上一記技術創新科研攻關繼往開來飽含深情飛腿。 這次換司徒湖山拉架,說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唐緲努力掙脫問:“周納德,死你mama的!你既然會說好幾國外語,還跑到我們家偷鑰匙干么四?!” “我真沒偷你們家鑰匙?。?!”周干部恨不得死在當場。 司徒湖山一副“我早知道”的模樣:“我就說吧,這個x不是好東西,居然還敢給我裝鄉干部,還什么張家口過來的。你別說裝得還挺像,美利堅合眾國把你放出來太委屈人才了,你個x是國寶級演員??!” 周納德說這位群眾你誤會我了,我是根正苗紅哇!你們知道克萊爾?李?陳納德吧?美國陸軍航空隊少將,幫忙建立中國空軍的大功臣,我的名字就是從他那兒來的,往大了說我繼承了他的遺志,往小了說我也發揚了他的風格! 司徒湖山突然抄起手說:“我當年在重慶,倒是和陳納德有一面之緣?!?/br> “是嘛?”周納德終于和這位爺找到了一絲共識,顯得很高興,“那你一定知道駝峰航線嘍?二戰期間為了打破日本人的封鎖,空運美援物資必須從喜馬拉雅山翻越,那是世界上最危險的一條航空線。我爺爺就是飛駝峰航線的,看在美軍損失的一千五百架飛機、三千飛行員的份上,你就承認我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吧!” 淳于揚補充道:“此人長期滯留,是個中國通,怕是比在場所有人都更了解中國的山川地理、文化沿襲,的確是老朋友了?!?/br> “所以還是個美國間諜!”司徒湖山鐵口直斷。 唐緲逼問:“哎周干部,別痛說革命家史了,你到底來我家干嘛?” “為了寶貝?!敝芗{德一面倒抽冷氣、摸著打得烏青的眼眶,一面用眼神示意離離,“跟那位女同志一樣?!?/br> 第46章 轉機之三 周納德, 原名杰森?斯坦深,他是一個了不起的演員。在他回憶年輕時代的時候, 不會因為虛度時光而悔恨, 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他把他最好的時光都投入到演藝事業當中去了。 所以美國鬼子居然真的和離離是一伙的?聽到這個說法, 連離離都怔了一怔。 周納德連忙搖頭:“不不,我與她差不多時間到唐家完全是巧合,我不是為黃金來的!” “那是為了什么?”唐緲問。 周納德看了一眼淳于揚, 底氣不太足地說:“我的……我的恩師是淳于烈老先生,所以我也有志于從事書畫研究, 我來到這里是因為聽說唐家藏有幾幅很難得的古畫,我想有幸親眼目睹一下?!?/br> 司徒湖山和唐緲對視, 不約而同哈哈大笑,司徒湖山笑得唾沫星子亂噴,唐緲蒼白的面頰上也笑出了一絲血色, 紛紛追問是誰給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挖坑? 司徒湖山笑道:“編得太假了!哈哈哈唐竹儀可從來沒說過這一茬!向你們里根總統保證,唐家沒有藏畫。唐竹儀雖然讀書多,但最煩那些光說不練、縮在書齋里寫寫畫畫的人;唐碧映則斗大的字兒最多認識三籮筐,所以就算有古畫也得被他們揪了!” “哈哈哈哈!”唐緲也笑得不行,“越說越離譜, 還真是破家值萬貫,寶貝越來越多了!” “小唐同志, 此言差矣!”周納德一臉認真地解釋, “唐姥姥和唐竹儀雖然都當過家主管過家,但祖宗留下的東西他們就能隨隨便便亂扔嗎?況且那不是一般的古畫!” “什么畫?”淳于揚問。 “我聽說是展子虔《四季圖》中, 除了《游春圖》的其余三幅?!?/br> 唐緲藝術修養比較薄弱,這幾乎是他們這代人的共同特征,因為在他們出生前后這一二十年,是中國傳統文化和文化最不值錢、最受排擠和貶低的時期。 他問淳于揚:“展子虔是誰?” 淳于揚也是第一次聽說,顯得有些震驚,緩緩說:“隋朝畫家,你只需要知道許多人愿意用一百噸黃金來交換他的三幅畫就是了,金銀終非國寶,畫卻不可多得?!?/br> 唐緲又問:“《游春圖》是什么?” 淳于揚說:“美國人都知道,你居然不知道?” “他是美國共產黨員,我還沒入黨呢?!碧凭樲q解。 淳于揚便說:“《游春圖》是展子虔唯一傳世的作品,主要畫的是春日景象。這幅畫開青綠山水之先河,也是迄今存世最古老的一副畫卷,并非后代摹本?!?/br> “哦,古人畫的春天在哪里?!碧凭槅?,“這畫居然在我家那個始終沒找到的寶庫啊,這么多年沒爛掉?” 淳于揚沒好氣地說:“你什么記性,《游春圖》在故宮博物院,當然不會爛。周納德的意思是,他覺得這幅畫以外的描繪夏、秋、冬三季的另外三幅畫,分別叫《童子戲水圖》、《落葉圖》和《踏雪圖》有可能在你家寶庫里!” “喔唷,厲害!”唐緲不明覺厲。 淳于揚立即強調:“但是我個人認為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沒有。首先這三幅畫出自野史記載,如果真的存在,為什么自隋朝以來一千三百多年都沒人見過?” 他看了一眼周納德:“其次,以唐家的條件,藏東西不是在地下就在山中,怎么保存脆弱的古畫?周干部八成又是胡說八道?!?/br> 周納德生硬地說:“這種事情要用實踐檢驗嘛!” 淳于揚搖頭冷笑:“你覬覦那一噸黃金就直說,為什么要編故事?覺得我們幾位書讀得少,好哄是么?” “誰說我是編的?”周納德毫不退縮。 淳于揚注視他半晌,問:“所以,周干部,真是我祖父告訴你唐家藏有古畫的么?” 周納德板著臉:“老爺子告訴我的事兒比畫多多了!” 話說到這份上,他們兩個居然不再繼續,而是沉默相對。 司徒湖山等不來下文,看看你,又瞧瞧他,也不知道誰說真話,誰在撒謊,只能罵道:“媽了個x的,趕緊解釋??!為什么你們叔侄倆一起到唐家來做賊?!” “什么叔侄?”淳于揚皺眉。 司徒湖山嚷嚷說他是你爺爺老烈頭的徒弟,從輩分上來講是你師叔哇,咱們泱泱中華禮儀之邦忠孝傳家,輩分上可不能亂,亂了叫人家美國人笑話…… 老貨說話一套一套,旁人插不上嘴,淳于揚嫌煩又要往祠堂外走,這次拉上了唐緲和唐畫(小meimei早已經被吵醒了)。 司徒湖山問:“你們去哪兒???” “不去哪兒?!贝居趽P說。 但他們三個剛剛邁出祠堂門檻,其余三人就立即跟上,尤其始終身處局外的離離,仿佛就等著淳于揚有所行動。 對于她來說,是美國人或中國人,是畫值錢抑或金銀值錢等問題目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保命,下一步才是把財寶帶出去。 她自私,也因自私而專注,在其余人鬧作一團時,她依然在祠堂里上下左右打量著,摸索著,尋找著。大概有那么兩三分鐘,連淳于揚都忽視了她的存在。 六個人一起走出祠堂小院,淳于揚把他們徑直帶到后院的一口水井邊,然后揭開木頭井蓋,趴在井沿上往下看。 唐緲問:“你看什么?” “密道?!彼f,“我一直懷疑唐好是從這里出去的?!?/br> 那水井口小肚大,井口直徑才五十公分,平時也就能容納一只鐵皮水桶打水。淳于揚偏又是個肩背寬闊的高大男子,他往井口一趴就遮擋了絕大部分光線,導致里面愈發顯得黑咕隆咚。 一聽說是通往外界的密道,離離、司徒湖山和周納德生怕錯過什么,立即圍了過來,又把僅剩的亮光給扼殺了。 淳于揚視線中一片漆黑,但不想掏出夜視鏡,于是便喊唐緲拿手電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