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唐緲瞪起眼睛說:“我哪有不愛護她?我不想她說些不吉利的話!姥姥天亮之前和我一起回來的,但她人不太舒服,正在房里休息,等身體好些了就會出來,懂了嗎?” 當然懂,他說的事情每個人都能猜到,所以沒激起多大反應,只有周納德故作關切地問:“老太太不要緊吧?唉,年紀大了就是容易出這樣那樣的毛病,健康的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唐緲對周納德拱拱手,說:“感謝政府對她老人家的關心,你們趕緊趁熱吃?!?/br> 周干部沒這么好打發,又問:“咦,小唐,你的那位大meimei呢,怎么不見她來吃飯呀?” 唐好出去了,現在估計在爬山,這當然不能告訴旁人,于是唐緲說:“在姥姥房里照顧著,一會兒我去換她?!?/br> “好好,”周納德說,“這孩子好,知道孝順老人?!?/br> 所有人都舉起筷子,卻發現離離站在角落不動。 司徒湖山板起臉,招呼道:“過來吃飯,難不成還要我跪下來請你嗎?” 離離剛剛態度才緩和些,被司徒湖山“沒教養”之類的話一激,又偏激執拗起來,輕蔑地說:“這家人的東西你們也敢吃,真不要命了?!?/br> 司徒湖山一聽就來了氣,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行,你餓著吧!” 又是周納德出來接茬:“這位女同志,要善于和大家打成一片嘛。咱們都被外邊那圈毒水圍住了,游又不能游,跳又跳不過,飛又不會飛,在想出辦法離開之前,咱們幾個得和睦相處、互相幫助啊,團結就是力量嘛,對不對?” 離離不耐煩地說:“啰嗦!” 周納德說:“哎?我可是一片好心啊,怎么到你那兒都成驢肝肺了!” “吃飯吧?!贝居趽P雖然沒說出口,但從他抿嘴皺眉的神情來看,除了唐畫,他嫌棄每個人都啰嗦。 大家圍桌吃早飯,離離固執地站在一旁,不忿地瞪著他們吃完。 不多久,早飯落肚,大家心情都好了些,偶爾也說兩句閑話。 見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唐緲的眼神從每個人臉上掃過,像是打定主意似的站起來收拾,一邊收一邊說:“現在肚子都填飽了,能告訴我誰拿了鑰匙了嗎?” 回答他的又是短暫的沉默。 淳于揚問:“到底什么鑰匙?” “我——不——知——道?!碧凭樚裘?,“看在我這張臉的份上,看在我快死了的對象份上,你能別問了嗎?” “那我也不知道?!贝居趽P賭氣。 “不關我的事?!彼就胶綇膽牙锾统鲆恢?,湊在鼻尖賣力地聞了聞,“好事啊,唐碧映病了,沒人管我,我就能隨便抽煙啦!” “我堅決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敝芗{德發誓。 離離尖刻地表示在座各位都是渣,不但渣,還合伙欺負弱女子,故意不讓人吃飯,垃圾、低級、惡心、有??! “好吧?!碧凭槸B起空碗,故作淡定說,“這個宅院里加上姥姥現在有八個人,我們四個姓唐的可以排除,剩下的便只有你們四位。反正你們也出不去了,以后每天中午十二點來找我拿解藥吧,直到你們當中的某個人交出鑰匙,這就叫做連坐?!?/br> “解藥?”淳于揚警覺地問,“為什么需要解藥?我們中毒了?” 唐緲說:“嗯,我在早飯里下了毒?!?/br> 司徒湖山“嘩啦”一聲踢開凳子站起來,面色不善,追問:“什么毒?” 唐緲還是老招式:“不知道?!?/br> “噗噗噗噗啊噗呸呸呸??!”周納德剛剛喝了一口濃茶,還沒來得及漱口,立即警覺地吐回茶缸。 淳于揚冷峻地問:“唐緲,你怎么會下毒?” “姥姥教的?!?/br> “什么毒?” “別問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姥姥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br> 淳于揚挑動眉毛,不說話了,而是以手支頤,靜靜地看他表演,臉上半是嘲笑,半是好玩。 他百分之百確信自己沒有中毒。因為他也是用毒的行家,或許能和唐姥姥一較高下,一樣東西有沒有做手腳,他瞬間便能看出來,唐緲這種戰五渣在他眼前幾乎就是透明的。 “你們都中、毒、了!”唐緲強調,端的是現學現賣。 淳于揚決定打擊他一下,以免他演得太過,毀了整場演出:“我沒有中毒?!?/br> 唐緲目光流轉:“那你有膽等到中午十二點?” 淳于揚接住他的眼神,含笑挑釁回去。 司徒湖山斥責:“我就更沒有中毒了。你們唐家還有什么毒是我不知道的?你們家過去是有厲害人物會下這種定時發作的毒,可惜都已經死光啦!你別以為唐碧映號稱‘唐大姥姥’,仿佛所向披靡似的,其實她業務水平不怎么高!” 周納德也加入圍攻:“小同志你不要故弄玄虛好吧?什么毒不毒的?你弄出門口那條深溝來就已經很討厭了,如今已經八十年代啦,和以前亂搞運動的時期不一樣,不能隨便限制人身自由!尤其是限制我,我可是公家的人!” “哦,不是毒?!碧凭橂S機應變,改口,“是蠱?!?/br> 他補充:“蠱是姥姥養的,她親自交給我的,為的就是讓你們早日吐露實情,交出鑰匙。我把蠱種灑在米粥里了,你們剛才都沒感覺的?” 這下司徒湖山笑不出來了。 按照他的分法,唐姥姥的業務能力可以分為三方面,一是下毒,二是機關術,三是下蠱。 唐姥姥下毒的水平確實不高,和前任比起來頂多初中生水平;機關術本領之差更是笑掉人的大牙,但第三種么…… 這么說吧:“蟲”并不全都是蠱,蠱是“蟲”的一個分支。 蠱究竟為何物?傳說是否可信?這世界上當真有人會下蠱? 存疑。 但如果說十億中國人里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這位唐姥姥。 而且蠱這個東西一言難盡,它有時候致命,有時候不致命,有時候讓你痛苦不堪,有時候卻與你和平相處好幾年,區別只在下蠱之人的一念之間。 蠱比毒陰險,因為它會把人變作提線木偶,自覺不自覺地俯首聽命。中蠱意味著你被入侵、寄生,從那一刻起成為一只單純提供營養和場所的生物,宿主的結局通常不會太好。 “什……什么蠱?”司徒湖山底氣不足地問。 “專業問題我不懂啊,得跟姥姥請教?!碧凭樕酚薪槭碌貑枺骸氨砭藸?,這下你信了吧?” 司徒湖山其實還是不太信,但從謹慎的角度說,應該寧信其有。 他驚疑地問:“你和唐畫剛才也喝了粥,那么你們已經事先吃過解藥了?” 其實唐緲沒想到這一點,趕緊接上說:“表舅爺你猜對啦!” “可我也是唐家的人??!”司徒湖山叫道,“你們怎么連我也算計在內呢?” “呃,你不姓唐?!?/br> “放屁!”司徒湖山生氣了,怒道,“唐緲你良心大大的壞了,我不針對你,你就是個不懂事的小狗日的,我他媽非得找唐碧映那狠毒婆娘算賬不可!” 唐緲想讓他少罵幾句:“表舅爺,唐畫還聽著呢,小朋友面前要注意文明,你趕緊把鑰匙交出來吧?!?/br> “我他媽沒偷唐碧映的鑰匙!” “表舅爺你……” 司徒湖山懊惱地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怪這張嘴貪吃??!餓就餓點兒唄,為什么要吃唐家的東西呢?吃死人了??!” 突然離離放聲大笑起來,說:“哈哈哈哈好極了!我可沒吃過你們家的東西,什么中毒中蠱的事兒都攤不到我頭上!” 唐緲說:“你吃過,早上你暈倒期間我喂的?!?/br> 離離的笑聲戛然而止,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怒視著他。 唐緲說:“騙你是小狗?!?/br> 這點淳于揚可以作證,別人可能沒注意,他卻親眼看見唐緲往離離嘴里塞東西,當時還起了疑心。 “你給我吃了什么?”離離咬牙問。 聽到離離問話,唐緲由衷地笑了,說蜣螂俗名屎殼郎,喂了公母一對,祝它們鴛鴦比翼,龍鳳雙馨,琴瑟和諧,四季花常好,百年月永圓,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 離離危險地瞇縫眼睛,突然捏起嗓子問:“小白臉你騙我對不對?jiejie我這么好,你才不舍得這樣對我是不是?” 唐緲說:“我的好jiejie,要不是看你和屎殼郎般配,相得益彰,說實話我都不舍得把它們夫妻兩個喂給你。你看到那棵樹上的烏鴉窩了沒有?一堆鳥屎落下來都足夠養活它們屎家祖孫三代五好家庭,更何況您這坨吶?” 其實他當時根本沒給離離喂東西,以他的腦子還沒能未雨綢繆到那一步,他只是見地面震動,而她仍然暈著,跑去翻她的眼皮而已。 淳于揚也看錯了。 離離破口大罵,突然從腰上抽出皮帶,夾裹著風聲抽向唐緲。 唐緲急忙閃避,淳于揚搶在他之前反手抓住皮帶梢,用力奪過,扔在地下,冷冷瞪了離離一眼。 離離咬牙切齒:“干什么?讓開!” “不許動手?!贝居趽P亮出了他的底線。 離離說:“去你媽的!先動手的明明是你,我都聽到你關著門收拾這個小白臉了,憑什么你打得,我就打不得?” 唐緲頓時耳根一熱,訕訕地想剛才叫得的確太大聲了,老臉都丟盡了,往后在社會上怎么立足??! 淳于揚點頭:“對,你就是打不得?!?/br> 唐緲說:“你……” “我什么我?!”離離兇悍地打斷。 “日你先人??!”唐畫插嘴。 “……” 唐畫三連擊:“日你麻,日你爸,日你祖輩不滋芽?。?!” 離離跺腳怒道:“姓唐的,你們家的小孩到底有沒有教養???!” “……停了停了停了?!碧凭樳B忙捂住唐畫的嘴,淳于揚也承認小朋友的確有點問題。 離離氣得臉色發青,指著唐畫直哆嗦。 唐緲對她說:“你不要跟小孩子吵,我也不跟你吵,反正也不一定是你偷的鑰匙,你們四個都有嫌疑?!?/br> 司徒湖山連忙吼:“跟老子無關!” “不是我!”周納德也辯解。 唐緲繼續道:“姥姥說這種蠱蟲每天中午十二點發作,專門爛肚腸子,普通人絕對熬不過,反正沒有解藥別想硬扛過去?,F在距離十二點還有幾個小時,要不咱們速戰速決,趕緊把鑰匙還我,我拿最終的解藥和你們交換,怎樣?” 除了淳于揚保持沉默外,其余人都啰啰嗦嗦,胡攪的胡攪,蠻纏的蠻纏,但就是沒人正面回應。 “好吧?!碧凭樥f,“既然你們誰都不承認,那我們就耗著。不想死的話每天中午十一點半找我拿解藥,這種解藥是階段性的治標不治本,最多只夠你們吊命!” 答復還是胡攪蠻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