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程老太來了之后看她做得這么多,心疼得不行,“你也太實在了, 認個干兒子,做一個豬rou燉白菜粉條不行嘛, 還做這么多菜, 還有純糧食面的包子?!?/br> “人家給了我一輛自行車呢。這么多菜加起來,連自行車零頭也比不上?!?/br> 這是事實,最值錢的是豬rou和魚,可一斤豬rou7毛8,一斤魚6毛5,樊香買了三斤rou, 三斤魚, 加起來不過幾塊錢,至于蘿卜和白菜,那是自家種的,賣了不過幾分錢一斤, 根本不算什么。 程老頭磕磕他的煙袋子,“眼皮子淺,人家是公安局長,什么好吃的沒見過?老大媳婦認了這個親,再多準備些也是值的?!?/br> 等到陳正雷一家來了之后,看看人家一家整潔沒有補丁的衣服,陳正雷威嚴制服腰里別著的□□,程老太越發不敢說什么,只是想,怎么原來沒覺得,老大媳婦還是挺有本事的。 兩個小孩的聲音已好了,見到樊香眼睛一亮,“干媽!” “頭還沒磕呢,這干媽已經叫上了?”王婧笑意融融,在看到樊香這么隆重,讓兩家老人都來了之后,那份笑更是熱烈。陳正雷看著她,心里不禁一熱,她好久沒有這么開心地笑了,看來認這個干親還是值得的。 王婧給樊香了一雙皮鞋,給沒在家的程伯紹一只英雄牌鋼筆。兩家老人她沒想到,不過過來時她還買了餅干,就給了兩家一家一袋當作禮物。 樊香媽給了兩個小孩每人兩塊錢作為見面禮,程老太原要拿一塊錢的,看到樊香媽拿出兩塊,不甘愿又從懷里掏了兩塊。 樊香給了兩人一人一套衣服,綠色的仿軍裝讓兩個小孩一看眼睛就亮了,甜甜地說:“謝謝干媽!”那甜度絕對比剛才收錢時高。 樊香又拿出一疊稿紙,“時間太緊,我只來得及寫了這么多,給你們兩個人看吧?!标惸舆^來一看,高興壞了,“《小叮當夢游奇遇記》?” 陳樺急了去扒他的手,“我也要看!” 程愛軍也湊熱鬧,“那我mama寫的,我也要看!” 連程愛華及程愛紅也眼巴巴地看著他,小叮當的故事,百聽不厭。 陳默護著不給,把手舉得高高的,他也想第一眼看到好不好。陳樺要不到著急,看看爸媽,目光轉向了樊香,“干媽,你看哥哥,我也要看嘛!” 這兄妹倆兒,上次陳正雷要打人,陳默躲她身后,這次陳樺又把難題給了她,難道她看著特別好說話?只好說:“陳默,你念給meimei聽吧?!?/br> 幾個孩子都去了一邊,聽陳雷念了出來,“小叮當夢中來到一個地方,高樓林立,各種汽車在大街上呼嘯而去,奇怪的是好多街道都是建在空中的,各種走向都有,就像個大迷宮一樣。走了一會兒小叮當就迷路了,心里很迷茫,這是什么地方? 好在這里沒有那么多在架在空中的街道了,他看到一個沒開車,而是坐在一個奇怪車上的人。這人身穿一身黑色制服,手臂上戴著紅袖章,胸前別著一個大大的領袖像章。小叮當一看眼熟,這不是警察叔叔嘛。 忙上前去問:‘叔叔,這是什么地方?’警察叔叔笑瞇瞇地說:“小朋友,這是我們的首都燕京啊?!?/br> ‘燕京?’ ‘可不是嘛。你看,那不是人民英雄紀念碑,那不是安安門廣場?’ 順著警察叔叔手指的方向望去,小叮當看到領袖爺爺慈祥的畫像正掛在安安門城樓上。 ‘那為什么這里這么多車?道路還建在空中?’ ‘因為這是共產主義時代??!’” …… 這是樊香送給兩個小孩的另一個禮物,因為她的謹慎,寫成文字的時候,加上了具有這個時代特色的內容,讓它更符合這個時代。 “干媽,太好聽啦!”幾小孩眼睛帶著期盼的光,“什么時候我們才能進入共產主義時代??!” “總有一天的!” 樊香想,要是在后世網絡文學百花齊放的時候,自己寫的這些,連朵浪花都激不起。就自己那爛文筆,孩子們還覺得好,也只有這個特殊時期才會有吧。 程老頭夫婦都很驚奇,這樊香什么時候還能寫故事書,那不是得像自己兒子那樣的大學生才能干的事嗎? 樊香媽只覺得女兒有能耐,一臉自豪問她情況,樊香解釋,“都是我編給孩子們聽著玩的,沒想到他們還喜歡,也沒別的東西好送,我就寫了一些,給兩個孩子當禮物?!?/br> 程愛軍則嘟著嘴,“媽,我不當親兒子,我也要當干兒子!能收禮物!” 王婧逗他,“不如你給我當干兒子吧?!?/br> 程愛軍不同意,他很堅定地說:“我只要當我媽的干兒子!” 大家一起爆笑。 樊香在笑聲停了之后說:“我們先來對領袖請示吧?!边@也快成她的習慣了。 “你真不虧是先進!”王婧笑她。 不過哪怕在自己家不再飯前請示的人,在有人提議時也不敢反對這個提議。大家一起對著領袖像進行祝他老人家萬壽無疆的儀式后,這才熱熱鬧鬧開始吃飯。 rou這個時代一年也吃不了幾塊,都稀罕不得了。魚樊香先用姜及鹽腌過,用面裹了,在鍋里用油煎了之后又燉的,吃起來沒有一點腥味,香嫩無比。 花生米不用說,本身含油量就高,用油炸了之后焦香,就連純素菜的蘑菇,本身就自帶鮮味,又是這個季節難得一見的,大家吃得都很過癮。 雖然豬rou燉白菜、蘑菇樊香都做了一盆,在你爭我搶中,菜也很快吃得快沒了。 大街上,李向陽殺氣騰騰帶著幾個人走過。大隊里的人看到他,忙避到一邊,唯恐被他抓住。 等他過去,才悄聲說:“李閻王又要去抓人啊,不知道誰家又要倒霉了?” “看他去的方向,是去樊香家吧?” “也有可能是彭地主家啊?!?/br> “已經被打倒在地的人物,李閻王就不會這么興師動眾了?!?/br> “你這一說可真是,他們兩家原來就有些不對付。不過樊香已是縣里先進,他能去找她做什么?” “閑事不要管,都不是好惹的?!?/br> 李紅剛好在外面,也聽到了這個議論,她心里有些發虛,不知道是不是與那天她說的話有關。猶豫一下,她咬了咬牙,飛速從另一條小巷向樊香家跑去,希望她能來得及告訴樊香李向陽正沖她家而來。 李向陽看到大家害怕他而避之不及的樣子,心里充滿了得意。 逮到樊香,他一定要讓大家知道她的偽裝,這個混入人民內部的壞分子。到時候是把她綁成噴氣式挨斗呢,還是剝光她的衣服游街呢?最好是剝光她的衣服,用鐵絲穿上鼻子,也像母牛一樣去耕地,才能讓他出一口氣。 李向陽越想越是興奮,一腳跺開樊香家的木頭院門,看著這一屋子人從興高采烈到一臉懵懂,心里那股激動怎么也按捺不下去。 事情的起始來自于程愛軍那天晚上看病。 程青山看到樊香家亮燈就走了,到家后推門則推不開,心里不由惱火,李紅這次怎么這么不懂事,兩口子幾句話,牙齒咬著舌頭的事,她竟然就把門給閉了不讓他進。好歹他也是管著這近千口人的大隊支書,要是被人看到了他還哪有面子? 不由叫道:“李紅,開門!” 李紅在門內吭也不吭。 程青山有些生氣,程愛華那小丫頭還知道給她媽留門呢,李紅這么一大把年紀還跟他生氣,就道:“你不開門我就走了!” 說著,他把腳步放重了些向外走。 身后的門開了,李紅氣咻咻地說:“你要走就不要回來了!” 程伯紹進了屋,另一屋子胡蘭花也被驚醒,這是經歷各種運動后的后遺癥,有一點兒動靜就會驚醒。 她推推李向陽,“你聽,是不是程青山夫妻鬧矛盾了,我聽見程青山敲門李紅不開呢?!?/br> 李向陽被推醒,眼睛在黑暗里像狼似的閃著光,“嘿嘿,這是個好機會,你明天趁機問問李紅。能讓李紅這么生氣,八九不離十跟樊香有關?!?/br> 明明樊香娘家原來比他們家更富,誰能想到陰錯陽差她娘家被評為上中農,自家卻評為地主,逼得他不得不和父母劃清界限,最后父母還因此雙亡。 而樊香,不但嫁了程伯紹過得越來越好,在大隊里拿和男壯勞力一樣的10分,現在還成了縣里的先進,到處去做報告。 只要想到這里,他心里都恨得不行,憑什么她什么代價不付出就能好好過日子,而他就要經歷那么多磨難與痛苦?這個真實的地主的女兒,就應該像彭新生那樣天天像條狗一樣被對待才對。 第二天早上,侍候李向陽上班后,胡蘭花湊到一個人做家務的李紅面前,“你眼睛怎么有些腫?” 李紅雖然放了程青山進屋,卻越想越生氣,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不耐煩應付胡蘭花,淡淡道:“沒睡好?!?/br> “你也辛苦,昨晚那么晚還等著給程支書開門。迷迷糊糊我聽得他推車進來,后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焙m花意思自己并沒有聽到他們夫妻間的對話,又表示了對李紅辛苦的理解。 李紅忍不住道:“還不是那個樊香!” “樊香怎么了?”胡蘭花的耳朵豎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每章的內容提要根本涵蓋不了那一章的內容,所以這一章的內容提要也有些掛羊頭賣狗rou的感覺。哈哈 天.安.門也是敏感詞,就換了個。 第33章 心里的不滿積累得太久, 偏偏除了樊香的事, 一直程青山對她還算體貼, 李紅覺得自己無處可說,也想著有人能讓她吐吐心里的酸水。 這一旦說了, 就好像堤壩上開了個口子, 立即宣泄而出,“明明他們程家都在這兒,孩子有病大晚上還叫我家青山跟著去!” 特別為了此事,程青山還斥責了她。枉自己白白照顧樊香,那5個雞蛋還不如給自家孩子吃呢。 胡蘭花暗暗得意, “你不知道樊香和老程家關系一般,程老頭兩口都不喜歡她, 不然也不會被單獨分家出來, 她想半夜叫人也得看老程家給不給她面子!也就你家程書記人好。嘖嘖?!?/br> “不過沒想到樊香這么厲害,竟然成為了縣里先進,還在縣里巡回做報告。程支書真是大公無私,怎么不把你評上,那多光彩啊。不過聽說她特別敬仰領袖,一向學習領袖思想學習得深。你和她熟悉, 是不是真的???”胡蘭花假惺惺地說。 那個大公無私說得李紅心里又疼又酸, 隨口說:“真那么尊敬,也不會用報紙剪了做鞋樣了?!?/br> “什么做了鞋樣?” “報紙上面不是有領袖的圖像嘛,有的就被她剪了做成了鞋樣?!崩罴t說完開始后悔,她雖然對樊香有些不滿, 卻沒有別的心思,忙道:“我記錯了,隨口說說,你不要當真啊?!?/br> 胡蘭花心里樂開了花。前幾天李紅還去找了樊香剪鞋樣,記錯可未必。 回來和李向陽說后,李向陽夸了她,“你做得不錯?!本谷桓夷脗ゴ箢I袖圖像做鞋樣,這完全是對領袖心懷不滿,反對偉大的革命,是自絕于人民的行為。 可是那時樊香正四處做報告,他可不敢打亂縣里安排去抓樊香,但報告做完,就沒有這個顧慮了,馬上領著人過來找,一定要板上釘釘,把這件事做實了。 李紅趕到的時候,正聽到李向陽說,“進去給我搜!有人舉報樊香惡毒污蔑偉大的領袖!”她心里一慌,來晚啦? 陳正雷從腰里掏出槍,“我看誰敢亂動,這是怎么回事?” 李向陽有些傻眼,他并沒有見過陳正雷?,F在只要是民兵就可以拿槍,可槍是帶刺刀的那種,這種小巧玲瓏的槍,一個縣里也沒有幾人能擁有,他隱約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他帶著的人也低聲問:“李干部,我們還進不進去?” 看著拿著槍在手里把玩的陳正雷,李向陽覺得有些騎虎難下。搜吧,明顯得罪了他,不搜吧,無功而返,以后他還有什么面子,還怎么開展工作,去斗那些五類分子?更別說,陳正雷是屬于嚴主任那幫抓生產那派的,跟他們這些主張斗爭的不是一條路。 看陳正雷拿著的□□,李紅膽子大了些說:“李向陽,樊香不會做那樣的事的,她一向忠于領袖!” 李向陽根本沒理她,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咬牙,“進去搜,誰要敢阻攔,就是包庇壞分子,是壞分子的同黨!” 程老太嚇得腿軟得像面條,哭道:“樊香,你干了什么缺德事,讓人來抓你?有什么你就招了吧,與我們可沒關系??!” 樊香媽惱怒道:“你別聽風就是雨的,你也知道樊香老實,勤勤懇懇的,要不怎么被評為先進還去做報告現在什么結果都不知道呢,你就向她身上潑污水了?” “不是她做錯了,怎么人家專來找她?怎么沒找別人?” 程老頭皺著眉頭訓斥老婆,“你先不要說話!” 八字還沒一撇呢,以他看,有樊香干兒爸爸撐腰,雙方完全是勢均力敵,現在就表態,可不是個明智之舉。好歹樊香還是大兒媳,她不好了他們一家有什么好處不成,真有問題了再撇清也來得及。 看到程老太表現李向陽很滿意,他都親手把自家老爹當牛用,知道樊香的行為后,她的親人又會怎么對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