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吳明遠跛著腳走到旁邊的土坎上坐下,把傷腳的鞋子脫了,又把襪子小心翼翼地脫下來,得,大腳拇指青了一大片,碰一下都疼。 他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罪,今天會落得這樣的下場都是蘇月梅害的,他又在心里給蘇月梅記上一筆。 肚子咕咕咕一通叫,好餓啊,吳明遠摸摸空癟癟的肚子,面上露出苦哈哈的表情,都怪蘇月梅,不知道抽的哪門子瘋,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不準他進門,害得他沒飯吃,餓死他了。 心頭罵罵咧咧的吳明遠,在土坎上坐了好一會兒,直到腳沒那么痛了,他才重新穿上鞋襪起身往知青點集體宿舍走。 吳明遠摸著咕咕咕叫的肚子,要是能找到點吃的就好了,真餓??! 可惜田里都是才種下去的秧苗,地里都是還沒結果的青藤,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上哪兒找吃的去? 在村里瞎轉悠了一圈,什么吃的都沒有找到,腳上又疼,肚子又餓,吳明遠只能苦哈哈地回到知青點集體宿舍。 其他一起的知青有些已經收拾好等著睡覺,有些在壩子里坐著聊天,看到吳明遠從外面回來,有人朝他瞟了一眼,很快轉過頭去,扯扯嘴角嘖了一聲。 這一聲里面飽含了許多的意思,知青點集體宿舍的人都知道吳明遠仗著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追上大溝村的村花蘇月梅,搭上家境殷實的蘇家,沾了蘇家的光,在大溝村日子比他們好過多了。 有人艷羨吳明遠的好運,就有人心里泛酸,看不慣吳明遠的所作所為。 往日吳明遠從蘇家吃完飯,再跟蘇月梅在背地里拉拉小手,說說甜言蜜語,然后回去知青點集體宿舍的時候,都是面帶春風,口中哼著小曲兒,暢快又得意。 今日有知青卻敏銳的發現吳明遠跟平日的不同,他今日回來整個人懨懨的,愁眉苦臉的,也沒有唱歌哼小曲兒了,顯然是出了什么事,他們便在背地里議論起來,猜測吳明遠到底怎么了? 吳明遠沒心情搭理他們,餓著肚子去洗漱,餓著肚子爬上床,手一伸,拉過被子蓋上,悶頭想要睡覺,心想著睡著了就不會那么餓了。 然而睡到半夜,他還是被餓醒了,難受地在床上翻來覆去,跟烙燒餅一樣,后來天快亮了,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早上頂著個黑眼圈起來,其他人都忍不住往他臉上看了又看,吳明遠板著臉不悅道:“看什么看,沒見過??!” 他這么兇,別人也懶得搭理他了,各自去打水洗漱。 知青都是輪流做飯,早飯很快做好,每人一碗稀粥加一個玉米面饅頭。 吳明遠一看稀飯跟昨天晚上一樣稀得能照出人影子就皺眉頭,不高興地道:“每天都吃這么稀的稀粥,哪有力氣干活?” 負責做飯的小趙聽了不樂意了,把手中的鍋鏟一丟,冷笑道:“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大家統共就只剩那么點糧食了,不省著點吃,要是幾下把糧食吃完了,你想等著后面幾個月喝西北風??!” “就是啊,現在有稀飯給大家吃就不錯了,你要是嫌棄就別吃啊,你不是有吃飯的地兒?”旁邊跟小趙交好的唐燕也跳出來說道。 聽到唐燕這么一問,吳明遠面上更不好看了,他之前是有地兒吃飯,沒錯!那也是在之前,現在蘇月梅連蘇家門都不讓他進了,他上哪地兒吃飯去? 這全都要怪蘇月梅,才讓他這么丟臉,他絕饒不了她! 蘇月梅打了個阿欠,走在前面的蘇鵬興立馬轉過身來,抬手摸一摸她的額頭,“怎么了?感冒了?” “沒有……” 蘇月梅躲開他的手,一偏頭看到對面的大樹底下站著一個穿綠軍裝的軍人,挺拔的身姿,深邃的眼眸,銳利的目光,猶如一只隨時伺機而動的狼…… 作者有話要說: 奶奶:我們月梅那么好,以后一定能找個比吳明遠更好的! 某人:奶奶說得對。 第006章 蘇月梅還想再仔細看看那人,他卻已經轉身走了,蘇月梅只好作罷。 蘇鵬興見她望著別處,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在看什么?” 蘇月梅回頭,道:“看到一個人?!彼X得好像原書里的那個人…… “是誰?”蘇鵬興問。 蘇月梅不好說實話,對蘇鵬興笑了笑,找個說辭道:“一個當兵的,我覺得長得像我哥?!?/br> 她口中的“我哥”指的是親哥哥蘇鵬程。 蘇鵬興抬手揉一把她的頭頂,打趣道:“你想你哥都想傻了,看到誰都以為是你哥,趕緊去給他寄信吧!” “嗯嗯?!碧K月梅笑著點頭,兩人就快步走去村頭寄信了。 …… 給蘇鵬程寄完信回家,蘇月梅都還不知道吳明遠在心里恨上她,即便他真的很恨她,她也不在乎,她現在高興得很,她的爸爸蘇建華從市里回來了。 蘇建華長得十分的英俊,一雙劍眉下面是深邃的眼睛,鼻梁高挺,像個小山峰似的,微微抿抿著的雙唇,堅毅的下巴,怎么看都是個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大帥哥,要是放在三四十年后的娛樂圈,鐵定是個迷倒萬千女性的大明星,從下到八歲的小姑娘,上到八十歲的老太太,都會成為他的粉絲,他只憑那一張臉就足夠叱咤娛樂圈了。 蘇月梅記得原書里是這樣寫蘇建華的,高大挺拔、玉樹臨風、相貌堂堂,當初蘇月梅看到這三個形容詞的時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過,作者是不是古言寫多了,不知道該怎么用詞描述蘇建華,才整出這么幾個文縐縐的形容詞來? 但現在以她看到真實的蘇建華的感受,他確實就長成那個樣子,把他放在古代也妥妥的翩翩佳公子,要是再身在富貴人家里,只怕要引得無數貴女拜倒在他的錦袍底下。 “月梅,我給你買了一件襯衣,你看喜不喜歡?”蘇建華說著從他的那個面上印著為人民服務的老式軍用包里,拿出一件白底碎花的襯衣來,笑著跟蘇月梅道:“這是市里最近最流行的襯衣,你拿去試一下,看喜不喜歡?” “謝謝爸,你真好?!碧K月梅不是沒有見過比這白底碎花的襯衣更好更大牌的衣服,只是眼前這件襯衣,是蘇建華特意買來送給女兒的,不管這襯衣質量如何,好不好看,這都是蘇建華的心意,蘇月梅沒有拒絕的理由,滿心歡喜地收下了。 蘇建華難得回家一趟,他前些天看廠里有同事的女兒也穿了這么一件花襯衣,穿在身上特別好看,他當時就記下了,覺得自己女兒長那么漂亮,穿這種花襯衣會更好看,于是他等到發了工資又找人買了一張票,就趕緊去百貨大樓買了一件回來,正好今天廠里又休假,他走了近一個小時的路送回家。 看到女兒喜歡他買的花襯衣,蘇建華忐忑的心情也放下了,笑瞇瞇地用手摸著他的老式軍用包,一副想跟蘇月梅親近又害怕親近的樣子。 以前蘇建華忙著上班很少回家,蘇月梅對他不理解,哪怕他已經很努力地對她好了,但在蘇月梅心中,都覺得這個爸爸不夠盡心,跟他關系不好,話都不愿意多說兩句,見了面也是冷臉,這讓蘇建華很難過。 難得女兒喜歡自己買的襯衣,又喊自己爸爸,還說喜歡,蘇建華心里跟吃了蜜一樣甜。 蘇月梅看到蘇建華拿手摩挲著他的老式軍用包,心里也是十分感慨。 原書里的蘇月梅,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這么好的一個爸爸,卻一天到晚嫌東嫌西,非要搞得父女倆人感情僵硬疏離,最后悔恨不已。 她要是有個這樣的爸爸,她喜歡都來不及,要知道她在現實里的情況,就是爸媽早逝,沒有爸媽的疼愛,像一棵可憐的小草。 “爸爸,以前是我不懂事,現在我長大了,懂事了,明白你的辛苦了,以后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了?!碧K月梅說著話,走到蘇建華的身邊坐下來,跟他一起坐在長凳上,一副親親密密的樣子。 蘇建華聽了很是高興,激動地伸手拉住蘇月梅的手,“以前是爸爸太忙了,以后我們都好好的?!?/br> “嗯?!碧K月梅笑著點頭,“一家人都好好的?!?/br> 蘇建華這次回來,不光是為了回來看蘇月梅,給蘇月梅拿襯衣回來,他還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就是市機修廠要招工了,這次招的人還挺多,全都是正式工。 “正式工的待遇可比上一回招的那些臨時工的待遇好多了?!碧K建華道:“一二三車間,每個車間招二十個人,總共招六十個人,只要年滿十六歲,二十二歲以下的就可以報名,我看幾個侄兒都可以去報名試一試?!?/br> 蘇月梅知道市機修廠的待遇非常好,哪怕是將來三十四年之后,機修廠在市里也是數一數二的優秀企業,生產的割煤機等產品銷往全國各地,還有外省的煤礦企業專門到廠里訂購,預付金都是三十萬起。 大哥蘇鵬輝、三哥蘇鵬海、四哥蘇鵬亮和五哥蘇鵬興聽到市機修廠要招工都很心動,想要去報名試一試。 只要進了市機修廠當工人,以后就是端鐵飯碗,吃的是公家飯,不用再天天在村里干活,面朝黃土背朝天,吃飯靠記工分了,而是每個月都能有工資拿,廠里還發工作服,連買衣服的錢都省了。 高曉芬看旁邊坐著的蘇月梅,想起什么來,問蘇建華道:“市機修廠只招男的嗎?女的招不招?” 蘇建華這才想起來說漏了這事,道:“招,女的也招,只不過六十個人里,只招十二個女的?!?/br> “怎么才招十二個女的?”高曉芬覺得招的人太少,略微不滿地念叨了一句。 蘇建華解釋道:“娘,你也知道我們廠的活不輕松,女工招進去,只能干一些輔助,也是很辛苦的?!?/br> 高曉芬看一眼旁邊的蘇月梅,她的小孫女兒長得那么嬌軟可愛,真讓她去干那些重活也太難了,高曉芬舍不得讓她吃苦受罪,就把剛剛腦子里生出來的想法掐滅了。 五哥蘇鵬興看蘇月梅一直坐在旁邊不說話,拿手碰了碰她,小聲問她,“你要不要去報名?” 蘇月梅剛才就在想,如今都已經76年四月了,明年十一月國家就會宣布恢復高考,等高考一恢復,大家就會慢慢知道知識的重要性,等到以后改革開放,經濟發展,國民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隨著時代的發展,一切日新月異,知識就會變得越來越重要,沒有知識的人就會被社會淘汰。 “我不想進工廠當工人,我想讀書?!碧K月梅已經想好了她以后的路,她要去參加高考。 蘇月梅想起她曾經的夢想,她一直很想考上x大,但是最后高考的時候,因為考試的那天感冒了,坐在考場上腦袋一直暈乎乎的,跟糊了糨糊一樣轉都轉不動,最后她堅持著把試卷做完,兩天考試下來,整個人都虛脫了,一走出考場就暈了過去,把奶奶柳翠娥和老師同學們嚇得不行,趕忙叫120把她送去醫院,最后她在醫院住了四天才出院,然而等到高考成績出來,她的成績與x大的分數線差了三分,她最終還是跟x大失之交臂,不得已去了另外一所重點大學。 既然老天爺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以前在學校學的那些知識也都還沒忘,她這一次一定要考上x大,圓自己當年的夢想。 “讀書好?!备邥苑衣牭教K月梅說想讀書,立馬就笑瞇瞇地道:“進工廠當工人那么辛苦,月梅還是再多讀兩年書吧?!?/br> 蘇月梅驚訝地看向高曉芬,還以為她是知道將來會恢復高考什么的才這么說的,但是當她看到高曉芬臉上的表情,聽到她說的話,才知道她只是不想讓她那么辛苦,才讓她多讀兩年書。 “五哥,我覺得你也跟我一起去讀書吧,我記得你以前成績比我好?!碧K月梅對蘇鵬興道,她記得原書里他后來考上了大學。 “哎,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學的那些東西都已經還給老師了?!碧K鵬興擺擺手道。 蘇月梅忙道:“學過的知識怎么會真的完全忘記呢?只要再看看書,復習一下就會想起來,我覺得多學點知識比現在就進廠工作更好?!?/br> 蘇鵬興頓了一下,然后小聲地說道:“讀書真的有用的話,那周老師又怎么會……現在學校里,還有誰認真讀書的?” 周老師是蘇鵬興以前的老師,他的學識很好,會的東西很多,教的內容深入淺出,讓人一聽就明白了,蘇鵬興很喜歡周老師,周老師對他也很好,蘇鵬興以前是周老師最得意的學生,可是卻被人打成重傷,在一個下雪的黑夜里,吐血死了。蘇鵬興因此受了影響,變得不愛讀書。 家里其他人也都知道這件事,都覺得周老師很可憐,但也只敢在心里可憐,沒人敢把這些話拿出去說。 最后說來說去,蘇月梅都沒能勸動幾個堂哥改變決定,他們都一致決定要去報名參加市機修廠的工廠招工。 蘇月梅抿了抿唇道:“總共也就招48個男工人,我們家就要去4個人報名,你們覺得能選上?” “事在人為嘛!”蘇鵬海笑著道:“不是還有二叔在嗎?而且你忘了你外公還是三車間的主任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外公原型是我公公,他就是我家這邊機修廠三車間主任,三十萬預定金這種事是有的,技術員爸爸參照的他手下的班長。 我婆婆說,她家的三姐弟,因為想著反正可以進工廠頂替爸爸的工作,就不認真讀書,學也不認真上,最后就只能是普通工人。但是五朵金花阿姨家,一家人都讀書很厲害,現在人家一家都可牛逼了。兒子去了德國留學,侄兒是國防生,侄女在美國……讀書和沒讀書的,差距真的很大。知識是第一生產力,這話一點不假。 第007章 蘇建華立馬咳嗽了一聲,一臉正色道:“我回來只是告訴你們這個消息,能不能進廠要靠你們自己的真本事,想要走捷徑那是不可能的?!?/br> 說起蘇建華這個人,他初中畢業去參軍,一切都通過了,哪知跟著部隊到了西藏之后,身體不適應西藏的氣候又被退回來,武裝部就把他安排到了市機修廠工作。 剛開始他只是普通工人,因為勤奮好學,受到車間重視,安排他跟著技術員師傅學習,漸漸成為了一名優秀的技術員。 他聰明能干,人品端正,很受擔任三車間主任的王振祥喜歡,經常叫他到家里吃飯,最后還把自己的獨生女兒王欣柔嫁給了他。 王欣柔就是蘇月梅和蘇鵬程的mama,她在生下蘇月梅沒多久就病死了,蘇建華心里只有王欣柔,這些年既當爹又當媽,也沒有另娶。 正直如蘇建華,走后門這種事在他面前根本沒有。 蘇鵬海不好意思地用手摸摸鼻子,“我也就是隨便說說而已?!?/br> “你們還要是準備準備,不要到時候去了廠里啥都不知道?!碧K建華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知道了?!睅讉€堂哥異口同聲地道,都對進廠當工人這事兒充滿了信心。 …… 農忙季節,學校放假,蘇月梅這幾天就在家里幫高曉芬干活,還讓高曉芬教她做飯做菜。高曉芬很高興,樂呵呵地教她做了好幾道菜。本來蘇月梅就會做飯做菜,她靈機一動,就把奶奶柳翠娥教給她的方法和高曉芬教的方法融合一下,做出來的菜竟然比高曉芬做的都好吃了,蘇家人吃了她做的菜,都對她贊不絕口,夸她能干聰明! 幾天之后,農忙結束,又該上學了。 穿書后的第一天上學,蘇月梅心情既激動又緊張,激動是她可以重來一次,等到恢復高考之后,她能去實現她的夢想。緊張是她對這個時候學校的情況不了解,原書里很少寫蘇月梅在學校讀書的情形,最多就寫一寫女主孫雅莉的情況,她只能靠描寫孫雅莉的那些片段,推斷自己在學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