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樣。

    他趴到了桌上，閉上了眼睛。

    下午快吃飯的時候，姥爺從外面下棋回來，家里才算有了聲音。

    “做飯了沒？餓死了?！崩褷斦f。

    “那就餓死吧?！崩蠇屨f。

    “吃槍藥了？”姥爺說，“這點兒事至于嗎，一個個跟要死了一樣，大不了改嫁，天底下就那一個男人??？”

    “你怎么還不死呢？”姥姥說。

    “早著呢！”姥爺說。

    初一站了起來，進了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拿了點兒rou和菜出來，還有一大兜饅頭。

    他把饅頭蒸上了，切rou的時候他眼前晃過晏航的手。

    手指看上去修長有力，處理食材的時候就像是在跳舞，每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能讓人盯著想要反復播放。

    他輕輕嘆了口氣。

    突然非常想晏航，不知道為什么。

    他甚至沒有太想老爸，對老爸更多的是憤怒和擔心。

    但是他想晏航。

    很多時候他會下意識地想到晏航，想待在晏航身邊，晏航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他放松下來。

    雖然沒有晏航的日子里，他也就是這么過的。

    但晏航出現了，又消失了，一切就都變了，以前能忍的，能扛的，能壓著再也不去想的東西，一點點變得尖銳起來。

    擁有了又失去，這是他最害怕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自私，比起想要找到老爸，他更想要找到晏航。

    晚飯隨便炒了兩個菜，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之后，初一就出了門。

    他算是了解老媽的，老媽打完他之后就沒再理過他，而這個狀態也許會持續很長時間，幾天，幾個月，一年兩年都不是沒可能的。

    他輕輕嘆了口氣。

    自己還是經歷的事兒太少，不知道有些改變一旦發生，就是連鎖反應，激起的浪遠遠比自己想像的要大得多，隨便一波就能蓋掉他只有……

    一米五八？

    的身高。

    初一站在拳館的測量儀上，看著上面的數字。

    悲哀啊初一！

    離兩米是不是有點兒太遙遠了??！

    “今天一個人來的？”有人在他身后問了一句，“你叔叔沒一塊兒來了？”

    初一先迅速用手擋住了數字，然后才回過了頭，看到了是拳館的一個教練，之前跟晏叔叔聊得挺好。

    晏叔叔是個神奇的人，似乎只要他愿意，跟誰都能聊得起來。

    “嗯，”初一應了一聲，“以后都我，我自己了?！?/br>
    “這樣啊，”教練笑了笑，“那你可以……”

    初一知道教練的意思，拳館可以請教練單獨上課指導。

    但是。

    “我沒，錢?！彼鐚嵒卮?。

    “哎，”教練笑了起來，“沒事兒，那你自己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我們的?！?/br>
    “謝謝?！彼α诵?。

    晏叔叔教他的時間不長，但是教過他一些基礎的東西，也告訴過他練習的大方向，他只要按這些去練就行。

    “不是非得練成個拳手，”晏叔叔說，“這玩意兒時間長了，反應速度和力量都會提高，跟人打架的時候肯定能占著便宜，你看晏航的反應多快，而且還能長個兒?！?/br>
    初一在沙袋跟前兒非常認真地回憶著晏叔叔說的話，每一句都照做。

    一拳拳打在沙袋上的時候，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痛快感覺。

    雖然身上還有傷，但已經感覺不到肌rou牽拉時帶起的疼痛，只有汗水和呼吸里力量噴發時的那一聲“嘭”。

    中間教練過來兩次，大概是砸得太歡了姿勢跑偏了，教練來糾正了一下他出拳的角度。

    一個小時之后，初一靠著沙袋停了下來。

    看著旁邊練習的兩個對戰的兩個人。

    也就那樣，跟晏航比起來還是差點兒。

    “就晚上打掃收拾啊，你問問能不能行吧，原來的阿姨說晚上要帶做飯帶孫子，”一個穿著拳館制服的小jiejie打著電話從他旁邊走過，“都這樣，晚上的特別難找……”

    初一轉過頭，心里動了動。

    看著小jiejie一直走到了前臺講完電話之后，他才去洗了個臉，然后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你好，”他小聲說，“我想問，問問?！?/br>
    “什么事？”小jiejie看著他。

    “你們是，是要找，人晚上打，掃嗎？”初一問。

    “是啊，”小jiejie說，“七點到十點半，主要就是掃地拖地，還有更衣室淋浴房那邊的衛生，你是要介紹人來嗎？”

    “我，”初一有些沒底，輕聲說，“我行嗎？”

    “你？”小jiejie愣住了，轉頭看了看旁邊一個年紀大些的女孩兒，又轉頭看著他，“你是想打暑期工嗎？”

    “嗯?！背跻稽c點頭。

    小jiejie大概是沒碰到過這樣的情況，有些迷茫：“不過我們這里沒招過暑期工，而且招的都是下崗的阿姨……”

    “怎么了？”之前那個教練走過來問了一句。

    “哦，我們不是要招晚上打掃衛生的阿姨嘛，”小jiejie指了指初一，“這個小男孩兒想來?！?/br>
    教練有些吃驚地看了看初一：“你不是來打拳的嗎？”

    “不，耽誤?！背跻挥行┚o張。

    他不像晏航那么有底氣，晏航走南闖北什么都見過，還有流利的英語加成，出趟門拿個晏幾道的身份證就能隨便找到工作，他沒有那個本事。

    “哎，你是不是……”那個年紀大些的女孩兒突然看著他，“你爸是不是……我家那邊前陣兒……”

    初一整個人頓時往下一沉，這個拳館離家都四站地了，他沒想到還能碰上住在那邊的人。

    “什么？”教練看著她。

    “就前陣兒，我們家那邊不是……殺人嘛……”那個女孩兒說得有些猶豫。

    “我……”初一轉過身，往門口走過去，“算了?！?/br>
    “晚上活兒挺累的，淋浴室那邊還得等人都洗完了才能進去打掃，弄完可能都很晚了，”教練在他身后說，“你行嗎？”

    初一猛地轉過頭：“行的?！?/br>
    “給他登記一下吧，”教練跟小jiejie說，“反正也沒招到人?！?/br>
    “好的?！毙iejie點了點頭。

    初一看著教練：“真的？”

    “這是我們老板，”小jiejie說，“他說行就肯定行啦?！?/br>
    晏航推舉完最后一組杠鈴，坐了起來，看著崔逸在旁邊器材上玩雙杠。

    “那個醫生，”崔逸一邊往上撐一邊說，“聊了有快倆月了吧？感覺怎么樣？”

    “你是在顯擺你現在還能說話不帶喘嗎？”晏航說。

    “回答問題?！贝抟萏讼聛?，坐到了他旁邊。

    “還行，”晏航說，“我一直按醫生說的做調整，藥也都吃著的?！?/br>
    “嗯，得她說你能去工作了，你才能去上班，”崔逸說，“酒店那邊我已經說好了，你什么時候去都行?！?/br>
    “這么擺譜是不是有點兒不合適??？”晏航問。

    “一個服務員能擺出多大譜來，”崔逸笑了笑，“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的，你聽我的就行?！?/br>
    “嗯?！标毯教傻搅搜雠P板上，準備再練一會兒。

    其實他以前多數是跑步，老爸要拉著他去健身房的時候他才會去玩玩，現在每星期跟崔逸來三趟，不知道是因為無聊，還是因為想老爸了。

    “圖書館的證我給你辦好了，”崔逸說，“你想看書的時候就去?！?/br>
    “謝謝，”晏航說，“真的?！?/br>
    “這么客氣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贝抟菪α似饋?。

    晏航笑了笑，沒再說話。

    從健身房出來，崔逸沒忍住，拉著他去吃了烤串兒。

    “這么練完了就海吃一頓，”晏航邊吃邊說，“之前那兩小時的意義何在??？”

    “主要是心理滿足?！贝抟菡f。

    吃完從店里出來，等著崔逸去開車的時候，晏航伸了個懶腰。

    身上有些疲憊，但情緒還不錯。

    再一次從黑暗里走出來，他有些感慨。

    回頭看著烤串兒店的招牌時，突然就想到了初一。

    想到跑完步之后他們拎著一大兜燒烤回家吃宵夜……初一還挺能吃的。

    他笑了笑，拿出手機，對著燒烤店的招牌拍了一張照片。

    想了很久，最后只發在了微博上，也沒再去看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