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轉過頭，就聽到初一輕輕嘆了口氣：“晏航?！?/br>
    “嗯？”晏航應了一聲，“以為你睡著了呢?！?/br>
    “睡，不著?！背跻晦D過頭，看著他。

    “是我手機太亮了嗎？”晏航看了看屏幕，已經是50%的亮度了，他又往下調了調，“還是擇席??？”

    “不是，”初一擰著眉，憋了很長時間才輕輕說了一句，“今天我爸沒，沒回家?！?/br>
    晏航的手機一下沒拿穩，砸在了鼻梁上。

    一陣酸痛。

    “買個手，手機架吧?！背跻簧焓诌^來在他鼻梁上摸摸。

    “你爸不是經常不回家的嗎？”晏航問。

    “去外，地就不，不回，但是都會跟，我媽說，”初一嘆氣，“今天沒說，手機也打，打不通?！?/br>
    晏航覺得自己就跟被扔進了冰窖里。

    寒意不是突然來襲，而是一點點從腳底，從指尖透進了身體里。

    這么多的事，不可能是偶然。

    他一直擔心的事兒應該是已經……發生了。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初一爸爸能跟這個事兒有什么聯系。

    “你爸的同事，領導，沒問問怎么回事嗎？”晏航壓著自己的慌亂，輕聲問。

    “沒有電，話，”初一說，“我媽明天，去公，司看看?！?/br>
    “嗯?！标毯较朐僬页鲆痪湓拋碚f一說，不讓自己的心慌表現得這么明顯，但張了半天嘴卻一個字兒也沒找到。

    “我不，不該說，這個，”初一小聲說，“你本來就，就不開，心?！?/br>
    “沒事兒，我……沒什么大事兒，”晏航說，“我這個人一直都很情緒化，挺矯情的?！?/br>
    “不?！背跻徽f。

    “不什么？”晏航問。

    “不是，”初一扯著嘴角笑了笑，“你很，瀟灑?！?/br>
    “瀟灑個屁，”晏航也笑了笑，“你還是小?！?/br>
    瀟灑。

    他曾經覺得自己特別瀟灑，老爸更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瀟灑。

    其實無非是他們都用了同一種方式來掩飾而已。

    “晏航，”初一的手伸了過來，在他胳膊上碰了幾下，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有，有什么不，開心的，想說的時，時候，都可以跟，跟我說?！?/br>
    “嗯，”晏航笑了起來，“小天使?！?/br>
    晏航的手腕挺瘦的，抓著的時候掌心能感覺得到腕骨。

    初一覺得很舒服，他閉上了眼睛，手指在晏航手腕上輕輕點著。

    有時候他睡不著的時候，就會這樣一下下輕輕打著節奏，單調重復的感覺之下會比較容易睡著，就是不知道這個方式對晏航有沒有用。

    點了一會兒之后，他突然感覺晏航手腕內側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似乎有一條很細的凸起。

    傷疤？

    他的第一反應不太好，但是這一小道凸起是豎著的……

    正想再摸一下的時候，晏航抽出了手，反手在他腦門兒上點了一下：“睡吧?！?/br>
    “嗯?！背跻粦艘宦?。

    過了一會兒晏航又說了一句：“是一條小傷疤，以前摔倒的時候被釘子劃的?！?/br>
    “啊，疼吧？”初一問。

    “不疼，其實沒什么感覺?！标毯秸f。

    初一想要側過身，臉沖著晏航，但側了一下發現會壓到腿，只好又翻回去仰躺著。

    晏航從枕頭旁邊摸過一個小瓶子，往他枕頭上噴了一點兒什么東西。

    很好聞，淡淡的香味，混著晏航的氣息，睡意慢慢涌了上來。

    “是迷，魂香嗎？”他問。

    “要點兒臉吧土狗，”晏航說，“薰衣草噴霧，助眠的?！?/br>
    “……哦?！彼]著眼睛笑了笑。

    論壇上的那個貼子，挺長的了，晏航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各種說法都有，打劫的，尋仇的，火拼的，不過基本都是猜測。

    除了那個“別問我”的層主，基本都沒有靠譜的內容了。

    晏航再一次刷新想看看還有沒有新內容的時候，系統顯示貼子已經被刪除了。

    他皺了皺眉，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睡是睡不著了，已經好幾天都睡不著，今天干脆一秒鐘的迷糊都沒出現過，要命了。

    他靠著枕頭閉上眼睛，摸了摸手腕上的疤。

    愣了一會兒他又輕輕地坐了起來，旁邊的初一已經睡著了，呼吸舒緩而平靜。

    晏航盤腿坐在床上，閉上眼睛。

    讓腦子里慢慢放空。

    這個很難，老爸每次說我們來冥想的時候，他都做不到。

    雖然現在有一整夜的時間，但還沒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做不到，平時都做不到，眼下這種情況下更不可能了。

    只能用來打發打發時間。

    腦子里全是事兒。

    老爸。

    那個死了的人。

    初一的爸爸。

    梁兵。

    他想要把這些聯系起來，但卻找不到那根線。

    在床頭靠了一整夜，天亮的時候他感覺自己都動不了了，腰疼得厲害。

    而讓他佩服的是，初一一整夜連身都沒翻過，幾個小時里就保持著仰面朝天的姿勢，沒有呼嚕，沒有磨牙，沒有夢話。

    安靜得就跟不存在似的。

    應該是睡得挺實的。

    晏航看了看時間，按正常上學的時間他還能再睡半小時，但他不知道要不要現在把初一叫起來先回家去。

    正猶豫的時候，初一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響了。

    晏航看了一眼，上面顯示的是“mama”。

    “哎初一，”他趕緊推了推初一，“你媽打電話來了?！?/br>
    “嗯……”初一迷迷瞪瞪地應了一聲，沒有睜開眼睛。

    “你姥姥要抽你了！”晏航拿起他的手機，想幫他先把電話接起來，扒拉了能有十幾下，手機跟死機了似的一點兒都沒有，屏都黑掉了。

    “我來，”初一醒了，揉著眼睛拿過手機，跟運氣似的先把屏幕點亮，然后按著接聽的那個圓圈，緩緩往旁邊拉開，這回接起來了，他坐起身，“喂？”

    “你今天中午敢回來我就敢劈了你！”那邊的聲音沖了出來，“你是要瘋??！你爸一天一夜玩失蹤！你也跟著來了是吧！你有本事就別回來了！”

    沒等初一出聲，那邊把電話掛掉了。

    初一mama應該是非常憤怒，聲音很大，晏航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

    “我陪你回去，”晏航說，“我給他們解釋一下，怪我，昨天應該讓你回去?！?/br>
    “不，不用，”初一搖了搖頭，“再說你不，不讓我留，下我也不，會回去?！?/br>
    晏航看著他沒說話。

    初一覺得自己這兩天是有點兒不像話。

    也不能說是不像話，就是突然不按著這十幾年來的套路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

    就好像突然進入了從來沒有過也以為永遠不有的叛逆期。

    說不清是因為晏航，還是家里因為老爸突然失蹤而再也無法忍受的壓抑氣氛。

    他突然就有些不管不顧了，老媽拉長的臉，姥姥揚起的胳膊，姥爺宛若黑洞的雙q……

    不過起床吃過晏航做的早點之后，他還是決定去學校。

    畢竟現在家里有事兒，他的叛逆期還是先放一放，老媽的確已經很心煩了。

    “中午別過來了，”晏航說，“放了學直接回家?！?/br>
    “嗯?！背跻稽c點頭。

    “你爸爸要是有什么消息了就跟我說一聲?！标毯秸f。

    “好的，”初一應了一聲，“你有，事兒打，打我電話?！?/br>
    “好?！标毯皆谒缟吓牧伺?。

    初一走出晏航家的時候有點兒舍不得。

    他喜歡跟晏航待在一塊兒，哪怕是現在這樣有些灰暗的晏航，他也無所謂。

    往學校走的時候，他又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看，不知道是想看什么。

    這么點兒時間，無論是老媽還是晏航，都不會這么快就再聯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