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那個小生命,是他們的孩子。 此后的歲月里,這群父母只能朦朧地意識到孩子‘長出了牙齒’,‘會走路了’——‘孩子上學了’,‘孩子好像長高了一些’,父母們斷斷續續地意識到,孩子與他們漸行漸遠。 ——然后他們有一天突然發現,孩子要去‘上大學’了。 這才多少年呢?仿佛送他們去上學只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呀?怎么就要離開家門了? 然后父母們不敢置信地打量那個那小生命,看見一個能自己離家闖蕩的成年人。 …… 沈澤靠在冰涼的車窗上。 他爸買了一輛新車,已經不是他慣常買的商務款了——沈建軍這次純粹是圖sao包,開了輛寶馬m6sao紅跑車來接他。沈澤想都沒想過他爸會開著跑車來接人,又將他爸和sao紅一聯系起來,就好像看到北極熊在馬爾代夫泡大象,頓時接受非常不良…… ……但是車,確實是好車。 沈澤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車門,又撥了撥空調的片兒,估計了一下價格。 沈建軍握著方向盤,頭都不轉地說:“沒打算送你?!?/br> 沈澤:“……” 沈建軍補充道:“我給自己買的?!?/br> 沈澤幾乎要嘔血了,鬼打算要他的車??!連摸摸都不行么! 沈建軍:“看也沒用,求我也沒用,我買了是給我自己開的?!?/br> 沈澤:“……” 沈澤憤怒道:“沒想要!我對你的sao紅沒有興趣!別碰瓷我!” 沈建軍卻自顧自道:“沒興趣就行——說起來,我去逛車展的那天,老顧本來想給他女兒買一輛一模一樣的,被我制止了——沖動消費也得有個限度吧。小顧還在國外呢,車買回來也就是吃灰而已……” 沈建軍停頓了一下,補充道:“……而且,就算買了,關山估計也不肯要的?!?/br> 沈澤聽到熟悉的人名,一愣,方才意識到自己父親說的是顧關山和她的父親。 沈建軍握著方向盤,sao紅的跑車行駛在落雪里頭,擋風玻璃前的雨刷將白茫茫的雪刷得一干二凈,現出隆冬的大海。 他道:“那天,老顧非得拉我去喝茶,問我你最近怎么樣……” “我說還能怎么樣???沈澤你就在學校那么過的嘛,浪的飛起,平時兩個星期能往家打一個電話就不錯了……”他的父親笑了笑,停頓了一下,猶豫地說:“我看老顧當時臉色挺白的?!?/br>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他女兒根本不愿意花他的錢?!?/br> 沈澤猶豫著說:“這我知道?!?/br> “老顧,其實對他女兒是非常舍得的,”沈建軍平靜道:“關山出國前,他給關山開了張副卡,連限額都沒有,唯恐她在異國他鄉受了委屈。但是關山一個月除了房租那千兒八百美元,一分錢都不從那卡上頭朝外劃?!?/br> 沈澤艱難道:“……像關山會做的事兒?!?/br> 沈建軍:“要不怎么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呢?!?/br> “……但我好幾年前就覺得,老顧對他女兒太狠,太狠了?!?/br> 沈建軍嘆了口氣,說:“……然后,老顧問我你什么時候回家?!?/br> 沈澤一呆:“哈?問我做什么?” 沈建軍直視著前方的路燈和雪路,淡淡道:“沈澤,有空和顧叔喝個茶去,給他講講關山的近況?!?/br> 沈澤猶豫了一下:“這——” 沈建軍道:“去去吧,給你顧叔講講,關山在那里過得怎么樣,苦不苦,累不累?!?/br> 沈澤想起和顧關山耳鬢廝磨的日日夜夜,突然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道:“可以……我回家和顧叔聯系一下?!?/br> 他的父親嘆了口氣。 “他家就這一個孩子……” 沈建軍說完停頓了一下,落雪長街上空無一人,連一輛車都沒有,人人都在家里,萬家的燈火齊聚,他們在車里奔向自己溫暖的家庭。 “……那可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啊?!?/br> “真是可憐?!?/br>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在微博,以防有人不知道……給基友的《[重生]封建迷信要不得》打個廣告,鬼見了就逃跑糙漢刑警男主x跳大神的超膽小女主??! 第九十七章 二月, 芝加哥的晴天, 路邊的積雪一片片的, 顧關山裹著厚厚的羽絨服走在街上, 抵御著寒風的侵襲, 她結了上半年的一筆稿費,打算和同學約一波,改善一下被自己的廚藝和teen荼毒的生活。 她下了公交車, 踩著雪往購物中心走的時候,沈澤卻打來了電話。 顧關山抖抖索索地戴上耳機, 喂了一聲。 沈澤誠實地說:“我明天去見你爸?!?/br> 顧關山一愣:“???你去見他做什么?” 耳機里, 沈澤的聲音道:“你想過原諒他嗎?” 顧關山笑了笑, 平靜地說:“我和他之間沒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br> “我兩年前就和你說過,”顧關山溫和道:“——我把他從我的世界里趕出去了?!?/br> 沈澤那頭沉默了一下。 顧關山淺淡地問:“沈澤, 他是要問我的近況如何嗎?” 沈澤艱澀道:“……我明白了。你如果不喜歡的話,我一個字都不說?!?/br> 顧關山隔著手套撫摸一棵光禿的梧桐樹, 語氣猶如吹過樹梢的風。 她說:“……我最近過得很好?!?/br> “課業比較忙,我這個學期蹭了好幾門別的學校的課, 我們學校畢竟還是專門搞藝術的,人文方面何止是薄弱……”她停頓了一下,溫和道:“隔壁芝大就好多了,上個星期我去偷偷聽了他們幾節課, 我有幾個認識的小姑娘在那里,他們帶我進去的。講的確實很深奧,有點跟不上。課下還有人給我傳小本本, 要我的手機號——” 沈澤憤怒道:“誰他媽敢要你的手機號我把他腿都打折!” 顧關山笑了起來,壞壞地說:“我告訴你,沈澤,是個白人小哥,棕色卷發,藍眼睛,好像還有八塊腹肌——” 沈澤非常生氣:“你把他電話號碼給我我懟他!” 顧關山嘲笑他:“沈澤你英語不行。你這個學期能過六級嗎?我問你一個單詞bastard,是什么意思?” 沈澤憤怒地喊道:“少看不起人了,奶油凍!我點菜的時候見過!” 顧關山說:“那是custard,蛋奶凍。bastard是混球私生子的意思?!?/br> 沈澤:“……” 顧關山忍著笑,終于不調戲他了,道:“我沒給他,你放心吧?!?/br> 沈澤這才從鼻子里高貴地哼了一聲…… “我沒有在打工,也沒有去刷盤子?!鳖欔P山又溫和地說:“我平時的收入來源基本都是畫稿。憑稿費過不上什么奢侈的生活,但是能cover每個月自己一部分的開銷……” 她清淺而平淡地說:“——活得雖然累,但很充實?!?/br> “……所以,讓他放心吧?!?/br> 沈澤一怔。 那大概是顧關山所能作出的最大的讓步,沈澤想。剩下的所有傷痕,只能交給歲月來沖淡。 ……因為那都是實打實的,持續多年的傷害。 那個躲藏的、渾身傷痕的顧關山曾經哭著坐在他們小區的樓下,圖畫本被撕得稀碎,絕望的淚水一滴滴地往下落。 十六歲的顧關山誰都不敢相信,自卑又敏感,那種傷痛無人可以抹消。 在她該被捧在手心的時候,在她該被嬌慣,在她該被拍著肩膀說‘放心大膽去做,我在你身后’的時候,她的父親對她揚起的是皮帶。 這是一道無法被抹平的山谷。是一條無法縫合的外科傷口,是一根被打斷了接不上的骨頭。 顧關山在今天,退了一小步。 可是,也只有這一小步而已。 沈澤:“那我原話告訴他?” 顧關山立即裝沒聽見,話鋒一轉道:“說起來我們認識這么久,從來沒在一起過過年呢——” 顧關山說著,抬起頭望向茫茫的天穹。 “……但是,未來總有一年,”她認真地說:“……我們遲早可以在一起,一起過春節?!?/br> 她想了想,又皺著鼻子,對沈澤說道:“哦對了,這句話只是這么說而已,我沒和你求婚?!?/br> 沈澤:“……” 他們高中的常老師對‘早戀’二字,向來嗤之以鼻。 當然面上,常老師從不這么說,只是有次提過‘如果你們能讓彼此變得更好’,那他們就算在他面前打啵他都不管。 沈澤只被約過一次談話,常老師當時問他‘你覺得你和她是一個世界的人嗎’,那時仍是個混混,考試愛交白卷的沈澤,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那是唯一一次來自常老師的干涉。 從此之后常老師對他和顧關山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沈澤只當那是因為顧關山不在學校了的原因——后來想起來,大概是因為他們的變化。 沈澤寒假時一個人回了一次他們的高中。 大學放假比高中是要早許多的,一中那時候連期末考試都沒考,沈澤進去時還被門衛盤問了一番。 沈澤怒道:“一年前你不讓我出去,一年前你不讓我進來,太過分了吧!” 門衛:“你是六班那個……” “沒錯,高三六班那個翻墻的!”沈澤囂張地指了指自己,“半年前剛畢業,活兒還熟練著呢,你不讓我進我就——” 門衛仿佛見了瘟神,立即把門開了。 沈澤得意地走進一中,那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沒怎么變,還是他們所在的時候的模樣,有小學弟上課上得餓了,一個人偷偷溜出來,買了餡餅坐在中庭啃。 沈澤在中庭站了一會兒,找東西,那小學弟啃著餡餅好奇地打量他,沈澤也打量那個小學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