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顧關山說:“你在那樣的環境中,要去主動求索?!?/br> “我的學校給我的,除了驕傲感之外——還有這里自由又熱烈的氛圍?!鳖欔P山道, “那些頂尖的高校不在于他的設施和硬件,更在于他們賦予學生的精神面貌,四年的時間里他們會在一個學生的身上刻上他們傳承了百年的痕跡,或是‘自由而無用’,或是‘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或是‘勤奮,嚴謹,求實,創新’?!?/br> 顧關山說:“——沈澤,我沒有浪費一絲一毫我在這里的時間,我希望你也不要?!?/br> 沈澤停頓了一下,好奇地問:“什么叫做沒有浪費?” “融入進去,融進校園,和那里的每一個優秀的人發生思想的碰撞。得到他們能賦予你的全部,”顧關山輕聲道:“連gpa都是在其次的,你在那里能夠得到的不僅是知識,還有優秀的人的思想?!?/br> 沈澤停頓了一下,問:“那你呢?” “我啊……”顧關山笑了起來:“這個學期初的時候,我在fashion design課上遇到了一個男生,他在一次作業里頭,設計了一塊夾了硬紙板的綠腰帶,我覺得非常不實用,結果今天他把成品做了出來?!?/br> 沈澤立即抓住了自己的重點,不爽地問:“男生?” 顧關山在電話那頭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那條腰帶就是……恰到好處,把整條裙子一下子提得非常美,非常有設計感?!憧?,連班里的同學都能給我這么大的啟發……” 沈澤戲精般喊道:“你在和我打電話的時候提其他的男生!” 顧關山:“……” 沈澤無理取鬧地道:“顧關山你不愛我了!我就知道距離會讓你喜新厭舊,說吧是不是一個金發碧眼一米九五的盎格魯撒克遜人,我直覺覺得你最近喜新厭舊喜歡一米九五的兄貴了——” 顧關山艱難道:“等等……” “我就知道!”他說:“顧關山你不能這么對我!” 顧關山在電話那頭有口難辯:“你聽我解——” 沈澤大聲道:“我在國內都快成望妻石了!你在我面前提別的男人你好狠的心!生怕我今天中午的麻辣燙沒放醋你打算讓我多喝兩口——” 顧關山:“……人家是基佬。昨天還看我不順眼,非要送我一支他囤多了的眼線筆?!?/br> 沈澤:“……” “你以為我們系里有直男?!”顧關山憋憋屈屈地問:“這個男女比例1:7的藝術院校,還是時尚設計的課程?你告訴我哪里來的直男?時尚界十男九基你以為是鬧著玩的嗎?” 沈澤兇巴巴:“可是你招人?!?/br> 顧關山:“……” 沈澤覺得自己邏輯上站穩了腳跟,一邊下樓一邊教育顧關山:“我告訴你!你就算看上了會——會畫眼線的小基佬,我也是對你最好的!你問誰誰都這么說!你要是放我走了,顧關山你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第二個我這樣的,你可得珍惜著點兒——” 顧關山憋屈死了…… “——所以,”沈澤在樓下拿自己的麻辣燙外賣,囂張地說:“你英俊瀟灑又多金溫柔的男朋友要問你了,最近缺錢嗎?想買東西嗎?要什么給你買什么?!?/br> 顧關山:“……” 顧關山十分茫然:“不缺啊,怎么了?” 沈澤:“……” 沈澤立刻就非常不快,說:“我去拿外賣了,你睡覺吧?!?/br> 十月中的月光都冷了,路上灑滿了落葉燈影,月落湖心。來來往往的人都換上了長袖,沈澤下了政治課步行回宿舍,單肩背著個包,一邊耳朵里塞著耳機,哼著歌往回走。 高巖納悶地問:“你也不給你女朋友打電話了?” 沈澤煩躁至極,將耳機扯了:“那么不識好歹,打什么電話?” 岑明杰小聲解釋:“……沈澤視jian女朋友微博,生氣了?!?/br> 高巖:“……” “我也不太理解,”秦鵬小聲說:“我是頭一次遇到沈澤家的這種姑娘,正常情況不應該是給發個紅包就能親親抱抱舉高高了嗎,頭一次見到連他的錢都不愿意要的?!?/br> 岑明杰:“……得長得多好看,才能這么冷淡地對待他,還讓沈澤對她死心塌地啊……” 高巖嘀咕道:“鬼知道,他連照片都不給看。我猜不咋地,可能是怕我們嘲笑他?!?/br> “我冒昧推測一下,她根本不想和沈澤有什么發展,”岑明杰小聲說:“……所以也不愿意有什么金錢上的往來,所以這么冷淡?!?/br> 沈澤終于怒了,道:“少說兩句會死?” 岑明杰立刻閉了嘴,心里納悶沈澤到底為什么一碰到他女朋友就像碰了他的逆鱗…… 還真有這種斯德哥爾摩的人嗎?他想。 ——那個關山月太太還是在微博上接著稿,約她稿子的人不少。她那段時間對所有的稿子稱得上來者不拒。 關山月的稿費身價其實不太高,畢竟她剛大一,筆觸還生澀,粉絲也不多,就算是商稿,最多也就開個一千兩千——還要大修小修不斷,其實是非常磨人的。 岑明杰的女朋友搞過這個,所以他對這行業的水土還算了解。 岑明杰關注著顧關山的微博,看著她接稿的頻率——心想這個女孩對自己是真的狠。沈澤在軍訓時形容她‘撞了南墻不回頭’實在沒有說錯,她就像一頭野生的藏原羚,難以被擊潰,更難以被馴服。 岑明杰對那女孩子,有種難以言說的佩服和欣賞,覺得能做到這份上的人絕對有著可怕的意志力。 ——可是,沈澤馴服了那樣的女孩子了嗎? 岑明杰看著前頭走著的沈澤,沈澤走在夜色里,怒氣沖沖,顯然氣炸了。 沈澤這個生氣的點,岑明杰想——真想打人啊。 “關山,怎么了?”顧關山的同學——凱瑟琳關心地問:“臉色怎么這么紅?是感冒了嗎?” 顧關山從手機里抬起頭,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換季,有點感冒?!?/br> 凱瑟琳擔憂道:“要不要去醫院掛個急診看看?” 顧關山想起自己還沒醫療保險——去醫院一趟等于和自己的計劃說再見,斬釘截鐵道:“醫院太貴了,回家的時候我去藥店買點藥就行?!?/br> 凱瑟琳摸了摸她的頭,友好地說:“有個藥挺管用的,叫泰諾,但是吃了之后可能有點嗜睡?!?/br> 顧關山一聽就聽不懂:“能……能幫我寫一下嗎?” 凱瑟琳找了張紙來給她寫了,一邊寫一邊問:“你男朋友最近怎么樣呀?” 顧關山迷迷糊糊道:“鬧脾氣,不知道怎么了。因為他問我想要點什么,我沒告訴他……男人真的太難懂,跟他賣萌都不好用,看來是真的氣?!?/br> 凱瑟琳:“他……怎么生氣的?” 顧關山往桌子上趴,委屈地說:“……可我想他了?!?/br> 中午的餐廳里滿是陽光,凱瑟琳伸手一探顧關山的額頭,擔憂道:“下午的課你不要去了,我幫你和教授說一聲,回頭把我的筆記給你復印一下,你真的發燒……” 顧關山嗯了一聲,說了謝謝,慢吞吞地背上包,從餐廳里走了出去。 樓外是車水馬龍的一座城市,顧關山一個人沿著林蔭路往回走,手機屏幕上仍是沈澤那句平平淡淡的晚安。 路邊是樹和咖啡館,顧關山一路擠著公交回去,路過公寓樓旁的破藥店,和藥店里的拉美裔女人艱難地比劃了半天——她回去才發現多買了兩盒噴嚏藥,因為將‘流鼻涕’說成了sneeze,打噴嚏。 在這里生病的原則是能捱則捱,顧關山將藥咽了下去,人漂泊在外,她想,生病實在是太貴了。 什么叫漂泊,這就是漂泊。她的出租屋里空無一人,百葉窗底下滿是灰,餐桌上走的時候什么樣子回來的時候就是什么樣子。 留學,本就應該是寂寞孤獨的。 百年前,第一批公派留學生漂洋過?!麄兯鎸Φ木褪菬o盡的寂寞和孤獨。 那些年輕人沒有同類,幾乎是第一批走出國門的國人,膚色分類著人群,黃皮膚的他們不被白人或黑人的文化包容,而在那種無盡的孤獨中,支撐他們的,只有一顆向學的心,和對故土的向往。 ——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游子。 她吃完藥,鼻子已經塞了,顧關山向窗外看去——像是尋找故鄉的棉絮般的積雨云。而窗外的云猶如草原上的羊群,沖過芝加哥高樓林立的街道。 ——這里連云都是不一樣的,一萬公里之外的他鄉飄不過她故鄉的云。顧關山模糊地想,連欺騙自己,正和沈澤身處在同一片天空下都辦不到。 她摸出手機,給沈澤發了一條微信:“我想你了?!?/br> 沈澤沒有回復。 他肯定睡了,顧關山想,明天沈澤還有課——高等數學b和商務英語再加個經濟學,個個都讓他頭疼到爆炸,哪能凌晨三四點還不睡覺呢?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她還是難受。顧關山蜷縮在床上,鼻子塞著,燒得臉色通紅,眼淚一滴滴地往外流。 生病的人總是格外脆弱。 她想家,想自己的愛人,想那些絢爛的日子,想他們高中時的煙火和春天。 顧關山淚眼模糊地褪下戒指,抓著它,猶如抓著湍流中的稻草。她將戒指緊緊地捏在手心,告訴自己——這才哪到哪呢?未來還有那么長。 那么長,那么長。 顧關山哭得都哽咽了,一雙手顫著,摸出手機,也不知道是給誰看,發了一條微博: ‘……我好想你啊?!?/br> 她眼里淚水酸楚,點擊了發送。 然后感冒藥的藥效終于模糊地涌了上來,帶著股無法抗拒的睡意——顧關山蜷縮在自己的被窩里,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管了我先去挑東西了大家雙十一快樂??!……2017年11月11日凌晨0:20我回來了,只搶到了一件衣服……嗚哇一聲哭成狗子……感謝貓奴的野望和歐陽向柔的地雷??! 第九十章 顧關山醒來的時候, 夜已經頗深。 對乙酰氨基酚的藥效來勢洶洶, 走得卻潤物無聲, 她的鼻子仍塞著, 百葉窗里透進來依稀的路燈的光。 她對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 她鼻子不通氣,眼睛也濕潤——幾乎喘不過氣來,鼻淚管堵塞使她極為難受, 一覺睡到天黑的落差感也大的可怕——她看著天花板上的車燈來來往往,拉出昏沉的光影, 聽著樓下使用著陌生語言的人們大聲爭吵, 正是人間。 那所謂的人間自然充滿了苦和酸。 她迷糊地想, 然后微微坐起身,摸索自己的手機。 顧關山的手機墊在枕頭下面, 她把手機拽了出來,模糊地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八點二十, 她睡了整整六個小時。 顧關山計算了一下血藥濃度,正打算下床去把藥吃了, 卻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四十六個未接來電——有來自微信的,有直接打到手機上來的。 她瞇起眼睛,發現打來電話的人——從第一個到最后一個,甚至還有越洋電話, 每個都是沈澤。 一句‘我想你了’——會招來這么大的反應嗎? 四十六個未接來電,三十多條消息——她看不太分明,不知道沈澤到底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