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還沒等他們靠近,顧關山的爸爸就走了出來,瞪著眼睛道:“你越來越出息了啊,顧關山?” 顧關山仰起頭,看著他。 顧遠川暴躁地說:“顧關山,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顧關山說:“我知道,但是我從來不怕你?!?/br> 顧遠川:“翅膀真是硬了,挨的揍都忘了是吧?我讓你來上學,你看看你干了什么事兒?” “學習,做作業,和同學搞好關系?”顧關山嘲諷道:“看來哪個都不太合適啊?!?/br> 顧遠川氣得眼睛通紅:“你——” 李明玉也從車里走了下來,她穿著得體又知性,削薄的唇上涂著煙熏玫瑰的顏色,站在凍得瑟瑟發抖的顧關山和沈澤面前,猶如另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 “顧關山,”李明玉推了推眼鏡道:“雖然這話說過很多次了,但你這樣做確實不對,寒了爸媽的心?!?/br> 沈澤沒有看她,望著她的父母,眉頭擰起。 “你看看你,顧關山?!崩蠲饔裣訔壍卣f:“學習不好,文理分班就只能去學文,你說我怎么抬得起頭?以前我至少還拿你本分和我的師門說,現在呢——早戀都搞起來了?!?/br> 李明玉嘆了口氣:“你說說我那些同事,人家孩子要么耶魯要么斯坦福,隔壁實驗室的王叔叔,孩子三個月前剛去劍橋,雅思8.5分。他們玩也是和同層次的人玩,我們給你的遺傳基因差么?你看看,你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 顧關山的眼眶,瞬間紅了。 “你什么時候,才能讓自己成為我們的驕傲?”李明玉嘲諷地問:“就靠這樣?” 李明玉話外音明顯得幾乎崩裂:——就靠這樣,和沈澤,和丁芳芳,和林怡、徐雨點鬼混? 顧關山只覺得腦子里血管突突地跳動,尖銳地叫道:“不準你們說他們半個不字——!” “可這就是實話?!鳖欉h川接過話頭,話里話外的嫌棄足以讓每個在場的,被他們指代進去的人憤怒離席。 那應該是個最后的警告。 可顧關山一動都沒動,她看著沈澤,沈澤沒有看她。 他一定很屈辱吧,顧關山疲憊地想。 你還沒見到他拖著我的頭發把我拽出校門的樣子,沒見過他發瘋一般拿著皮帶抽我的樣子,沒見過我往桌下躲他還要把我拽出來打的樣子…… 顧關山咬著凍得幾乎打顫的嘴唇,絕望又疲乏地看著她的父母。 他們快發瘋了吧,她想,這場景太熟悉了。 這場景在小學發生過,嚇跑了一大群曾經和她關系很好的小朋友;這場景在初中發生過,嚇退了一群給顧關山寫情書的男孩;如今又在高中發生,不知道會帶走什么,他們如影隨形,如蛆附骨地跟在她的身后。 ——反正都是要被拋棄的,顧關山想,然后望向沈澤。 沈澤沒有看她,擰著眉毛看著她的父母,眼里沒什么情緒。 顧關山的父母雖然瘋,卻也沒到當著面給沈澤上人身攻擊的程度,他們只是含沙射影地羞辱他配不上,卻從始至終連名字都沒帶,像是他是個透明人。 顧父兇狠道:“滾上車!” 顧關山嘆息了一聲:“……不去?!?/br> “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家,行嗎?”顧關山輕聲下了最后一劑猛藥,“我還想構思今天下午遇到你們的時候,我當時正在畫的漫畫?!?/br> 空氣中,瞬間,一片寂靜。 她的父親聲音高了八度:“你在干什么???” 顧關山說:“我受了一個畫室的學妹的影響,決心參加一個獎項,于是問沈澤借了電腦——” 沈澤那一瞬間反應了過來了這句話的后果,也明白了顧關山的意思,立即為顧關山攔下罪責:“不是,是我勸她畫的,她其實不太想——” “這是我的家務事——”她的父親冷冷地看著沈澤,問:“你算個什么東西?” 沈澤向后退了一步。 顧關山看在眼里,心里疼得無以復加,眼眶幾乎有水打轉,卻硬是忍了下來。 “——我問他借了筆記本和數位板,”顧關山帶著絲嘲諷和鼻音,繼續火上澆油道,“我已經畫了一個月了,每天晚上都會畫一點,目前已經基本收尾,就等投稿了?!?/br> 她爸暴虐地嗤笑一聲。 他已經不會在外面動手了,只是哂道:“給我滾上車來?!?/br> 顧關山頓了頓,意識到他打算回家算賬,但是她卻有種別樣的放松,猶如一直在等待的‘被沈澤拋棄’終于成了真。她可以在這場景里落荒而逃了。 她有點想哭,卻沒有落下眼淚,然后拔腿就要走—— ——然后,顧關山被沈澤一把抓住了。 沈澤的手掌干燥又溫涼,顧關山的手則冷得像冰,這是她穿的少,又是產熱低的孱弱瘦削的體格的緣故。沈澤把她的手使勁捏了捏,顧關山感到十分的疼痛:他太用力了,像是要把顧關山的冰冷手骨合進自己的rou里。 他把羽絨服丟給顧關山,惡聲惡氣道:“穿上,怎么不凍死你?” 顧關山掙了一下他的手, “你說的沒錯,”沈澤望著顧關山的父親,向前一步,十幾歲的少年個子已經頗高,甚至有了些頂天立地的雛形。 “這是你的家務事?!鄙驖傻?。 “顧關山這人,是挺欠收拾的,”沈澤閑散道:“——可在剛認識她那天,我就放了話,誰他媽敢戳她一根指頭,我就要他狗命?!?/br> 沈澤修身養性了許久,天天做作業認真聽課,可那層皮下,卻仍是個桀驁不馴的扛把子。 那少年猶如一頭年輕的雪原頭狼,瞇起眼睛: “我管得,而且,必須要管?!彼f。 他捏著女孩子冰冷的、瘦削的手。 “因為——” 他的語氣侵略性極強,哪怕是面對著顧關山的父母,都有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強硬。 “——她是我的人,我的姑娘?!?/br> ☆、41.第四十章 “我管得, 而且,必須要管?!彼f。 他捏著女孩子冰冷的、瘦削的手。 “因為——” 他的語氣侵略性極強, 哪怕是面對著顧關山的父母,都有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強硬。 “——她是我的人,我的姑娘?!?/br> 顧關山那一時間十分觸動,眼眶都發了紅,心中滿是酸楚柔軟的情緒。 可她緊接著就感到了一種說不出口的無奈, 沈澤那句話真的是發自肺腑, 也真的是他本人的風格, 一點假都不摻, 是真正的原裝的沈澤——可是,他面對的人是她的父母。 顧關山的父母是很奇怪的人。 他們非常理智, 智商也高,為人處世十分冷靜——甚至有時候會到一種冷血的程度??伤麄儗ι项欔P山時卻像是她的仇人, 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而那只是遇上顧關山的時候。 遇上沈澤的他們, 肯定是為人處世冷靜自持的前者。 沈澤說的那些話絕對是他內心所想,就是不知道顧關山的父母會如何應對了。 顧關山看見自己的父親愣神了一秒, 那一瞬間他的表情有些崩裂, 可他立刻就把自己塞回了那個尖銳的、討人厭的中年人的殼子里。 顧遠川冰冷地問:“你是個混混嗎?” 沈澤絲毫不后退,直視著顧遠川:“那你是個惡棍么?” 他攥著顧關山的手, 目光堅定又不馴服。 顧遠川冷冷道:“我之前沒想過羞辱你, 沈澤, 畢竟我和你爸認識。松開我女兒的手, 我還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br> 沈澤說:“這時候才用‘我女兒’——” 他荒唐地笑了起來,問:“你不覺得可笑么,叔叔?” “顧叔,我和你見過的,到現在為止,是三面?!鄙驖苫闹嚨溃骸翱赡惴Q呼關山,無論什么時候都是用‘顧關山’三個字,最親昵的‘我女兒’三個字,居然是為了讓一個保護你女兒的人滾蛋的時候用的?!?/br> 顧遠川冷笑一聲,似乎打算看他還能翻出什么幺蛾子。 冷風凜冽地吹過,沈澤打了個哆嗦,對顧關山兇道:“把羽絨服穿上?!?/br> 顧關山眼眶里眼淚在不住地打轉,凍得瑟瑟發抖,將羽絨服套了上去。 “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對她下得去手,”沈澤難以理解道:“但那和我沒關系,我不關心你的心路歷程,但有我在這兒,你別想下?!?/br> 顧關山的父親冷漠道:“我揍我的女兒,還要受你許可?” “你養了她還是我養了她?”顧遠川暴虐地問:“是你給她吃給她穿,還是我給她吃給她穿?我養了她十六年,還會養她上大學,讀研究生,但你算老幾,沈澤,你能養得活你自己么?” 沈澤突然卡殼了。 他握著顧關山的手腕,卻無論如何都不松手。 李明玉又捂著嘴微笑道:“沈澤是嗎,你爸媽我也認識,他們都對你的教育挺憂愁的?!?/br> “說你在學校不學習,只能花錢砸出國去,”李明玉溫和又嘲諷地說,“在學校惹是生非,老師恨不得天天讓你爸媽跑一趟學校,高一的時候把一個人砸進醫院,完了連個道歉都沒有——我當時安慰他們,男孩子玩心重,晚幾年懂事也正常?!?/br> 沈澤腦子里轟隆一聲。 他知道李明玉說的都是真的,那幾句話他的父母也和他反復地提,讓他千萬懂事——就是這幾句話: ‘沈澤,我就算再有錢,也管不了你一輩子?!?/br> ‘你看你在學校干的,那叫人事兒嗎,打雞罵狗打架斗毆,除了學習,沈澤你還有沒干的事兒沒有?’ ‘除了把你送出國,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沈澤那一瞬間,感到了極度的屈辱。 他并不是笨,相反的,沈澤這么狂的一個原因,是他聰明。 他初三時靠兩個月的補習,從一個對初中的知識一竅不通的混子直接考上了一中,這也是一班的嚴老師不放棄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