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顧關山朋友并不多, 交心的也只有丁芳芳一個, 丁芳芳連她內褲有哪幾種顏色都知道,更不用提她最煩惱的事情。 丁芳芳一看到她的模樣就猜到了一二。 丁芳芳問:“你……又是你爸媽……?” 顧關山輕輕地點了點頭。 丁芳芳的父母聞聲圍了過來, 一看顧關山的樣子就嚇了一跳:“關關?你怎么啦?” 丁芳芳:“——還是她爸媽,我猜。關山你衣服怎么濕透了,沒有雨傘嗎?” 顧關山嗓子都是啞的:“……叔叔、阿姨好?!?/br> “快進來——”丁爸爸忙道:“她媽,你趕緊給關關找衣服!怎么了, 他們把你攆出來了?因為什么呀?” 顧關山鼻尖有些發紅, 啞聲道:“因為我在準備一場比賽的稿子, 稿子被他們發現了?!?/br> “我畫了很久……”顧關山堅強地說:“畫了很久, 他們全、全撕掉, 丟了?!?/br> 丁爸爸嘆了口氣:“唉……我一直都搞不懂關關你爸媽怎么想的,快進來。叔叔去買豆腐腦, 芳芳留在家里, 關關你和芳好好聊一聊, 別太難過?!?/br> “他們還是……疼你的?!倍“职知q豫道:“昨晚他們打來電話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關關,我等會給他們回個電話,說你……” 顧關山堅強地說:“我下午再……再回去?!?/br> 丁爸爸點了點頭:“好?!?/br> 顧關山知道自己不能打擾這一家人太久,丁芳芳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顧關山不愿意太過麻煩他們。 丁芳芳拉著顧關山去了自己的房間,丁芳芳桌上還有拆包沒吃完的樂事薯片,可以說是到處都是吃的。她又去冰箱拿了一個豆乳盒子和兩個勺子——顧關山坐在了她的床上。 “顧關山?!倍》挤蓟瘟嘶味谷楹凶訂?,“……吃點嗎?我昨天晚上去買的?!?/br> 顧關山強笑道:“不……不用了?!?/br> “你昨天一天晚上都在哪里???”丁芳芳擔憂地問:“你不會找了個橋洞湊合了一晚上吧……?” 顧關山勉強地搖了搖頭:“不是……我昨晚住在沈澤家?!?/br> 丁芳芳:“……” 丁芳芳嚇得懵逼了:“你這波很穩了!這要是讓你爸媽知道——” “——他們不會知道?!鳖欔P山莞爾一笑,眼角仍然是紅的:“我和沈澤,不會有什么關系了?!?/br> 丁芳芳沉默片刻,評價道:“你可以說是一中拔刁無情第一人了?!?/br> 顧關山莞爾道:“……謝、謝謝?” 顧關山想,和丁芳芳一起,再沉重的事情,好像也能用一句玩笑話蓋過。 丁芳芳困惑地問:“但是如果沈澤大著肚子來找你怎么辦?” 顧關山終于被逗得笑了出來:“那我就只好當渣男了哈哈哈——” 丁芳芳也笑了起來,挖了一勺豆乳盒子,塞進了顧關山的嘴里。 “——吃點甜食心情會好?!倍》挤夹Φ?,“你昨天真是夠慘了關山,一天晚上的時間丟了稿子還丟了男人,但是過得再慘,生活也還是要繼續?!?/br> 顧關山被豆乳盒子塞了一嘴,一說話就噴蛋糕渣,她捂著嘴道:“我明白?!?/br> “只要天沒塌,生活就得繼續。我們開學就要月考?!倍》挤缄岁种割^,數道:“——就要交假期作業,就要去高考,就要被文綜理綜虐待,食堂的飯還是會難吃無比,因為這就是cao蛋的人生啊?!?/br> 顧關山笑彎了紅紅的眼睛,聲音里不自覺帶了絲哭腔,她帶著鼻音說:“這點,真討厭啊?!?/br> “……是啊?!倍》挤及阉呐笥褦堅诹藨牙铮骸暗悄悴粫贿@些東西打敗的,顧關山,你每天都在用力地生活?!?/br> 丁芳芳的懷抱寬厚又溫暖,軟得像是棉花糖。 顧關山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鼻尖滿是丁芳芳香草味洗發水的味道,她的這個朋友身上總是帶著一股甜蜜的、溫暖的氣味,總是在這樣的時刻溫暖著、安慰著傷痕累累的,十六歲的顧關山。 “你說對了?!鳖欔P山帶著哭腔說:“芳芳,我不會被這種事打敗的?!?/br> ——顧關山永遠是個戰士,而戰士絕不屈服,無論是對武力,還是對她放棄了的沈澤。 …… 丁芳芳聽完故事問:“……所以你就相信了鄒敏?” 顧關山抽著紙巾,擤了鼻涕問:“你覺得不可信嗎?” “……不如說是,”丁芳芳終于嘆了口氣道:“不如說是,在我意料之中吧?!?/br> 丁芳芳悵然道:“雖然我看的言情小說很多,也總有一顆用不完的少女心,但我知道言情小說都是小說,現實世界的男人有禿頂的總裁,有鳳凰男醫生,有媽寶律師……哪里來那么多言情小說里走出來的帥氣多金又深情的男人,比如柯x琛,比如封x騰……?” 顧關山嘲笑她:“你居然知道這個道理,我不得不說我挺驚訝的?!?/br> 丁芳芳:“你滾吧你?!?/br> 她又嘆了口氣,補充道:“……何況沈澤又是個名聲在外的,長得也不錯,他對你是很好,但是……唉,死心塌地難啊?!?/br> 顧關山啃著丁芳芳的薯片,噴著渣渣道:“是吧?我也這么想?!?/br> “所以我今天早上跑了?!鳖欔P山望向窗外:“我還是適合孤獨終老?!?/br> 丁芳芳:“……” 丁芳芳憋得要死:“但是你這人真的……怎么這么絕?” “我對所有人都心狠?!鳖欔P山莞爾道:“當斷則斷,否則肯定是個害人害己的大禍害……當然啦,難受是挺難受的?!?/br> 丁芳芳嘆了口氣,起身將窗簾拉開,然后她下一秒鐘注意到了顧關山腫起來的手指頭,嚇得大叫。 顧關山舉起手指晃了晃:“怎么了,是這個?” “cao??!”丁芳芳嚇得倒退兩步:“你怎么這么能忍?!” 顧關山輕松地說:“哭累了,別這么大驚小怪——好在是左手,右手的話我就完蛋了?!?/br> 丁芳芳嚇得快哭了:“你真是個能成氣候的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顧關山,你這點真的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顧關山撓了撓頭:“少吹我——話說月考考試范圍是什么?我好像還沒開始復習……” 丁芳芳:“我們學了多少考多少,但是理化生不用看……等等,顧關山我還是沒搞懂……你喜歡沈澤,沈澤也算是喜歡你,你為什么不能閉著眼睛和他談個戀愛呢?” 顧關山想了想,道:“……芳芳,你還記得我初中的時候那件事嗎?” 丁芳芳呼吸一窒。 “隨便什么人,”顧關山溫和地說,“都會被我嚇跑呀。我就不拖累他了?!?/br> 丁芳芳的父母是很好的人。 但是人再好,那也不屬于顧關山的家庭。 下午時,丁芳芳的爸爸把顧關山開車送回了她家,并且還在她家坐了片刻,期間盡他所能地和當時在家的李明玉溝通了‘孩子不能打’的主題,并且極盡所能地舉了丁芳芳為例子。 李明玉只是禮貌地點頭,說:“我家關山給您添麻煩了?!?/br> 丁爸爸一聽就知道,剛剛說的那些話等于沒說??伤麄兘K究不能替顧家養孩子,他嘆了口氣后離開了。 顧關山并沒有對李明玉低頭,送走了丁爸爸后,她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 李明玉坐在沙發上,望向她的女兒,半天問了一句:“你昨晚去哪了?” 顧關山沒甚情緒道:“同學家?!?/br> “哪個同學?”李明玉皺起眉頭:“你是早上才去丁芳芳家里的?!?/br> 顧關山平直地說:“昨晚太晚了,沒有公交車。附近有一個我以前很熟的同學,我就去了他家借住了一晚?!?/br> 李明玉疑竇重重地點了點頭,示意顧關山上樓,這件事就此揭過,顧關山就走了。 窗外雨水不絕,秋雨冰冷,小區的梧桐泛著金黃。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房間里一如既往地整潔,桌上整齊地放著練習冊和同步練習本,只有她放素描本的抽屜有打開的痕跡。 顧關山回來時試圖在小區里找昨晚被丟了的素描本,但是最終哪里都沒有,大概是被保潔阿姨丟進了垃圾桶。顧關山不想,也沒有力氣去翻垃圾堆,只得當做那些稿子丟了。 顧關山疲憊地往床上一躺,她沒換衣服,柔軟的被褥將她裹了起來,然后顧關山聞到了極其淺淡的一股——沈澤身上的氣味。 是衣物柔順劑的味道,是沈澤給她洗的衣服,他家的洗衣液是薰衣草香的。 顧關山將自己的臉埋進了自己的外套,深深吸了一口薰衣草的香氣,鼻尖發紅,身體微微發抖。 十一假期說過就過了。 八天的假期其實是很短的,顧關山回校的那天身上的傷口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并且天氣轉冷,可以光明正大地穿長袖。 十一假期結束的那天晚上,學校的晚自習人滿為患,連走讀的都來上自習了,學生們恨不能在頭上綁布條明志地抄作業,班里氣氛極度和諧,充滿了‘你數學作業寫了嗎’和‘你的英語學案借我看看’的聲音…… 監自習的級部主任踩著貓步走進來,班里抄作業一黨渾然不覺,顧關山剛從林怡手里搶來了物理學案,就聽到氣勢如虹的一聲: “你們都在干什么?!”級部主任生氣地喊:“你們這哪還有半點要考大學的樣子!” 班里:“……” 班里瞬間鴉雀無聲,級部主任冷漠道:“可好自為之吧?!?/br> 然后級部主任走了。 顧關山小聲對徐雨點道:“我們大概抄的太囂張了……來來來,把化學卷子給我,我低調點抄……” 徐雨點:“你語文練習冊給我……” …… 秋夜里的教學樓,走廊燈火昏暗,風聲蕭索,甚至還有沒掃干凈的落葉席卷而過。 終于抄完了理化生作業的顧關山伸了個懶腰,拉上丁芳芳去水房接熱水。 課間的走廊上滿是交談的學生,談論著寫不完的作業,談論著文理分班。顧關山拉著丁芳芳,手里晃著自己的膳魔師,在水房撕開了一包牛奶麥片。 顧關山一邊沖麥片一邊問:“作業抄了多少?” “快抄完了吧,還差數學的橢圓大題——”丁芳芳隨口道,自己接了熱水,從水房走了出來。 秋風一吹,顧關山拿著麥片杯,被吹得一個哆嗦。 走廊上的窗戶全開著,花盆里的花瑟縮著落盡了,秋天的風幾乎在往她骨頭縫里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