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晚香猜測這個陸昭姑娘的方子非同一般,也謹慎了幾分,接過紙張速速去了勤政殿面見了宣瑾昱。 蔻兒心中被雜事占據,一時間提不起玩耍的心思。她索性捏著筆開始給舊友寫雜記,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人來說,陛下請皇后前往泰華殿。 現在日頭剛剛偏西,蔻兒出了外殿不過幾步,就感覺一股熱浪襲來。她忍不住佩服之前天天正午時回來陪她的宣瑾昱。 好在中宮到底不遠,她只悶熱了片刻就到了泰華殿,入了殿中,就看見一身常服的宣瑾昱已經坐在殿中等著她了。 一改剛剛在陸昭母女面前較為成熟的模樣,蔻兒笑瞇瞇提裙走上前去:“妾身請陛下安?!?/br> 帝后二人慣來是什么都在一起,泰華殿中的案桌許多都換做了大一方的,席墊也變成了雙人的,蔻兒一來,宣瑾昱就牽著她的手坐在了他身側。 “這是陸昭送給你的?”宣瑾昱把手中把玩的紙張攤開來,問著蔻兒。 蔻兒一邊嫌熱,一邊還要趴在宣瑾昱的肩膀上,透過宣瑾昱的衣襟視線落在了紙張上,她頷了頷首:“可不是她,倒是嚇了我一跳?!?/br> 宣瑾昱捻著這張薄薄的紙,回頭對蔻兒含笑道:“未曾想到,有了皇后之后還有這種便利,如此大事都能透過旁人得到?!?/br> “雖然是遞交給我的大事,但是陛下,我有些懷疑她寫的是真的么?”蔻兒趴在宣瑾昱肩頭,伸手指了指紙上的內容,“她一個尚未嫁進郡王府的人,哪里來的耳目能把這么重大的事情打探到?更別說此事你都未曾得知,我就總覺著有哪里不太對?!?/br> 宣瑾昱不自覺按住了蔻兒的手把玩著,他搖了搖頭:“未必不是真的。認真說來是朕疏忽了他?!?/br> 陸昭薄薄的一張紙上,打著方子的名義,獻給蔻兒的,卻是上書了幾條北成郡王謀逆的罪證。 先帝殂后,宣瑾昱把自己的弟兄劃分了下,鬧騰的厲害的基本都已經去陪了先帝,不怎么鬧事的給了個郡王養著。北成郡王算是當初不鬧騰的,他年紀也偏小些,一直以來也比較低調,宣瑾昱兩年前給他封了郡王開了府,起初派了人稍微留意了一二,之后并未太放在心上。卻不料這個看起來老實的郡王,在陸昭所遞上來的紙張上,私下已經有了許多小小的動作。 宣瑾昱想了想,對蔻兒說道:“且不說陸昭寫的內容,單憑一點,朕對他也可以懷疑?!?/br> 蔻兒問:“可是魯王?” 魯王是先帝時期除了宣臣也外太子人選的強有力者,卻在宣臣也因為宣瑾昱眼疾折進去后,被當時還是如修儀的蒲心給算計了進去,一道給宣瑾昱讓開了路。 宣臣也不過是過繼了出去,好歹人還在。而魯王因為其母三番兩次對宣瑾昱下手,蒲心也未對他手軟,直接趁著魯王出巡時,想方設法把人埋葬了進去。 而北成郡王,是魯王的同胞弟弟。 如果說北成郡王蟄伏幾年,低調換來宣瑾昱的不在意,之后再幾年,不說真的能成事,起碼會給宣瑾昱帶來不小的麻煩。 宣瑾昱頷首:“正是?!?/br> 先帝有太多的子嗣,許多都是爭相拼搏。他獨自一人慣了,也慣了周圍弟兄們的明槍暗箭,竟然差點忘了,同胞的弟兄比起他們的薄情來說,可能要重上幾分。 更不用說當初的魯王差一點也就成事了,在這個北成郡王心里。一個帝王的同胞弟弟,與一個帝王不親密的庶出弟弟,孰輕孰重,他自然也有掂量。 他估計也是心有不甘。 好在這個所有人都忽視了北成郡王的時候,他的未婚妻陸昭,不知如何搜集到了他的一些罪證,明晃晃給皇后送來了這樣的消息。 比起陸夫人想方設法利用方母來和蔻兒拉近關系,陸昭的這張紙,才是她今天入宮真正的目的。 “陸昭……她與北成郡王訂婚也才半年有余,都能知道這種辛密之事,她還真是不容小覷??!”蔻兒感慨道。 尚未成婚就能知道這么多,陸昭她定然是個心細如發的,也不知道北成郡王是否知道她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而且陸昭還直接把這幢事上報給了她。 但是蔻兒也奇怪,她忍不住問:“陸昭已經定給了北成郡王,她是北成郡王府的郡王妃,怎么會拿這種事來稟報我們?” 她也知道,兩個可能未曾見過幾面的人不會有什么情愫,但是在許多女子被教養的過程中,都會給灌輸一種以夫為天的念頭,已經訂了親,就是鐵板釘釘的事情。蔻兒毫不懷疑,換做是別的女子,就算知道了北成郡王的這些,只會悄悄掩在心里,甚至等嫁過去后,相幫一二也未可知。 “投誠?!?/br> 宣瑾昱敲了敲桌案,慢條斯理道:“她是個聰明人。發現了北成郡王的異樣,知道她嫁過去之后絕對會受到牽連,倒不如直接趁著未嫁之前向你投誠。一來可以撇清她與北成郡王這件事的關系,二來,也能為以后某個出路?!?/br> 沒落的人家出身,造就了陸昭的處事方式。 既快又穩,的確很妥帖。 蔻兒仔細想了下,她之前被北成郡王有反心這種從未接觸過的大事震了震,許多細節都來不及去想,如今回味一下,也品出來了。 只她還有一些不解。 “為何她借著前來中宮遞給我,而不是直接遞給你呢?”蔻兒猶豫了下,還是說道,“雖然我是皇后,但是只是主理后宮,這種事情屬于前朝不說,還是一件大事,她若是直接通稟給陛下您,得到的會比給我消息來得更多些?!?/br> 宣瑾昱笑著把蔻兒拉進懷里,兩手把人圈著,他手指一邊摩挲著蔻兒的裙帶,一邊悠悠然說道:“這才是陸昭的聰明之處?!?/br> 蔻兒自從嫁入宮中,一直深居宮內,不通曉外事,自然不知道如今外頭已經傳出了皇后獨寵且陛下萬般依從的地步。有什么事,告訴皇后就等于告訴了陛下,既在獨寵的皇后面前賣了好,也在陛下面前露了臉,算是一舉兩得。 而且陸昭是參加過大選的人,她自然還記得當初立后一事,自然就比起外人更清楚宣瑾昱對蔻兒的心。這種情況下,她也怕越過了皇后直接去找了陛下,最后惹來皇后的酸意,到最后別說在陛下面前能留個好,怕是還會因為皇后不喜而被排斥,到那個時候,等她嫁給了北成郡王,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宣瑾昱輕輕在蔻兒發旋落下一吻,眸中滿是滿足。 蔻兒還有些不懂,但是她覺著自己總能想明白的,也就不問了。老老實實靠在宣瑾昱懷里:“那接下來我應該拿怎么辦?” “不急,她既然要向你投誠,自然會拿足了分量來?!毙乓膊辉谝怅懻?,只囑咐著蔻兒,“不過她瞧著不是個能夠深交的,無論如何,你可以指使她,利用她,不可輕信她?!?/br> 蔻兒自然點頭:“我記住了?!?/br> 然后她心里頭忽然生出一種想法來,輕輕拽了拽宣瑾昱的袖子,面帶猶豫:“當初不是定了一個郡王妃兩個側妃么?如今陸昭前來檢舉了北成郡王,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金灣與田幽哪里會不會有什么消息傳遞過來?” 第六十三章 之前陸昭入宮把北成郡王有異動的消息傳遞過來之后, 宣瑾昱也不想打草驚蛇,索性派了兩個暗衛去就著陸昭提供的方向大概確認一下, 摸索到了一些事實之后, 他就開始準備籠子了。 這件事蔻兒并沒有cao心,她知道宣瑾昱心里頭有掂量, 北成郡王的行動既然已經因為陸昭而暴露了出來, 那么他基本在宣瑾昱面前就是透明了的。她現在的重點,放在了北卓郡王的側妃金灣, 和平西郡王側妃田幽的身上。 統共一個郡王妃兩個郡王側妃,蔻兒還眼巴巴等著另外兩個能像陸昭一樣送來什么大的消息。她倒也不是盼著宣瑾昱的幾個弟兄鬧事, 只不過是被陸昭的行為引起了幾分的好奇。 好在陸昭入宮領了賞不久后, 田家和金家就一起給中宮遞了帖子, 要讓兩個未來的側妃給皇后過過目。 蔻兒欣然同意,甚至提前準備了紙筆,笑瞇瞇等著兩個側妃這兒有什么消息給她透露的。 田家是文臣, 金家是武將,說來之前兩家并未有所交集, 而且在兩個女兒一起入了大選時,還有些眉目官司,算不上關系良好??墒亲詮慕馂撑c田幽都被定為了兩個郡王的側妃, 身份相當,日后也有些來往,兩家也扯著臉皮開始了交集。畢竟比起郡王妃的陸昭來說,她們的閨女都是側妃, 少了些隔閡。 金家的金灣今年不過十六,性情相貌也算是當初大選秀女之中上乘的,就是少了些心眼,比較耿直。蔻兒后頭才知道,當初她的腳傷根本不是無心之過,而是被其中一個秀女小心做了手腳,打算讓她出了丑被剔除了出去。本來也算是順暢,奈何蔻兒當時想接著金灣一道被剔除,反而讓金灣留到了最后,被定給了郡王做側妃。 至于那個陷害了金灣的秀女,當時宮中沒有中宮,她事情暴露也在出了宮之后,倒是沒有受什么懲罰。 田家的田幽則是徹頭徹尾的不存在,蔻兒絞盡腦汁想了許久,都不記得田幽究竟是哪個。 這次兩個準側妃入宮來拜見蔻兒,蔻兒才算是第一次對田幽有了印象。 柔弱而沉默,眉眼寡淡,能不開口則一句話都不說,她與金灣入了殿中,除了一開始跪拜了行禮之外,緊緊閉著嘴,視線垂在腳下,一動都不動。 田家夫人和自己女兒一樣,垂眸低眼,輕易不張嘴,幾乎是個不存在的一般,外殿中的熱鬧,全是靠著金灣與金夫人才勉強撐住的。 旁邊金灣話要多些。仿佛在初選時因為一起腳受傷,差點做了難姐難妹,又因為蔻兒得緣留下,金灣看著蔻兒的眸中除了尊敬,還有一絲親近,談笑間也很是隨意。 她旁邊的金夫人是個趣人,知道蔻兒年幼,大約對于外界一些都是好奇的,她丈夫又是武將,索性談笑中把丈夫多年前在戰場的一些經歷編成了小故事,一個一個拋出來,吸引著年幼的皇后去聽。 不得不說這一招比起緊抓著方三太太的陸夫人來說要高明的多,算是用對了,正合了蔻兒的心意。她倚著軟塌,聽著金夫人將一些邊塞的風土人情,聽得很是用心。 金灣時不時配合著母親說上兩句,偶爾還把話題拋給田幽,只是一直靜靜坐著的田幽卻怎么也不接話,仿佛木頭人似的。 金灣只能說做到了她的本分,至于人家田幽并不樂于接受,她也不在意,話題一轉,又笑吟吟和蔻兒談天說地了起來。 蔻兒掃過殿中的四個人。金家的母女不用說,有話說,又愛笑,瞧著討喜;田家母女硬是一句話都沒有,同樣的低順,坐在一側陪襯到底的樣子。 蔻兒看了眼田幽,問道:“怎么不見田姑娘說話,可是本宮與金姑娘說話冷落了田姑娘?” 田幽這才起身斂衽為禮,溫聲道:“回稟皇后殿下,妾身嘴拙,不善言辭,素來喜聽不喜說,請皇后恕罪?!?/br> 既然人家也不想和蔻兒搭話,蔻兒自然也不想花費心思在田幽身上,掃了田家母女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金灣察言觀色,見蔻兒臉上淡淡,立即笑著說:“回稟皇后,田jiejie雖不愛講話,但妾身話多,妾身仰慕皇后,有許多許多的話兒想給皇后說呢!” 蔻兒聽到這里精神一震,立即聯想到陸昭,看著眼前巧笑倩兮的金灣,感慨不會她也是來投誠或者檢舉北卓郡王的吧! 她心思一轉,笑道:“既然金姑娘有話,那不如陪本宮去廊邊小坐,本宮還記得當初在分蘭殿時,與金姑娘有些交情?!?/br> 這話純屬瞎說了,她也就是金灣腳受傷時注意到了這個女子,其他時間,幾乎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人。 金灣也知道皇后說的不是真的,但是她想得簡單,估摸就是皇后看在她們一起腳受傷的份上,對她多看兩份。也就施施然起身,笑著道:“那妾身可就偏得了皇后疼愛了?!?/br> 金夫人在側笑著:“皇后既喜歡灣灣這丫頭,且帶了她去,妾身就在這兒和田夫人田姑娘說會子話罷?!?/br> 這樣正和蔻兒心意,她知道金夫人估計是和田家母女搭不上話的,但是此刻也懶得去管,只扶著濃香的手,身后帶著金灣從側門而出,走到廊邊坐下,令兩個宮女退開了幾步,抬手招來了金灣。 “金姑娘有話,不妨就在這里說吧?!鞭簬е环輾舛ㄉ耖e,饒有興趣看著金灣,她也在猜測,這個金灣會給她帶來什么樣的消息。 金灣一開始只當是皇后要和她說大選當時的一些事兒,沒料到一來就要她說。說什么?她有兩分迷茫,畢竟剛剛那話,只不過是客套之詞罷了。 她惴惴不安上前,伏了伏身后,一詞窮,踟躕了片刻,忽然心中一動。 皇后自從嫁入宮中兩個月來從未接觸過外界,宮外也鮮少有人進來拜見皇后,豈不是說她的消息閉塞,許多事情都不知道? 那她是不是就能把如今京城中新發生的事情,給皇后通稟了去? 如此想著,金灣也鎮定了一二,她斂了斂袖,道:“回稟皇后,如今宮外有些流言,妾身正巧知道,不妨說來給皇后解解悶?!?/br> 蔻兒一聽就有戲,立即笑道:“金姑娘說罷?!?/br> 金灣思來想去,先撿了不怎么重要的事情來說:“回稟皇后,妾身在家時,聽聞交好的閨中密友說起,她這個月見過合宜郡主一面?!?/br> 去歲秋里,明城長公主府瞬間傾塌,之后長公主母女徹底消失在京中。起因大概就是當初那場公主府的花宴。雖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京中貴族都在私下傳言,說是因為長公主得罪了皇后,陛下一怒之下把長公主母女趕出了京中。 從去歲至今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京中女子大多快要忘了還有一個合宜郡主的時候,金灣的閨中密友前去外地探訪外家,路過一個小鎮時,卻說看見了合宜郡主。 “絲若她說在偏遠的一個鎮子上,有個賣水的婦人,瞧著年紀挺小的,長得也俊俏,就是一身的傷,穿著露著腳腕的破布裙子到處給人賣水。她當時馬車停在那兒,那婦人前來與她賣水,結果一眼就喊出絲若的名字不說,還緊緊抓著絲若說她是丁雨南,求絲若帶她回京?!?/br> 金灣提起這個也是咋舌,只是她小姐妹當時也嚇到了,沒有仔細辨認,回來后只依稀說,可能是合宜郡主。只不過她們也將信將疑,畢竟再怎么說,合宜郡主再落魄,也不至于在一個偏僻的小鎮子上賣水討生活。 “而且妾身還絲若說,那個賣水的婦人一扭頭就被一個五大三粗的肥胖男人拎著打了一頓,好像說是那個男人的婆娘……”金灣搖搖頭,“絲若雖說那婦人與合宜郡主像,但是估摸著也不該是合宜郡主才是?!?/br> 蔻兒聽了這個,眨著眼不說話。 她當初是讓丁雨南自食其果,吩咐了下去之后再也沒有管過,現在一看,她算是在為她當初的惡念在贖罪。 蔻兒淡淡道:“是與不是又有何關系,嫁錯了人,再厲害的女子也會受些磋磨?!?/br> 金灣見蔻兒不欲提起合宜郡主,立即笑道:“可不是這樣的道理!妾身在家也是常常聽人說起,皇后殿下嫁對了人,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一個像是陛下這樣愛護妻子的人了!” 這話聽著蔻兒嘴角含了笑,笑吟吟道:“夫妻相敬相持相愛也是該的,金姑娘日后嫁了北卓郡王,大約也是?!?/br> 她剛說完,忽然想起來金灣嫁過去不是嫡妃,而是側妃,遲疑了下,又道:“只要金姑娘與北卓郡王妃好好相處,大體都是無誤的?!?/br> “妾身謝皇后殿下教誨?!苯馂撤朔?,“妾身也知道,嫁過去雖然是側妃,到底是妾,日后就要在郡王妃手下討生活,如今妾身也是好好在學習著如何伺候郡王妃呢!” 金灣又笑道:“而且北卓郡王是個心思在詩畫上的,妾身大約是與郡王沒有什么可說的,唯獨抱緊了郡王妃,妾身才算有兩分活路?!?/br> 她也是直接,這種話也說了出來。 提起北卓郡王,蔻兒心思又飄了飄,問道:“金姑娘還有一個月就要嫁過去了,可打問過北卓郡王的為人?” “打問過了?!苯馂炒蟠蠓椒叫χ?,“妾身聽聞北卓郡王是個極好相處的人,與北成郡王,平西郡王兄弟幾個私交都不錯,閑來無事也就是與幾位郡王喝酒,偶爾拉上慎王殿下,一起談些詩書,算是個悠哉閑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