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只見遠遠望去,那河上竟然徒然閃耀著紅光點點,河畔也不斷傳來喧鬧的人聲,似乎,似乎還參雜著歌聲,看來很是熱鬧的樣子。 馬停了下來,沐欽澤先行下了馬去,又將昭嬌抱下馬來。 這是?眼前的場景令她不由得充滿疑惑地轉頭看向眼前那人。 “這是延川城一年一度的源江節”沐欽澤道?!拔以认胫s不上,不若明年再帶你來,不想你今日不快活,還是帶你出來看看?!?/br> 源江節!聽起來就很好玩的樣子!昭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每年的這個時候,清源江不犯澇,城里的年輕男女就都會到這河邊來,”他伸手指了指眼前道“在那清源江上撐起小舟,互相拉歌會友?!?/br> 原來那河上的紅光竟是江上男女為了照明點上的漁火。 可真是有趣!昭嬌心頭一樂,連忙扯扯沐欽澤催促道“快帶我過去!快帶我過去!” 見她這樣急,他寵溺笑笑,低聲說“閉眼” “???”雖然不知道沐欽澤要玩什么把戲,但她還是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只感覺自己一下子騰空而起,竟是被他抱了起來。 “你要干嘛……啊”她有些驚嚇,忍不住閉著眼睛出聲喊道。 那人不答,只是帶著她飛快地奔跑起來,官靴踩在江邊的濕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風在耳邊凜冽得呼呼作響似乎還混合著他悶悶的笑聲。 她怎么感覺……感覺沐欽澤好像帶著自己在飛呢?無奈耳邊風聲呼嘯,她實在不敢睜眼,只能面紅耳熱動作僵硬地摟緊了他結實的腰。 不到一會,他的腳步便慢了了下來。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小,人聲卻越來越大。 “睜開眼罷”喧囂間,她終于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昭嬌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放了下來,腳將將踏在那地上,便覺著腳底有些軟,她恍然得睜開眼來,發現他們已然站在了清源江邊的泥濘灘上,在那江岸上無數的男男女女中間。 她不由得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江上漂浮著許許多多的小舟,都在緩慢地行駛著,小舟上載著男男女女,或笑或鬧,好不熱鬧。江邊也則站著更多看熱鬧的人,似乎還擺著幾筒煙花。 “要坐船去么?”沐欽澤帶著她走到可以坐下的地方,低頭問。 那清源江邊因著過節,竟然早早就來了許多平日里渡船的船夫,很是井然有序地將自己的小舟排作一列,供年輕男女們使用。 “呃……不了,我們先在這里坐一會罷”昭嬌看了看那大聲吆喝招呼著客人的船夫,躊躇了一下,饒是還未徹底放開來,她有些害怕。想著得適應適應,就坐著就看看江上的人是如何以歌會友便好。 “好”他道,便利落地解開外袍鋪在地上,讓她坐在那袍子上不至于染上江邊的泥沙。 清源江是個好地方哎 山清水秀好風光啊 出了多少大老板哎, 討得多少巧婆娘哎 燈光閃爍的近江小舟上悠悠傳來男子帶著延川腔的粗嘎歌聲,那歌詞很是直白狂野,卻令人覺得心頭暢快。 初次來到這地方啊 想找哥哥把歌唱。 今天和歌唱調呀嘞, 唱完山歌去成雙哎。 很快地,竟然就有女子清亮的聲音相和。 此時兩只江中有兩只原本徘徊在原地小舟似乎有心靈感應一般,緩慢地往一處行駛。 舟上的二人似乎看對了眼,那兩只小舟便很快地被船夫劃到了一處。只見女子從原先坐的那艘小舟上下來,搖搖晃晃地在周圍人的起哄聲下走到了男子所坐的小舟上。 “好!好!”見那二人似在小舟上攜手,就連江邊坐著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用手攏作喇叭狀歡呼起來。 昭嬌四下張望了會,卻發覺江邊大多都是成雙成對的人群。她疑惑問道“不是只有未有伴兒的男女才可以租船么??” “也未必,如若你想,我們也可以租一條來看熱鬧”沐欽澤含笑看著她。 “不了不了”昭嬌還是有些怕坐小舟,她打小就那樣的嬌貴,又如何能受得了小舟的顛簸? 于是二人還是坐在岸邊看著清源江此刻美不勝收的夜景,吹著江邊的涼風,聊了起來。 “你怎的如此熟練”昭嬌問,“莫不是和誰來過”她也不知為何她的語氣中莫名帶著一絲幽幽的意味。 “以前和陳河來過”陳河是沐欽澤的發小,兩年前成的親,沐欽澤解釋道“他便是在這兒認識的吳婉清” “原來如此”,吳婉清昭嬌是見過的,在有一次沐欽澤病好后帶她上街的時候。 那吳婉清看起來很是婉約嫻熟的樣子,想不到竟然會參加這樣的活動,看來這清源節還真是延川的盛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求小天使收藏呀 第19章 此時此夜 “還生氣么?”沐欽澤不知何時擇了江邊的一支蘆葦桿子,輕輕戳戳昭嬌。 他不提便罷了,一提昭嬌又想起來那事兒,她還是有些在意的,便撇過頭不看他,嬌聲道“我自是生氣?!?/br> “我記事起,那老伯便是如此的。城里說書的多了,他是個盲的,比不得那些年輕識得字的后生,所以要靠編排一些古怪的說辭來謀生計?!便鍤J澤寬慰道。 他這是要就這么算了???昭嬌想,忍不住回身和他爭道,“唔,這我可不管,他這樣說就是在敗我名諱,大家都會以為我真的那般丑陋?!?/br> “其實殿下大可不必在意這些,世間流言何其多,”夜色下,他目光倒映著江面的漁光,眸中仿佛有點點星火?!暗钕略臼侨绾?,就是如何?!?/br> “可我……” “莫不是殿下要我去將那老頭的攤子封了,讓他再也不得上街說書?”沐欽澤笑意宴宴。 “這……”昭嬌低頭,用手揪了揪腳邊的雜草,終是甕聲甕氣道“那老頭就是瞎了才干不得別的,你若叫他不要說書,恐怕他也活不長了,他死后肯定舍不得他那說書的行當!指不定又上閻王爺那編排我去!” 此時昭嬌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一個畫面,那老頭死了,到哪閻王爺處報道的時候,閻王問他為何而死,他便變出一塊驚堂木,在那閻王跟前扎了個攤子,大嘴一咧“話說這延川城內有個丑帝姬,見我說穿了她的相貌便派人截了我的生計……” 這話卻生生將沐欽澤給逗笑,“殿下真是可愛……” 什么呢 !又在調笑!昭嬌聞言又投來兩個威脅的眼刀。 “殿下莫惱,生氣傷身”沐欽澤見她面色依舊是郁郁憤憤的模樣,終于收了笑不再逗她“既然你如此在意,那我明日便派下人去給他點銀子,叫他換個說辭即可?!?/br> “唔”昭嬌還是有些不甘心的應了一聲。 “我的殿下啊….”沐欽澤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語調輕柔又帶點無奈, “殿下是帝女,是大周除了女皇之外最最高貴的女子,根本無須將這些俗世的言語放在心上?!?/br> 江邊的風挾著絲絲涼意就那么無聲無息地吹來。 溫度徒然驟降幾度,凍得昭嬌一個激靈,忍不住抱緊了自己的雙臂,腦中卻被凍得有幾分清明起來。 她其實也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那樣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但好像從九歲起就是的。 皇宮是大周最最紛亂的名利場。她一直生活在這最最黑暗的權利中心。 其實她的出生時,也曾受到母皇十分的榮寵。親自給她賜封號為“昭嬌”,意喻著向所有人昭示女帝對她的寵愛??墒窃谒艢q那年,曾經的太子突然病逝,之后不知為何父君失寵,不久也跟著撒手人寰。 而她雖然依舊保持著小時候的矜嬌傲氣,但卻再也沒有過受到母皇的青睞。 宮闈里的生活開始逐漸黑暗,宮人們狗仗人勢對昭嬌更是虛與委蛇。表面上雖尊她是帝姬,背地里不給好處就卻處處刁難。 她知道的,宮人們從不明說,卻都在暗里將她和暄陽,和晴冉相比。而在宮內毫無依靠的她總是那個被冷眼相待的。 想要順心的活下去太難。 很多時候,無論她出落的多么美貌,畫技多么出眾,多么的聰慧懂事,都并沒有什么人去關心那些,但只要她一旦出丑,就會收到來自各式各方的嘲笑和奚落。 所以她才會那般在意虛浮在面子上的東西,那般不想要輕易地輸給暄陽,那般害怕聽到他人對自己負面的評價,活的那般……那般的辛苦。 其實她都知道的不是么,在宮人們看向自己不經意流露出的驚艷中,在暄陽時不時投來的似嫉似恨的眼神里,就連今日侯府那一鬧,她根本是什么都知道的,只是想找個地方撒氣罷了。 “來,”他突然拉著她站起來,不由得她拒絕地將她拉向小舟的方向。 “你要干嘛……!”她覺得這個人的行為越來越難以猜測了!免不得腳下故意趔趄著不愿移動。 沐欽澤直接半抱著她就走到一只小舟邊開口道“船家,這只我要了” “好嘞!”那船夫是個爽朗的中年漁家漢子,皮膚粗糙,孔武有力,一撐篙便讓那舟移動起來,靠近了他兩。 “哎哎我怕……” “上來?!彼活櫵龗暝?,一把抱著她幾步跨上那搖搖晃晃的小舟。 “我怕啊我不要……” 那是小舟的船艙很是窄小,昭嬌剛踏上去,就覺得站也站不穩,坐也沒處坐,船內又黑又暗的,又晃來晃去,一時間眼花頭暈的,只有船頭一盞小小的漁燈還算明亮。 她心頭不免就有些悶氣,覺得這人今日怎的這樣粗魯不顧自己意愿呢!眼下真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大爺要往哪?”那船夫憨厚地問道。 “人多的地方”沐欽澤道。 “……”昭嬌此刻上了賊船就只能任他擺布了,她怕掉下船去,一直緊緊地抓著他的袖子不放,整個人因為放不開都有顯得些佝僂。額頭上也滲出細細密密的汗。 “娘子莫怕”他笑?!俺鰜砹司湍绱穗y舒胸懷” 什么……什么難舒胸懷,壓根不是她想上來的好么?!而且,……他他竟然叫自己娘子……昭嬌愣了愣,之前他一直是稱呼自己為殿下的,再來就是她原來戲耍他的時候,要他叫她小姐。 今日他這一聲娘子,喚的她一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聲音清潤柔和,言笑晏晏的模樣,仿佛二人真是尋常百姓家的小夫妻一般。 昭嬌面上不由自主地紅了一紅…… 眼瞅著這小舟飄啊蕩啊地搖到了江上人群最最聚集的地方。 沐欽澤突然扯開了嗓子吶喊道“諸位!” 他聲音清越敞亮,神態疏狂,烏黑的發絲被江風吹的凌亂糾纏,和平日里的溫文爾雅相比,反而多了幾分隨性的瀟灑肆意。 昭嬌未料他還藏有這樣一手,嚇得整個人差點掉進江里。好在他堪堪伸手扶住了。 周圍的小舟上的人群,也紛紛停了下來,好奇地望向這邊。 “諸位!近日是我新婚,這位是我新過門的娘子!”黑夜中,他看著她的眸子,閃爍如燈。 “好!好!”周圍的人以為是城里哪對恩愛的新婚小夫妻來討好彩頭,便紛紛起哄起來。 “你你你干什么呀……”昭嬌發現周圍的人視線都往這兒掃來,她從未被這么多人這般言語圍攻過,瞬間臉蛋爆開一般的紅,整個人都要蹲下來躲到沐欽澤身后了。 “她說覺得自己不夠美!各位看她美是不美!”他朗聲道,甚至松了昭嬌的手走到船艙前,拾起那船燈舉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