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晚宴有陳昭儀她們在, 沈嫣露了個面后,待了會兒就回永和宮了。 這才剛坐下,外面薄青匆匆的跑了進來, 到門口氣喘吁吁的和紅鶯道:“紅鶯jiejie, 喬家二姑娘來了?!?/br> 聲音大的,沈嫣這兒都聽見了, 也沒隔了多久,屋外面就傳來了喬詩的聲音, 和她的身影一樣風風火火:“嫣嫣, 我回來啦!” 未見其人, 先聞其聲,用來形容這喬家二姑娘最合適不過,早在六年前她就是這幅樣子, 如今聽著聲音是更厲害了,沈嫣才抬頭呢,人就沖進來了,一身紅色戎裝, 看到沈嫣之后就直奔她而來。 木槿可擔心的很,雖說好些年沒見到喬家二姑娘,可喬家二姑娘的事跡記憶猶新啊, 她每每見到娘娘最喜歡的就是抱她,未等她出聲攔,沈嫣也來不呢,她就已經抱住她了。 “你放心, 我有分寸的,你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眴淘姳ё∷?,沒太用力,就是喜歡抱著她,還往她臉上湊了湊,瞇起眼嬌滴滴,“嫣嫣,我好想你啊?!?/br> 沈嫣哭笑不得推開她:“有沒有點姑娘家的樣子了?!?/br> 喬詩轉身在她旁邊坐下來,委屈巴巴:“我一回來就直奔宮中,六年不見,你就這么對我啊?!?/br> 不知道的還以為受了多大的欺負,沈嫣抬手在她臉頰上捏了下,也不客氣:“省省啊你,你說你一回來就直奔宮中,你怎么進的宮?!?/br> 喬詩咧嘴:“用我大哥的令牌?!?/br> 沈嫣一怔:“你偷的啊?!眴檀蟾绲牧钆剖怯脕磉M宮覲見皇上的,她拿來當入宮手牌用了。 “我搶的,大哥還有十來天才到,我爹和我娘還在南商?!眴淘妼ν盗钆七@事兒已經是做慣了的,哪兒有應不應該的。 沈嫣要是沒記錯的話,喬將軍回來應該還需半年,她這么急匆匆趕回來肯定不會是為了自己,她們每月都有書信往來的,上回書信時都沒聽她提起過,便捏了她的鼻子:“趕回來是為了什么事?” 喬詩哼哼了聲,眼神驟然凌厲了幾分:“我來打斷王世均那王八蛋的腿?!?/br> 喬詩自小和王國公府的小少爺王世均定下的是娃娃親,原本兩家商定是等喬詩及笄后就要選日子正式上門提親的,因為喬家在攏州未歸,王國公府也不知有沒有派人去,總之這婚事一直耽擱到現在都沒定下成親的日子。 沈嫣心想,等半年后喬將軍回來,這事兒肯定得有個結果了,但誰知阿詩早一步回來,還這么說。 “他怎么了?” “欺負我們一家子人在攏州消息不靈通,他竟然在外面養了兩個外室,孩子都有兩個了,要不是被人瞧見派人送信給我娘,我還被蒙在鼓里?!眴淘娖届o下來,說起來語速很快,“王家也是有本事,替他瞞了這么久,這回我和大哥提早回來,沒別的事,取消之前的婚約,我呢早大哥幾天,先打他個措手不及?!?/br> 喬詩對著空氣橫劈了下,木槿她們都知道,喬家二姑娘可真不是說說就算了的人。 “這件事我倒是沒聽我娘提起過?!备逢柍抢锩刻爝@么多事,沈嫣也不能全都知道,有些還是沈大夫人入宮時告訴她的,至于王家這事兒,她還真是聽都沒聽過。 “要不怎么說他們瞞的死,好兩年都沒傳出來,你要是知道的話早在書信里告訴我了?!眴淘姴粯芬馓崴?,挽著她胳膊,親昵的很,“他的事等我去過王家后再來告訴你,說說你嘛?!?/br> “我有什么好說的?!鄙蜴炭粗Φ?。 “說說你和皇上的事唄?!眴淘娸p擠了她一樣下,還眨眨眼。 就這么看著她,眼里還透著那揶揄勁兒,沈嫣失笑:“你別不正經?!?/br> 喬詩朝后仰了下,又倒回來,笑瞇瞇看著她:“讓我說中了吧?!?/br> 沈嫣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天上地下,誰要能治的了她,那可真的是要謝天謝地了:“說中什么了?!?/br> “我以前說過的吧,那時在書堂里,他總三五不時的來找你,出去不常跟著你?!眴淘娍拷?,在她耳畔輕輕道,“那時他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樣,還只沖著你一個人笑?!?/br> 沈嫣愣了愣,半響:“有么?!?/br> “他什么時候送過我和瑞珠東西,明明我們經常在一塊兒,就是看啊,他也只看你一個人?!眴淘娢χ?,伸手輕輕在她腹部摸了下,“要我說,他早就有那心思了,只不過那時年紀小,加上后來圣旨下來,你被定為太子妃,他心思那么沉一個人,這就更不會說出口了?!?/br> 阿詩說的,沈嫣自然是信,只是那么久以前的,她是真的沒想到。 “你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人,來的路上我還擔心,見到你之后我就不擔心了,他待你應該不錯,這后宮中也沒幾個人?!眴淘娡?,話都是真心實意的,“現在這樣挺好?!?/br> “二皇子他回來了?!?/br> 喬詩一愣,是誰? 沈嫣也知道她這一路快馬加鞭回來,對這半個月里的事肯定是不知曉,便將德王爺回來的經過說了遍。 喬詩沉默了會兒,問出了和沈嫣一樣的問題:“一年前就在清水鎮,什么不入宮,再者,醒來時三皇子都還沒造反,四處都是找他的人,為什么不托人聯絡?” 喬詩是六年前跟著喬將軍去攏州的,期間雖然沒有回來過,但這么大的事她肯定是知道的,她又是習武之人,大概清楚些受傷的事:“從懸崖上掉下去,沒摔死也差不多了,又讓野獸叼去了山洞,一身的傷,最多撐過五天,五天內被人救走,不至于昏迷兩個多月,宮里四處派人搜找,他會不知?” 沈嫣是想過這個的,但她實在是想不透緣由,只能是因為傷的太重了:“也許他傷的太重,隨時都有可能會死?!?/br> “也有可能,傷得太重時昏昏沉沉,若是用了藥,清醒的時候就更少了,等他傷勢好一些時,皇上已經登基?!眴淘娬f的中肯,軍營里那些傷的重的士兵,軍醫會給他們上止痛的藥,整個人像是麻痹了一樣,呆呆的,一天當中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睡覺,還變得很遲鈍,哪兒還有精神想別的。 “先帝留下了旨意,追封他為德王,如今他回來了,太后將這旨意交給了皇上,封王后賜了府邸,正好安置下來?!?/br> 喬詩揚起手,伸了個懶腰:“我覺得你嫁給皇上更好?!?/br> 縱使是既定的事實,沈嫣還是有些興趣,拍了拍她示意她坐好:“為什么這么說?!?/br> “他是先帝培養出來的人,若非那件事,他就是下一任的大晉皇帝,你看先帝,你覺得他待你,會比皇上待你好?”喬詩想事情很直接,誰待嫣嫣好,誰就是合適的,皇上雖然寡言少語,可喬詩就是覺得,他會真心實意的待嫣嫣,而德王爺就說不準了。 皇家中的人,談情愛都是奢侈的,喬家上幾輩中,喬詩有個姑婆是在宮中為妃的,品階不低,有過兩個孩子但都沒有生下來,年紀輕輕早逝,只活了二十五歲。 入宮的女子是不能去奢求與皇上之間有夫妻的情愛,否則不會有好下場,這樣的道理沈嫣懂的,五年前賜婚圣旨下來時母親就時刻在她耳邊提醒,她一直以來也都是按著母親所說,嬤嬤們教的來要求自己。 和皇上之間的事,與她而言是個意外。 但沈嫣還是跨進去了。 屋外傳來皇上駕到的聲音,喬詩忙起身,紀凜進來時,她已經是恭敬的神態,哪里還有半分剛剛的揶揄和調侃。 沈嫣抿嘴笑著,也不說穿她。 紀凜看到喬詩時并不意外,早就有人稟報說有人拿著喬家小將軍的令牌入宮,不是小將軍本人,那這喬家上下,敢這么做的就只有這位主了。 “皇上,天色已晚,我過幾日再入宮來看皇后娘娘?!眴淘娤胂氩惶珜?,福了福身行禮,“臣女告退?!?/br> 紀凜讓李福送她出去,目送她走出屋子,轉過身看沈嫣,她臉上還帶著笑,似乎是在笑喬詩剛才裝的乖覺樣。 紀凜的神情柔和了幾分:“讓她入宮多陪陪你也好?!?/br> 沈嫣起身,隨他進了內屋,讓木槿將衣服取來,伸手替他解衣領上的扣子:“阿詩入宮的消息,還請皇上暫時替她瞞一瞞?!?/br> 紀凜垂眸看她,也是有些了解喬家這位二小姐的秉性:“她這番悄悄回來,要做什么?” “王家小公子養了兩個外室,孩子都有兩個了,還想瞞著喬家,怕是想等娶了她過門后再說出來,小將軍與她一同回來,她早了幾日,說要在取消婚約前,與王家小公子先敘敘舊?!?/br> 沈嫣這話說的極其妥帖,六年沒見,可不是要好好敘敘舊,至于如何敘舊,敘舊之后“感動”的多長時間下不了床,這就得看阿詩當時的心情了。 紀凜嗯了聲:“好?!彼闶谴饝聛砹?,要替喬詩瞞著回城的消息。 沈嫣見他一本正經的,解下腰封后笑道:“皇上不攔著?” 紀凜接了她手里的衣服自己穿上,怎么說呢,他其實是有些怕了喬家二小姐的,以往還在書堂里時,就屬她最機靈,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到沈嫣耳邊來說,每次撞見他看沈嫣,她都會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笑來。 紀凜說的是正直:“這是王家和喬家的事,別人不好插手?!?/br> 沈嫣抿嘴笑著:“嗯,確實不好插手,這次回來,她還和我說了不少皇上的事,都是些我們在書堂里的,她的記性倒是不錯,七八年前的都記得那么清楚,好些我都忘了的?!?/br> 看著她臉上那笑意,紀凜臉上微不可見的閃過一抹赧然,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第091章 內屋中很安靜, 唯有收拾衣服時發出的輕響,沈嫣的手翻過領子時,被紀凜抓住了, 正好是搭在他肩膀上, 沈嫣微微笑著,紀凜忍了會兒, 還是沒忍?。骸八f了什么?” 沈嫣抽回一只手,撫了下衣服, 停頓了會兒后反問他:“你在書堂外等過我幾回???” 紀凜拉她坐下, 喬家二小姐這才回來幾個時辰, 就把她給帶壞了,偏是不說到底講了些什么,還反問他, 紀凜細回想了下,還能鎮定些:“你說的是哪回?” 沈嫣哪聽不出他的意思,試探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于是笑著說起男女書堂比詩那次:“阿詩說瞧見你在門口那兒來回徘徊了有一刻鐘, 待我們出去時你才進來?!?/br> 沈嫣用詞還算是向著他,實際上,是他在門口那兒一直等著, 等到了里面比詩結束,她們幾個出來時,他才佯裝是要進去,正對上后, 還給了她手里拿著的一本游記手札,是她之前提過想看的。 那時他手里捧著不少要拿去給先生的書,別人瞧著應該是順便給的,也不會生出太多額外的想法來。 至于喬詩是如何隔著這么高的墻能看到他在門口徘徊了有一刻鐘,不用問紀凜也知道,她肯定是爬上樹趴在墻頭看的。 氣氛有些微妙呢,紀凜輕咳了聲:“也沒有很久?!?/br> 沈嫣捧了木槿剛剛泡好的紅棗茶,就這么望著他,杯子內的霧氣往上攀升,像是隔了一道霧墻,越發襯了她的笑:“那本關先生的游記手札,花了不少時間吧?” 紀凜嗯了聲,這霧氣明明也不熱,怎么就將他的臉熏的有些微燙呢。 以沈嫣的家世,哥哥們又那么疼她,找一本游記手札有多難,換言之,他們若都找不到,那這書是真的很難尋,她以往就提了下,沒多久他就將那本書找來了,當時才十來歲不覺得有什么,如今想想,卻都是他的心意。 “也沒有很久,恰好藏書閣內有?!?/br> 紀凜說的輕描淡寫,臉上的神情卻不是那個意思,沈嫣笑瞇瞇的望著他,他們都知道,藏書閣內的書是要還的,而那本游記手札,這會兒還在她沈府的院子里。 “她還說了什么?” “她還說,十里節上,那方青臺硯也是你找來的?!?/br> 在書堂里那幾年,紀凜做過很多事,以至于有些他也記不清了,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在他看來不值得提,但從她口中轉述出來時,卻有了另一番的意味。 年少時還懵懂,十一二歲時,為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他心里想的,愿意去的,并且覺得很開心。 只要是看到她笑了,紀凜就覺得高興。 男女書堂是分開的,平日里不多見,雖說只是隔了一道墻,尋常日子里,隔個十天半月都未必見得到,所以他會想辦法制造機會見她,又不能太刻意,便有了他們那么多回的“偶遇”。 熟絡之后沈嫣也會去找他,通常都是和喬家二小姐她們一起,他不多話,就聽她們說,所以才有了喬詩口中眼睛從不會從她身上離開的說法。 是了,那時的紀凜就覺得,只要能看到她笑,自己周身的世界都是亮的,春風十渡,尤為暖人。 當時所做的一切,在當時不覺得有什么,現在想來,卻是有些害羞。 再要由她說出來,這么笑瞇瞇的看著,紀凜的確扛不住,放在心里許久的小秘密一樣樣被挖掘出來,毫無征兆就這么曝光在她面前了,紀凜紅著臉,猶如是十四五時少年心動的模樣,還帶了一些無措,不知道如何將話往下接。 沈嫣從未見過他這樣,便就這么看著,若是錯過了這回,往后可沒這樣的機會了。 屋內再度安靜下來,沈嫣放下杯子輕輕道:“那回傍晚,天突然陰沉下來,不等課業結束就下起了大雨,我記得你們還早半個時辰下學,那時也該回去了,身旁侍奉的小太監就算是沒有傘,也能回去替你拿,你卻淋了渾身濕透站在屋檐下?!?/br> 這件事沈嫣印象很深刻,就是在離開書堂的前一年,宮里會分配嬤嬤到書堂內教導她們繡活,這個不好掌控時辰,時常會晚一刻半個時辰下學。 那天下大雨時她們還在學,結束時雨還在下,書堂內的雨傘有限,嬤嬤派了人去取,一來一回也得不少時間。 結束時雨還沒停,天色已經有些暗了,那天恰好瑞珠她們不在,又要趕著回去吃家宴,沒多余的時間等宮人取傘過來,沈嫣見這雨勢,當時就犯難了。 但等她走出來后,就看到了站在書堂外走廊里的他,手里拿著一頂傘,人卻淋的濕漉漉的,看著還有些喘,像是剛剛到這兒。 那時他說,老師授課,他在隔壁書堂內多留了會,趕上雨又趕上風,過來時被打濕的,剛好趕上她下學,就順道送她一程。 沈嫣看院子里被風刮的亂晃的樹,再看他濕透的模樣,是覺得有些懷疑,但他還催著她趕快回去,再晚一些趕不上家宴,可是失禮了。 他打了傘后迎她下去,一路送她出去,快到二宮門時遇到了進來接她的木槿,那時忙著要回家,沈嫣也沒多問,第二天是休沐,再見到他時提起來,他也是輕描淡寫。 那時年少,不會去深想,也想不到另一出去,而現在回想,沈嫣才知道,他說的順道,便是特意。 紀凜握住她,沈嫣輕輕摸了摸他的手,眼底有笑意:“老師沒有留你對不對,是你在那兒等著,由小太監回去拿傘來接你,但這一來一回要趕不上我下學,所以你冒雨回去,中途將傘拿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