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生的一副好皮囊, 念過書懂得詩詞歌賦,腹中藏了墨,能言善道的很快就得了永嘉長公主的喜歡,那時馬駙馬才過世沒多久,永嘉長公主就給他造了個身份, 帶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內是怎樣驕奢yin逸的生活暫且不論, 這個王甫在短短幾個月內就成了永嘉長公主的心頭好, 還將他冒險帶進了宮。 有趣的是, 送到沈嫣手里的消息中, 這王甫并非阜陽城人氏, 到阜陽城時已改名換姓, 他籍出錦州, 是個不得志的學生,沒考上秀才來阜陽城謀生, 到來一年左右時謀上了永嘉長公主,更奇的是, 他家中已經成親生子, 當沈嫣派去的人找到錦州時,他的家人都以為他早就死了。 離家幾年了無音訊,不顧家中妻室和孩子的日子過的如何, 是薄情寡義之人;在進公主府之前就傍過別人,寡婦,守門婦,入了宮之后內務府的嬤嬤敢碰,皇上的妃子都敢染指,后又殺人滅口,是陰狠毒辣之人。 這樣的人,只要有機會就沒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出于直覺,在出了尤良媛這件事后,沈嫣便記上了。 尤家的事已經了結,即便是尤良媛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沒有要活下去的念頭,她也不會選擇咬舌自盡,沈嫣覺得不簡單。 長門宮內進進出出的人不多,有過直接接觸的,除了那些宮婆外就是針工局內前去的人。 紅鶯前去針工局打聽到是誰后,稍加審問別人便招了,是這幾個人收了銀子,去長門宮的中途調換了一個,混入他們之中前去長門宮,而這人就是孫淑姬指派,前去刺激尤良媛的。 去永和宮的路上,孫淑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沉浸在姜淑妃的賞賜中,直到在永和宮內見到了跪在地上的人時,那臉色才變掉。 “孫淑姬,你可有什么要說的?!?/br> 孫淑姬驀地抬起頭看向皇后,反應過來后急忙跪下:“皇后娘娘,妾身,妾身不知道要說什么?!闭f完之后,眼神都不敢往那兒瞟,生怕露出什么端倪來。 “昨天針工局派人去長門宮送棉衣,這個宮女混在其中,到了長門宮后殿,和尤良媛說了一番話?!鄙蜴谭讼率掷锏臅鴥?,“她說尤家會變成今天這地步,都是尤良媛所害,只要她存在一天,皇上就會一直遷怒尤家,尤家后輩永遠都不會有出頭日?!?/br> 孫淑姬僅僅揪著衣服,裝作與她毫無關系,垂著頭不做聲。 沈嫣看向那宮女:“這些話,是誰教你這么說的?!?/br> 宮女顫抖著聲交代:“是孫淑姬吩咐奴婢這么說的?!?/br> “你血口噴人!”未等宮女說完,孫淑姬騰的一下抬起頭反駁,看那宮女的眼神,盡露了蠻橫。 再想遮掩時已經晚了,孫淑姬又急急低下頭來,剛才破了音的嗓子這會兒調整后還有些沙:“皇后娘娘,妾身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妾身和尤良媛也不熟,怎么會派人去長門宮說這種話?!?/br> 見孫淑姬不肯承認,宮女也急了,拿出了個錢袋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孫淑姬給了她一百兩銀子要她這么做。 可光有銀子能說明什么呢,她既沒白紙黑字寫下來,這宮女也不是她身邊侍奉的,拿了錢袋就說是她給的,和污蔑有什么分別?大約是這點底氣,孫淑姬心里想明白著,反倒是冷靜了,反駁起來都有條有理:“皇后娘娘,妾身和尤良媛無冤無仇,也不清楚她的事,這純粹是污蔑,妾身沒有吩咐誰去長門宮?!?/br> 沈嫣讓人把宮女帶下去了,拿起一旁的匣子扔在了孫淑姬的面前:“自己找找,哪一塊是你的?!?/br> 匣子底下著了布,扔到地上時聲音也不大,可孫淑姬心里虛著,什么聲音都能驚著,匣子扔到面前時不由震了下身子,看著從匣子內掉出來的數塊帕子,越看越心驚。 她不敢去拿。 沈嫣看著她緊捏著衣服的手,淡淡提醒了句:“這是從茗申苑里搜出來的,王甫公公生前之物?!?/br> 孫淑姬神情一抖,咬著牙,這下是半句解釋都不敢說了,多說多錯,不開口總還有余地,開了口就要被拿捏錯處。 “還是要本宮替你來挑?!鄙蜴踢@么開口,在旁的紅鶯朝孫淑姬走來,蹲下身子將匣子內的帕子一塊塊往外拿,還示意給孫淑姬看,繡了紅梅的,畫著青竹的,每塊帕子上都繡了字。 孫淑姬克制著身子,不泄露出看到那些帕子時的反應,可在紅鶯將那塊繡了牡丹花簇的帕子遞到面前時,上頭的佩茹二字引入她的眼底,孫淑姬的嘴角猛顫,眼神是想避,紅鶯卻故意湊的很近,怎么避都避不開。 “本宮聽聞孫淑姬小的時候也叫佩茹?!?/br> 孫淑姬抬起頭,劉海下的額上已經布了汗,這是她不得不回答的問題:“回皇后娘娘的話,那是妾身小的時候祖母取的,三歲時父親回來就名字改了?!?/br> 沈嫣嗯了聲:“那就是沒多少人知道你叫這個了?!?/br> 孫淑姬點點頭:“是?!?/br> “這云錦絲帕算不上名貴的東西,卻不是人人能用得起的,在這宮里,宮女嬤嬤們用的也不是這個,那余下叫佩茹的,可就剩下孫淑姬你一人了?!?/br> 茗申苑內最初搜出這些東西時,沈嫣還不能確定出自誰手,就如孫淑姬所說,三歲以前的名字外人是不會知曉的,所以這匣子中剩下的兩塊帕子,只找到了一個,余下這塊遲遲找不到主人。 但先知道了是她再去孫家打聽,從這匣子中找到與她有關的帕子卻容易很多。 王甫收藏了數塊永嘉長公主的帕子,死去的朱蘭嬤嬤和尤良媛的都有,那剩下的,與他也是那樣的關系。 “娘娘說的王甫公公,可是永嘉長公主身邊侍奉的人?”孫淑姬這會兒還能撐著,帕子怎么了,就算是她的,也不能說明什么。 沈嫣重復了一遍:“這絲帕可是你的?” 孫淑姬依舊不承認:“妾身記性差,不知在外頭丟了幾塊帕子,這帕子瞧著,也不像是妾身的?!?/br> 紅鶯便朝她攤手:“請淑姬娘娘將絲帕取下,奴婢對上一對就清楚了?!?/br> 孫淑姬不由捏緊了垂掛在腰間的絲帕,這明晃晃的,也不可能就地消失不見,她不情愿的將絲帕拉了下來,紅鶯可等不及她這么慢,從她手里奪了過來,兩方帕子一對比,字不一樣,繡法卻是一樣,就連繡字的手法都相同,即便不是出自孫淑姬之手,也是她身邊的人繡的。 這個時候,更加的不能承認,孫淑姬一口咬定自己的帕子是丟在外頭了,至于丟哪兒了被誰撿到了她都不知道,說她塞銀子指使別人去長門宮那也是污蔑,總之,這些事與她沒有關系。 沈嫣見她不肯認,揚手讓紅鶯起來,正要說什么,門外傳來了李福公公的高喊聲:“皇上駕到?!?/br> 沈嫣有些意外,這才巳時過半,跟著起身迎人,孫淑姬轉過身來跪著,頭垂的更低了,雙手交握著放在懷里,擰著拳,放的很不安穩。 紀凜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情形。 直接從孫淑姬身邊繞過去了,紀凜看到紅鶯放在桌上的匣子:“做什么?” 沈嫣將尤良媛過世的事大致提了下,這都發生在皇上早朝的時候,皇上下了朝過來,怕是還不清楚。 卻不想紀凜聽過后直接看向孫淑姬道:“內宮妃子與人私通,株連九族?!?/br> 孫淑姬有些懵,皇上進來時她心里自然是慌,可還靠那點撐著,刑部審理案子還講求真憑實據,沒有證據,光憑借幾個人的說辭怎么能論她的罪,就說這絲帕,也可能是撿來的,還可能是別人為了陷害她故意設計的。 所以當皇上說出株連九族時,孫淑姬當下沒能反應過來。 過了會兒,她的那些說辭派上用場了。 孫淑姬仰起頭,泫然欲泣,似是受了莫大的冤枉,聲音都比和沈嫣對話時驕軟了那么幾分:“皇上,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妾身沒有收買人,更不曾讓人去長門宮威脅尤良媛,是有人要陷害妾身編造的這些?!?/br> 紀凜沉默了一會兒,臉色平靜瞧不出什么情緒來,孫淑姬維持著那作態,心里隱隱起了些希冀。 很快,她卻傻了眼。 紀凜垂眸看著她,不喜不怒道了句:“朕憑什么相信你不相信她們?!?/br> 孫淑姬是真的沒有轉過彎來,憑什么,憑她是妃子啊,難道不相信她相信幾個外人! 所幸孫淑姬反應過來了,朝皇上跪近了一步,手扶著冷冰冰的地板,手都凍紅了,可憐得很:“皇上,妾身冤枉,就是給妾身十個膽妾身也不敢做這些?!?/br> “那好!”話音剛落,紀凜沉沉一聲,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李福,“來人,將孫淑姬屋里的人全部拿下?!?/br> 孫淑姬狠狠一震,臉色頓時煞白。 沈嫣微抿了嘴,原來是等在這兒。 …… 從永和宮轉陣到了司刑所,冬日里,外頭大雪紛飛,司刑所內連個暖盆都沒有,跪在地上時,冷到打顫的感覺都不需要裝了。 沈嫣手里抱著個小暖爐坐在皇上左下方,接過紅鶯手里的熱茶,抿了口,看向跪在那兒的孫淑姬,她的身后還跪著兩排宮人,從貼身伺候的宮女嬤嬤到掃院的小雜事,還有幾個內務府中平日里和孫淑姬那兒走的近的宮人。 一個不留全帶來了。 沈嫣轉而看皇上,凝著神色一言不發,只聽著,司刑所內幾個公公在審問那兩排宮人,從她這角度望過去,斜對面的刑拘房里還有叫聲傳來,叫的跪著的那些人心都慌了。 不多時,刑拘房門開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宮婆拖了個宮女出來,直接扔在了孫淑姬的身旁,嚇了她一大跳,尖叫聲從喉嚨里出來又給壓了回去,顫抖著朝旁邊避去。 那是孫淑姬的貼身宮女,用刑過后蒼白著臉色,滿頭是汗,她的衣袖上還沾了血,氣若游絲的沖著孫淑姬喊道:“娘娘?!?/br> 夾棍過的手泛著青紅,指關節上的滿是淤青,微微顫顫拉住了孫淑姬的袖子想要說什么,卻被孫淑姬猛地一扯,沒能支撐住,整個人松垮垮倒在了她腿旁,暈了過去。 “下一個?!?/br> 掐尖了的聲音從刑拘房里傳出來,可怕的像是一柄匕首,從這些人的心尖上剌過,有人忍不住了,朝著問話的公公爬去,嘴里念叨著:“奴婢招,奴婢招,娘娘曾半夜偷偷出去過好幾回見那王甫公公?!?/br> 孫淑姬雙手用力掐緊著,指間泛白,額頭上的汗猶如是用刑過,隨著她止不住抖動的身子,從額跡滑落下來,低在了她的手背上。 孫淑姬猛的抬起頭,朝著皇上跪著撲去,頭上那幾支釵相撞著,墜兒都纏繞在了一起,臉上的妝都花了。 “皇上,妾身什么都沒做,真的沒什么都沒做,妾身對皇上絕無二心,妾身不會做對不起皇上的事?!?/br> 李福帶人上前拖住了她,將她從皇上跟前拖開,她還不肯歇,想要爬過去,沈嫣讓紅鶯去外頭將嬤嬤請進來:“李福,帶孫淑姬進去驗身?!?/br> 刑拘房的門關上后,孫淑姬的聲音小了下來,后來就剩下了嗚嗚聲。 一刻鐘后李福帶著內庭的嬤嬤出來,到沈嫣身旁低聲稟報:“皇后娘娘,她還是處子?!?/br> 沈嫣微點了下頭看向皇上,孫淑姬入宮后攏共承寵了三回,那這也是假的了,看皇上這樣子,像是早就知曉孫淑姬的事。 孫淑姬沒有和王甫私通,但私會的事卻假不了,她還為了怕尤良媛說出這些事拿尤家人威脅她自盡。 不用株連九族,卻也難逃罪責。 紀凜面無表情,沒有要再往下聽的意思,冷冷下令:“將孫淑姬貶為采女,送入長門宮,關至后殿?!?/br> 第29章 姜淑妃這兒得知消息時已是傍晚, 孫淑姬早已經被送去了長門宮, 理由是尤良媛的死與她有關。 上午才提起過這件事,當時姜淑妃問她的時候還否認,半天的功夫就與她有關了, 姜淑妃有些坐不住,末了,急急派人去長門宮那兒打聽消息。 隔了半個時辰之后傳回來,長門宮外有戒備,不許進出。 孫淑姬不是姜家人, 卻是姜家讓孫家送入宮, 用來扶持姜淑妃的, 有些事姜淑妃不便出面的, 孫淑姬是個很好的打下手, 她入宮這么久以來, 孫淑姬替她辦了不少事, 她才想好怎么對付周家, 倘若沒了她,這些事誰去做。 “不成?!彼欢ㄒ朕k法知道孫淑姬到底做了什么, 尤良媛是咬舌自盡又不是被人所殺,一定有內情。 想到此, 姜淑妃很快派人出宮。 酉時過半, 還下著雪,天已經黑了。 宮道上亮起了一盞盞的燈,永和宮這兒, 薄青帶著兩個小宮女在回廊里掌燈后,又去了宮門口,沿途過來點過數盞小燈,主屋出來的院子里頓時亮堂了許多。 門口回廊里站著抹身影,絨白的披風裹著身子,下巴藏在狐絨圍脖下,懷里揣著個暖手的爐子,正看著院子內簌簌落下的雪。 不多時,紅鶯匆匆回來,見娘娘站在屋檐下,上臺階給她遮擋吹進來的雪粒子,氣息微急:“娘娘,長門宮那兒已經辦妥了,準備了一口薄棺,將尤良媛運出宮了?!?/br> 紅鶯吸了兩口氣后喘勻了又道:“孫淑姬安頓在了后殿,什么都沒換?!贝彩怯攘兼律砬八^的,屋內的東西也都是尤良媛用過的,孫淑姬進去之后就再也不肯往里走,躲在一旁看著宮婆將尤良媛的尸身收拾出去,煞白著臉色險些沒暈過去,看這樣子,夜里是難睡安穩了。 沈嫣嗯了聲,視線落到墻角的雪堆里,大寶從墻上跳下來一頭扎在了雪堆里,這會兒大半個身子都陷里面了,就露了條尾巴在外面晃啊晃的。 “讓那幾個宮婆看緊一點,不論是內務府什么人前去,都不許見孫淑姬?!鄙蜴套呦屡_階朝那雪堆過去,大寶還沒從里面出來,兩條后腿還使勁的蹬著,從里面扒拉出好些雪,噗噗的往一旁的樹叢里撒。 沈嫣將暖手爐子交給紅鶯,伸手將大寶抱了出來。 白貓兒變雪貓兒,蓬開的毛里沾滿了雪,大寶沖著沈嫣無辜的喵了聲,幾條胡須上還墜著雪,用力一抖,濺了沈嫣一臉。 “調皮?!鄙蜴倘嗔巳嗨哪X袋,大寶待不住,從沈嫣懷里跳了出來,砸入雪堆里,悶吭一聲,四肢都陷進去了。 沈嫣沒忍住笑出了聲:“去年冬天你就撒歡的玩雪?!?/br> 那時大寶還是只剛滿一歲的貓,阜陽城大雪降臨,她那院子中的花壇積了一花壇的雪,它見了別提多高興,每天都要在里面玩上一會兒,有時候她望出去都分不清是它還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