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可惜那妃子也是命薄之人,自己沒有孩子,好不容易將皇子養大,還沒來得及享福,在皇上十歲那年一場重病奪走了她的性命。 所以在王國公他們的眼中,皇上身上流著南平人的血,還是不詳之人,克死了生母還克死了養母,即便是做的再多,依舊覺得他當皇上會對大晉不利。 但在沈嫣看來,王國公他們的反應有點過了,南平被滅二十余年,如今已經屬于大晉朝,根本沒有復國的可能,他們卻還處處針對,更像是有別的原因,太后娘娘說他們那是在害怕,那他們在害怕什么。 “王國公他們對南平的遺民為何有這么大的成見?”那不過是和大晉百姓一樣的普通人。 “他們認為南平這幾年頻頻出現亂象,就是其中一些人鼓動的,而這些人若現在不除,將來就會威脅到大晉?!?/br> “南平動亂的事派人就應當先派人去調查,王國公他們既然如此擔心,不如在他們之中選出個官員一同前去,到時他們也無話可說?!?/br> 紀凜轉過身看她:“你覺得選誰去合適?” 沈嫣將倒好的茶遞給他:“誰最擔心,就讓誰去?!?/br> 紀凜接過杯子,輕晃了下,杯中的茶水清澈,香氣宜人,比平日里喝的茶淡許多,入喉時有甘甜的回味,他將一杯都喝完后,指腹緩慢撫著杯沿:“王國公年事已高?!?/br> “他還有兒子?!?/br> 紀凜面露了些笑意:“此主意甚好?!?/br> 沈嫣慢慢兌著手中的茶水,嘴角微揚,他雖說是被四大家族推上皇位的,但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夠獨當一面,不需要再仰仗這四大家族,也不必再受制于人。 他會是個好皇帝。 紀凜看到了她臉上的笑意,淺淺盈在嘴角,散下來的長發垂于肩頭,滑落到了她的手臂上,晃動著。 他看的走了神。 沈嫣恰好抬起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池水有些熱,為了讓他發汗用,沈嫣還另外讓木槿添了藥包,此時他額頭上滿是汗水,從額跡滑下,被長長的睫毛擋住,又不甘心就這么掛著,很快又滴落下來。 臉頰泛了些紅,出汗后濕漉漉,沈嫣見此,伸手拿起一旁的布巾給他掩了掩額頭上的汗水。 沈嫣按的很輕,從額頭到臉頰,視線往下時,她的手頓了頓,靠在澡池內的他還低了她許多,等于她是居高臨下看著他的,視線只要往下一些些就能看到他被池水浸透的薄衫,這時他正面朝的自己,露了上半身,濕漉漉的薄衫下盡顯膚色,還有透出來的胸膛。 莫名的,沈嫣覺得澡池中的熱氣朝自己襲來。 紀凜正對著她站了起來。 …… 直到入睡前沈嫣的臉都還是紅的,因為她的腦海里總是浮現起他從澡池中起來的畫面,薄衫緊貼著他,浸透了之后別說是遮擋了,更顯露出他的身形,就距離自己那么近的距離,帶著一股澡池中的熱氣,險些將她烘暈。 沈嫣睡不著了。 一旁的紀凜也睡不著,旁邊的人兒落荒而逃的畫面還歷歷在目,當然包括她抬起頭時登時紅透的臉。 這么一想,他就更加難以入睡了。 帷帳內的氣氛和以往也不同。 過了會兒,沈嫣聽到他的聲音:“你還記得我們在書堂里第一次見面嗎?” 沈嫣嗯了聲:“記得?!?/br> 第一次見面她就對他印象深刻了,他因為出身冷宮,時常被書堂里的那些人嘲笑,在宮里,不受重視的皇子很容易受欺負,更何況他的生母還是南平人。 早在見到他前她就聽聞過他的事,那天課間時,男堂那兒傳來嘈雜聲,沈嫣和瑞珠她們聞聲過去,才剛到那人群外就看到被眾人圍著的樹上跌下來了一個人。 原本還嘲笑不斷的人群頓時寂靜無聲,唯有幾個宮人在那兒驚叫,六皇子暈過去了。 沈嫣見這一群差不多年紀的男學生們都愣著,推開前面的擠進人群,宮人口中的六皇子摔倒在地,其實并沒有暈過去,就是倒在地上起不來,忍著疼滿頭是汗,卻不見人上來搭把手。 之前起哄的人更是逃散開去,生怕單什么責任,其中幾個驚慌失措著否認:“是他自己掉下來的,和我們沒有關系?!?/br> 沈嫣抬頭看那幾個宮人,斥責道:“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將六皇子扶去屋內,請御醫過來?!?/br> 沈嫣說了之后那幾個宮人還猶猶豫豫的,她生氣道:“六皇子若是有個什么意外,你們誰都脫不了干系!” 說完后,這才有人上來扶六皇子,將他扶到了屋內。 而這么點距離,等沈嫣發現后,他已經疼出了一額頭的汗,臉色發白,可愣是咬著牙,一聲都沒吭。 后來御醫趕來看過后沈嫣才知道,他從樹上摔下來時,左腿摔斷了。 傷好了之后沈嫣還去隔壁書堂看過他,那次的事幾個學生被罰的很重,之后也沒人再這么明目張膽的欺負人了。 想到這兒,沈嫣問他:“那天為什么要爬上樹去?!?/br> “他們將容婕妤給我繡的荷包吊到了樹上?!?/br> 沈嫣扭頭看他,當時容婕妤是他的養母,這才逼的他爬上樹去撿。 “孔令晟如今在工部當差?!焙擦衷赫圃簩W士家的二公子,是當初起哄的人之一。 紀凜神色平靜:“他比他父親聰明,工部的幾個差事都辦的不錯?!?/br> 聽他這么說,沈嫣輕笑,皇上知人善用,不過當初起哄過的那些人,恐怕是不太能安心。 聊起以前的事,屋內氣氛好了許多,夜深著,困意席卷,到最后,說話聲自然而然淡了下去,歸于安寧。 第11章 兩天時間很快,轉眼十月初五,秋宴的日子到了。 前一天開始御花園那兒開始布置,初五這天天未亮,一群宮人在御花園內掛花結,擺齊了桌子后又收拾過看臺,遠近一些亭子都做了裝飾,處處透著用心。 宴會從下午開始,持續到晚上,正午時御花園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沈侯府兩位夫人到的時候,那邊幾位熟悉的夫人正在聊天,見她們到來,笑著打了招呼,幾個人聚在一塊兒說起了近日阜陽城里的事。 說著便提起了半個月之后沈侯府的喜事,沈家二少爺成親的日子就在十月末,眼看著日子近了,沈二夫人田氏這陣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說什么都是樂呵呵的,聽幾位夫人提起之后,臉上更是堆滿了笑意,嘴上謙虛著呢,可這臉上的神情說明了一切,她就是高興自己兒子要娶范家二小姐。 “要我說,這門親事定的好,那范家二小姐和你家大公子瞧著就般配,要是我家那丫頭再小上幾歲,咱們可要結親家了?!北渴汤哨w大人家的夫人一張巧嘴,能把人說的樂開了花。 沈二夫人捂著嘴都止不住開心,輕拍了下她的手:“你說的這是哪兒的話,你家丫頭要是小上幾歲,這還用你說呢?!?/br> 成不了的事兒說起來也毫無壓力,便是沈二夫人夸的再多,趙家大小姐也早已經嫁人了。 這番場面話大家都說的高興。 一旁的馬夫人忽然低聲道:“哎我聽說那何家搬離阜陽城了,聽聞是回了順州?!?/br> 沈二夫人臉上的笑意倏地淡了一半,往沈大夫人那兒看去,見她正和榮昌侯夫人說話,便找了個借口:“我先去那兒打個招呼?!闭f罷,人就走過去了。 趙夫人輕哎了聲,轉身杵了馬夫人一下,低聲道:“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你看那沈二夫人如今是想聽到何家的事不,這都和范家要結姻親了,哪里還想知道何家的事!” “不是何家主動退的親?!瘪R夫人原本是想說出來讓沈二夫人高興一下的,何家都搬去順州了豈不更好,再者,退了親也不是仇家啊。 “你懂什么!”趙夫人朝那頭努了努嘴,見沈二夫人看過來,連忙賠了個笑,轉而教誨,“不管是不是主動,眼下人家和范家結親呢,就別提何家的事了,你也是的,什么不好說偏說這個?!?/br> “那怎么辦?!瘪R夫人從小在邊關長大,這一年才跟著丈夫回來,對這些宴會還不甚熟悉,這兒的人說話怎么都喜歡拐彎抹角,直來直往些不好么。 “等會兒我們再過去,你可記住了,別提何家?!?/br> 馬夫人點點頭:“好,我不說?!?/br> 這廂沈二夫人過去和榮昌侯夫人打過招呼后,與沈大夫人一起,朝不遠處的位子走去,時辰差不多,宴會快開始了。 之前跑去找相熟朋友的沈韻回來了,沈二夫人見她臉紅撲撲的,輕拍了下她,給她收拾了下衣領笑罵:“去哪兒了找不到人,沒個正行,這可是在宮里頭?!?/br> 沈韻看了沈二夫人一眼,欲言又止:“娘,我剛剛遇上范家三小姐?!?/br> “可有打招呼,再過些日子,范家二小姐就嫁到沈家了,她成了你嫂嫂,府里有不熟悉的,你可要幫著她?!鄙蚨蛉艘娕畠狐c頭,甚為滿意,“你大哥成親過后啊,娘這心事算是了卻一大件?!?/br> “可…”沈韻張了張嘴,正好有別的夫人過來打招呼,接下去的話也沒能說出口了,但心里憋著難受,更多的是不解,明明是要結成親家了,她剛剛前去打招呼,范家三小姐的態度卻很冷淡,奇怪得很啊。 沈二夫人一回頭,見女兒還站著,伸手拉住了她,低聲囑咐:“愣著做什么,皇后娘娘要來了,等會兒上臺去可別出錯?!?/br> 能出什么錯啊,一首曲子她都練習幾十回了。 沈韻微癟了下嘴,不遠處傳來了聲音,皇后娘娘駕到,在場的所有人齊齊下跪行禮,沈韻悄悄抬了下頭,看到了走過來的皇后,心里便高興了起來,好久沒有見到大jiejie了。 “起來吧?!?/br> 眾人紛紛起身,前面皇后和這些妃子坐下之后大家才跟著坐下,照例皇后娘娘是要說幾句的,沈嫣也不例外,她從容看著她們,視線落到沈韻身上時笑意深了幾分。 場面話過后,助興的舞姬魚貫而入,宮女們開始上菜,大家先是被這不同以往的舞姿吸引,又被那端上來的菜肴吸引,精致的不止是上面的菜品,還有底下的盤子。 瓷制的盤子算不上多吸引人,上面的畫才是吸引她們的重點,一桌兩個人坐著,八道點心果脯,八個盤碟上的瓷繪都不一樣,有生動的鳥雀,也有景物,還有畫人的,舉扇遮面,含羞著姿勢,十分的別致。 見她們紛紛說起來,坐在沈嫣左下方的白貴妃臉上閃過一抹滿意,她知道,要不了多久阜陽城中就會開始效仿起用這樣的瓷制來宴請客人,每家所繪的肯定都不一樣,所以是各有特色。 等舞姬們退下去后,沈嫣笑著開口:“各位夫人小姐看這六個盤子,上面燒制的畫都是宮中妃子所繪,等會兒你們選中其中認為最好的,宮里備了賞,也算是助興?!?/br> 沈嫣說完后,坐在右邊兒上的一個宮裝婦人開口,幾分揶揄調侃在里邊兒:“這么有趣的事兒娘娘該派人去茗申苑告訴我一聲,可不能把我落下啊?!?/br> 說話的是永嘉長公主,她坐在那兒神情愜意,手里執著一把羽扇,輕輕晃著,滿是笑意。 沈嫣笑著回:“您的畫是宮中一絕,她們若是和您比,可是輸定了的,您要是喜歡,改日差人給您燒制?!?/br> 這話聽著心里舒坦,永嘉長公主也不會真和這些妃子爭賞賜,就是看著有趣,往年的秋宴就是看那些歌姬舞姬表演,如今有了些新花樣,她在宮里多年,也覺得頗有意思。 評比公允的很,盤子上也沒刻字,六幅畫也是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定奪的,就算是私底下要動手腳讓別人選自己的,也得看她的畫是不是在其中,減少了舞弊的行為。 在這期間,又有數位閨中小姐上來展露才藝。 上臺的這些小姐年紀都在十三四之間,到了許親的年紀,尚未婚配,在這樣的宴席上露露臉,也許回去之后就能有許多人來打聽。 這些人,沈嫣都給了賞賜。 沈韻上來彈了一曲,倒是驚艷了一把,領著皇后娘娘的賞賜下去后,可把沈二夫人高興壞了,沈韻卻為自己捏了一把汗,虧的撐下來了,眾目睽睽之下險些出了錯。 幾番表演后天色暗下來了,花園內掌了燈,快到評瓷盤上作畫的時候,花園那兒傳來了高聲:“皇上駕到!” 在坐的這些妃子們,臉上都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眾人起身迎接皇上,紀凜走過來,身后的李福手里還抱著一團白,到沈嫣身旁,兩個人站在一塊兒后在沈嫣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往下看,大家都很安靜。 帝皇威嚴,加上皇上本就不愛笑,就是神色平靜著也讓人起敬畏心,坐在下邊兒有不少妃子從入宮開始就還沒被臨幸過,這會兒也都是卯足了勁兒自我展現,坐姿,微笑,眼神,無一不到位。 沈嫣示意候在下面的宮人將評畫的結果拿上來,看了一眼之后遞給皇上:“皇上,您看?!?/br> 同時拿上來的還有那六樣瓷制,底下知道自己在其中的妃子早已經屏住了呼吸,朝前望過來,不論這些夫人們評出來的結果是什么,只要皇上入了眼,那這第一不就是皇上說了算的。 “皇后看呢?!?/br> 紀凜掃了一眼這六樣反問沈嫣,沈嫣輕笑:“這可得皇上您來選?!?/br> “那就按諸位夫人選出來的定奪罷?!奔o凜沒有在其中挑說更喜歡那一幅,看了眼大家評出來的,將紙上的名字念了出來,“錦繡圖?!?/br> 說罷看向沈嫣:“是誰所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