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說話間,兩個人掛好號,一路順著指示牌找到主任醫師的門診辦公室。 推開門進去,一眼就看到穿著白大褂戴著醫用口罩的醫生坐在辦公桌后,一邊龍飛鳳舞寫著病歷單,一邊跟旁邊的病人交代著些什么。 是一個看起來很和藹的伯伯。 正想著,就看到對方送走那個病人,瞥了眼電腦屏幕,然后開口叫她名字。 于mama趕緊帶著她走近幾步:“哎,在這在這?!?/br> 擠開人群,于渺渺乖乖坐到醫生旁邊的座椅上,配合著張開嘴巴伸出舌頭測溫度,又回答了一些關于這幾天身體狀況的問題,最后確定她做過皮試之后,醫生給她開了三天的青霉素和一大堆西藥。 在去取藥的路上,于mama忍不住皺著眉頭念叨:“這個醫生也真是的,開這么多抗生素,抗生素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腦子里暈乎乎的,于渺渺打起精神跟著mama取完藥,然后跟著指示牌走到了一樓的輸液大廳。 戴著口罩端著藥瓶針劑的護士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向她核對信息,然后準備扎針。 護士先是用蘸了酒精的醫用棉在她手背上仔仔細細地涂抹,然后拆開了針管。 當細細的針管扎進她手背薄薄的血管時,于渺渺還是忍不住把頭扭向了一邊。 于mama忍不住笑:“都多大的人了還害怕打針,羞不羞?!?/br> 正準備反駁幾句為自己挽回尊嚴,她忽然電光火石地想起,顏倦今天就要從北京回來了。 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坐姿,于渺渺口中敷衍地跟mama聊著天,用空出來的另外一只手從外套口袋里把手機拿出來,然后,極為艱難地單手編輯消息。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的競賽應該都結束了吧?歡迎回來~(鼓掌)】 發完這條消息,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口鼻。 醫院里總是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穿著白大褂面無表情的醫護人員,于渺渺其實不喜歡醫院里的環境氛圍,因為這里離死亡很近。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很快就到了傍晚,于mama打算去醫院附近買點吃的,臨走前不放心地囑咐了好幾句,讓她不要光顧著低頭玩手機。 于渺渺極乖巧地應了,直到mama的身影消失在輸液大廳的拐角處,她抬頭看了眼,發現吊瓶里的液體還有很多,于是漫無目的地發起呆來。 再過一個月左右,物理競賽的結果就會出來了,如果到時候顏倦又拿下不俗名次,她幾乎可以確定,他一定會獲得清華北大的保送名額。 就像是一群人在比賽爬山,他即將到達山頂,她還在半山腰盤桓。 于渺渺咬了咬唇,緊迫感越來越重。 她必須也要抓緊時間努力學習了,雖然無法與他并肩,但是好歹也要縮短一些跟他之間的距離。 正晃著神,放在腿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她隨手拿起來看了一眼,竟然是顏倦的消息。 【某某:再過半個小時就到學校了?!?/br> 面上不由自主露出笑來,于渺渺有些費勁兒地單手在手機鍵盤上打字,一句話還沒編輯完,就看到對方又發過來一句話。 【某某:又不好好聽課?!?/br> 怕顏倦誤會自己是一個不求上進的人,她有點慌,趕緊加快速度打字解釋。 【愛爬樹的魚:不不,我沒有開小差,是因為我這幾天感冒了,所以今天請了半天假來醫院掛水……】 沒多久就等來了對方的回復,是一句關心。 【某某:嚴重嗎?】 【愛爬樹的魚:沒事的,就是一場小感冒?!?/br> …… 或許是因為知道她現在在醫院里掛水,一定很無聊,顏倦就這么耐心地陪她聊了很久,絲毫不介意她蝸牛般緩慢的回復速度。 直到他說大巴車已經到達學校門口,她才戀戀不舍地在聊天窗口里說了再見。 放下已經guntang了的手機,于渺渺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后背已經僵硬,用來打字的手指也無比酸澀。 天地可鑒,剛剛跟他聊天的時候,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 高二課業繁重,于渺渺只是缺了半天的課,再上數學課的時候就已經聽不懂老師在講什么了。 下定決心不能再缺課,于是第二天,她跟mama商量著把掛水時間改到了晚上八點。 恰好于mama這天晚上有急事,所以陪著她扎上針之后就匆匆離開了,囑咐著讓她注意喊護士換藥,說兩個小時之后過來接她。 最近換季,所以感冒發燒的人很多,即使是在晚上,輸液大廳里依然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于渺渺神色懨懨地打量起來來去去的人群,只覺得每張臉都一樣陌生。 或許是因為生病了身體本來就不舒服,又或許是因為在這樣孤零零的夜里很容易滋生出孤獨感,總之,她一個人坐在冰涼的座椅上,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掙扎了半天,終于投降似的拿出手機給顏倦發消息。 只有跟他聊天才能拯救她的壞心情。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在干什么呢?】 【某某:剛洗完澡,你呢?】 【愛爬樹的魚:在醫院掛水。(嘆氣)】 對方似乎是有些驚訝。 【某某:現在還在掛水?】 說到這里,于渺渺立刻來了精神,費勁地單手握著手機,花了很長時間打下一段抱怨的話發過去。 【愛爬樹的魚:對啊,實在是不敢再缺課了。最近不是學到等比數列了嘛,我就昨天請了半天假,今天再上課的時候就像聽天書一樣了……(哭泣)(哭泣)】 這段話發過去之后,對方很久都沒有再回復。 覺得顏倦應該是有事要忙,她也沒在意,百無聊賴地打開手機上的貪吃蛇小游戲。 透過醫院里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清楚看到外面正在刮風,樹葉婆娑亂舞,可是身處在擁擠密閉的空間里,于渺渺甚至覺得有點兒熱,猶豫著要不要脫外套。 就這樣無聊地度過了半個小時,第一瓶青霉素終于見底,于渺渺摁響了座椅上的鈴,很快就有護士過來核對藥物,幫她換瓶。 再堅持著掛完兩瓶水就可以回家了,她這么安慰著自己。 手機就在這個時候急促震動起來。 以為是mama打過來的電話,于渺渺連來電人姓名都沒看,直接就接了起來。 對面是洶涌的風聲,夾雜著人群的喧鬧,手機那端的人聲音很低,模糊在夜風里。 他問:“你在門診樓的的輸液廳嗎?” 他開口的那刻起,她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已經不記得當時沉默了有多久,最后,于渺渺終于近乎狼狽地開口:“是……” 聊天的時候,她的確無意間說過自己在軍區醫院掛水,可是他怎么會來呢? 他怎么可能會來呢? 大腦遲鈍地像死了機,忽然又聽到他漫不經心的聲音:“我到了?!?/br> 幾乎是在同時,她福至心靈般地抬起頭,剛好看到川流不息的輸液大廳門口,身影單薄的少年披著溶溶月色,越過厚重人群,慢慢向她走來。 剎那間仿佛天光乍破。 直到顏倦的腳步在距她一米之遙的地方停下來,她才終于有了些許真實感。 他周身仍然帶著寒意,套了件繡著“freedom”的灰白色衛衣,穿著一條微微發白的深藍牛仔褲,由于剛洗完澡,漆黑的發有幾縷還濕著。 向來清澈的氣質,此時此刻奇異地透著股頹廢。 于渺渺視線移到他背后,發現他竟然還背著一個雙肩包。 沉迷美色,她盯著他看了半天才清醒過來,羞愧地連舌頭都在打結:“你、你怎么會來?” 顏倦淡淡瞥她一眼,走到她旁邊的空位坐下,從雙肩包里取出一本數學書,一支筆,和幾張空白的草稿紙,簡單地回應:“幫你復習等比數列?!?/br> 于渺渺滿腦子的問號全都問不出來了。 因為,一片喧嘩的輸液大廳,人來人往的嘈雜人群里,他竟然真的就這么一本正經地開始講解數列,態度認真地像是她花錢請來的私人補習老師。 他一邊講,一邊在草稿紙上幫她做筆記。 輸液廳里的白熾燈極亮,照在他側臉上,更顯得輪廓清晰分明。 眉眼錯覺般繾綣動人。 張了張嘴,她下意識道:“顏倦,謝謝你……” 聲音沙沙的,卻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因為感冒還是感動。 于渺渺忽然覺得,在自己波瀾不驚的生命中,能認識像他這樣驚艷的人,實在是太幸運了。 因為這樣的顏倦,值得她一廂情愿,值得她奮不顧身。 他聞言,筆尖停下來,抬眼看她,眉眼干凈得像夏天的風: “我看了你這次期中考的成績,如果數學提一提,很有可能進前三十?!?/br> 于渺渺抿抿唇,極認真地保證道:“我會努力的!” 說完,偷偷看他表情,又有點忐忑地問,“顏倦,兩年后,我也想去北京……可以嗎?” 深夜的輸液廳里,很快就傳來各色食物的味道,恍惚間像是走進了人間煙火里。 而少年輕輕笑了:“當然可以?!?/br> 熱烈的白熾燈下,他垂眼望過來,聲音比月色更溫柔,“我們兩年后在北京見?!?/br>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br> 第50章 第五十篇日記 今天, 顏晞學姐對我說。 在這個年紀, 多得是泛濫成災的喜歡,卻沒有幾個能看得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