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李覓“嘭”的一聲砸在了地上,葉青微擋在澄娘臉前的手掌依舊在冒著熱氣,被烙鐵燙傷的部位又紅又黑又白又黃,水泡、皮rou與鮮血糊在一起。 遠處那兩個護衛均已被抹了脖子倒在了地上。 葉青微的傷如此嚴重,她臉上卻露出越發嫵媚美艷的笑容,那種寒光凜凜的艷麗讓男人背脊生涼,讓女人不敢出聲。 葉青微輕笑一聲,彎下腰撿起了那塊烙鐵。 李覓捂著被捅出一個窟窿的肚子,兩腿掙扎地蹭著地面。 “你……你……” “我?”葉青微笑容溫柔,“你想要說什么?” 她重新將烙鐵放進火盆里,看著烙鐵燒紅。 “我是趙郡李氏的!”李覓拼了命喊出聲,卻得來了葉青微一聲冷笑。 “嗯,我知道呀?!比~青微舉起烙鐵,輕輕在燒紅的烙鐵上吹了吹。 李覓臉色蒼白,冷汗直冒,他奮力掙扎地朝門口爬去,大喊:“來人!來人??!” “不管來了誰都不過是送死而已?!?/br> 葉青微的話音剛落,大門就“嘭”的一聲被人踹開。 李覓一臉得救的表情望向門口,然而,下一秒就僵住了。 來人身上的血腥味比屋子里的還要濃重,也不知道他究竟殺了多少人,他扛在肩膀上的刀面上有血和rou屑。 魏無敵吹了一聲口哨道:“好熱烈啊?!?/br> 葉青微道:“閉嘴?!?/br> 魏無敵無辜地聳聳肩。 李覓快要嚇暈了,卻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死命爬向魏無敵,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英雄,救救我,我是趙郡李氏的嫡出郎君,你救我我給你千金!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 他剛爬到魏無敵腳邊,卻被魏無敵一腳踹開。 魏無敵邪笑道:“老子可不是什么英雄,老子是水匪,專門做殺人越貨的買賣?!?/br> 李覓本就傷勢過重,茍延殘喘,被魏無敵踹了這么一腳,更是痛不欲生,連翻白眼,整個人都快要不行了。 葉青微擎著烙鐵走了過來:“別害怕啊,你剛剛不還挺囂張的嗎?” 李覓整個人打著哆嗦,痛苦地呻吟。 “你……你害我,我家是不會放過你的,皇上也是不會放過你的?!?/br> 葉青微的笑容越發柔,越發美了:“可是,即便我不做什么,你們也不會放過我的?!?/br> “既然你這么喜歡烙上你們家的家印,那你就自己試一試好不好?”她就像在對他說著情話,手卻毫不客氣地劃開了他的褲子。 “嗚嗚——”李覓大聲痛哭起來,越哭越痛,越痛越哭。 “別哭啊,看著讓人怪憐惜的?!?/br> 憐惜? 李覓越發無所顧忌地哭泣起來。 葉青微用劍尖撥弄了一下那處,笑得威脅道:“你再哭,我就砍掉這里?!?/br> 李覓頓時啞聲。 “嘖?!比~青微失望地咂了咂舌。 然而,她另一只握著烙鐵的手毫不留情地落下,“嘶——嘶——” 李覓一聲慘叫,響徹整座府邸。 魏無敵將刀夾在腋下,為葉青微的手段鼓掌:“真夠味的?!?/br> 李覓尿屎齊下,整個人已然出氣多,進氣少了。 葉青微扔掉烙鐵仔細端詳了一下他身上烙印,發現那烙鐵烙上的形狀正是一朵蓮花。 她眨了眨眼睛,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掌心處血rou模糊,可依舊能看出那是一朵蓮花。 “古蓮才女葉青微……”葉青微盯著那朵皮rou蓮花,默默出神,“原來這個時間點在這里嗎?” “阿軟!” 魏無敵趁著葉青微出神的時候,將澄娘松了綁。 葉青微身子一晃,突然直挺挺地倒下。 “阿軟!” “主人!” 葉青微眼前的空間如同水波一樣,慢慢蕩開,她看到了上輩子她是古蓮才女葉青微時的記憶—— 那時,她沒有遇上崔令,也沒有碰上王子夏,更沒有遇見細娘、小蠻、柳青眸、柳白眸、米筠和魏無敵等人,她只是跟著父親平平常常的游學,與李昭、李珪、李珉他們格外交好,王子尚等人也對她并無他想。然而,這些美好的日子到了洛川城卻戛然而止。 李珉與李覓產生了沖突,李覓覬覦她的美色,又發現澄娘是他們家偷跑出來的家奴,便在他們的飲食中下了迷藥,將她和澄娘一同綁到了府邸中。 李珪、李昭前來相救,結果,李珪被關進水牢中,李昭受了傷。 她也是在阻擋李覓往澄娘臉上烙印的時候,在掌心烙印下了一朵蓮花。 ☆、第八十九章 最美不過回憶殺 后來, 澄娘受不了幾人的羞辱,撞墻自盡, 她和葉明鑒的事情也被抖了出來,一個家奴攀上了帝師, 還與帝師私奔, 后來更是在博陵崔氏家主崔令的安排下換了個身份, 搖身一變,變成了主母, 這在當時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簡直貴賤不分, 禮法不容! 崔令早已歸隱, 旁人也找不到他,所有的一切也都由葉明鑒承擔了,因為澄娘是趙郡李氏的家奴, 她的女兒必然也是趙郡李氏的家奴。 葉明鑒將一切罪責一力擔下, 只懇求陛下赦免葉青微的家奴身份,陛下斥責了他,并說他是世家的恥辱,陛下后悔曾將自己的太子交給他教導,他必然會成為太子身上的恥辱。 崔皇后不知為何,也為葉明鑒求情,陛下自然嘴上說的好, 轉過頭來卻讓人傳信給葉明鑒,說:只要葉明鑒自裁, 他就有可能赦免葉青微的奴身。 葉明鑒自裁身死,李爽卻翻臉無情,不認賬。 當時,葉青微身陷趙郡李氏,一時是李家的奴,一輩子也是李家的奴。 李昭、李珪和李珉都想要救她,可世俗、禮法、律法都不站在他們這一邊,可謂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李覓是附庸風雅之人,葉青微當時唯一能夠與外界溝通的機會便是自己所寫的詩文,神童、才女之名漸漸傳響,滿篇詩文盡是淚,此中酸苦何人知? 李覓自認是五姓七望的名門,即便太子、雍王、魏王輪番前來討要葉青微,李覓也不送出,反而更加起了用葉青微的才名抬高自己名望的念頭。 李昭甚至偷偷溜進李府,想要帶她遠走高飛,可再遠能走到哪里?普天之下,但凡有大周律法在的地方,她便仍然是李府的逃奴。 葉青微從容道:“此條奴隸律法殺人,此處禮法害人,今日抗爭,我愿為先,縱使身死亦無悔?!?/br> 適時正是中秋團圓夜,趙郡李氏諸人都齊聚用餐,葉青微在大廚房水缸中投毒,而后放火燒了大廳,趙郡李氏嫡傳一脈自此歷史中煙消云散。 葉青微被押送刑場等待用刑時,曾站在刑場高臺上大聲疾呼:“王侯將相寧有種?奴隸卑賤亦稱王,此律法不改,此禮法不變,天下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千千萬萬個葉青微!”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身居高位者說她是妖言惑眾,非凌遲不得平民憤。 葉青微卻干干脆脆咬破牙中藏得毒,身死當場。 一個被壓入天牢,嚴加看管的囚犯如何能獲得毒藥? 李昭站出來承擔此事,并冒著陛下的怒火,硬是收斂了葉青微的全尸,后來,又將她送到留君鎮,希望能夠再見她一面。 也許是術法出了差錯,也許是他的心太誠,使得她能夠看到他后來的故事,而他卻感受不到葉青微的存在。 李昭將葉青微埋在離長安很近的一處青山上,他扶著她的墓碑,用澄明酒澆濕她的土饅頭。 李昭容顏憔悴,發絲散亂,他的額頭挨著她冰冷此刻的墓碑,柔聲道:“對不起,我知道你想要跟老師和師娘葬在一起,可是,他們兩個按照老師的遺愿葬在青山書院,那里太遠了,我舍不得你,我也想總是能見到你?!?/br> 李昭笑容慘淡:“你總笑話我一本正經、高嶺之花,你現在再看看我,我還是那個不近人情的雍王殿下嗎?” 他的手指摳進墓土中,額頭磨蹭著墓碑,長袍上沾著泥土和紙灰,與以往那個“霜色映雪色,雪松掛霧凇”的少年郎迥然不同。 “阿軟,小王……賠你一命?!?/br> 李昭取出一把細長的匕首,這把造型奇怪的匕首是留君鎮的目先生在他跪了三天三夜之后送給他的。 葉青微不知道這把匕首究竟有何神奇之處。 只見李昭扯開自己的衣襟,赤裸著上身,在心口處刻下“葉青微”三個字,隨即,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三個字好像活了一般,瞬間往更深處烙印,血也流的更多了。 他像是感受不到,只呆呆地跪在墓前,任憑滴落的鮮血潤濕墓碑前的土地。 猛烈又蒼涼的風掃過,像是在喚醒一個沉睡的靈魂。 轉眼間,李昭左耳上的幾縷青絲變為白發,宛若初雪,而他當年只有十八歲。 十八少年郎,白發青冢旁。 葉青微的眼前突然出現一片漩渦,緊接著,她整個人便跌來撞去,看著時空變換,看著斗轉星移,看著自己重新投胎。 記憶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屬于葉青微的人生重新開始。 她是罪臣之女,爹娘還沒來得及給她取名的時候,便父母雙亡,充入宮廷當作宮奴,一個扎著總角的孩子又能在宮里做些什么?不過是給同樣充入宮廷的宮奴們打打下手。 那年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她拿著比自己還高大的笤帚艱難地掃地,卻遇上了當時的太子李珪。 “阿軟?” 葉青微懵懂地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天地卻被一個黑乎乎的身影遮住,他以一種歡喜又疼痛的眼神看著她,過了好久,才眨了一下眼睛,問:“你是誰?” 葉青微茫然無措地搖頭,宮里使喚她的人都只叫她“小不點”,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 李珪一把拉住了她凍得開裂又臟兮兮的小手,堅定道:“跟本宮回東宮,你以后就是本宮的人了?!?/br> 葉青微暈暈乎乎地被他拖到了東宮,又被他支使宮女太監給她沐浴更衣。 葉青微穿著干凈的衣服,腳上穿著兔毛內襯的小靴子,雙手捧著手爐,乖巧地坐在榻上,可是腳還夠不到地面,看上去竟分外可憐可愛。 李珪蹲在她的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啞聲道:“阿軟,以后你的小名叫阿軟,大名便叫葉青微?!?/br> 葉青微“唔”了一聲,雖然有些不理解,但是,幫她換衣服的漂亮小jiejie告訴她,太子殿下游學回來之后便一直陰沉著臉,且一日比一日暴躁,她來了之后,太子殿下就立刻精神起來了。 好吧,好吧,小jiejie說要知恩圖報,她就勉強答應了吧。 葉青微垂著睫毛,鼓著兩頰,點了點頭。 李珪的心瞬間就像是被兔子毛茸茸的短尾巴撩過一般,整顆心都癢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