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那你們兩個偷偷摸摸到師娘的窗下又是要做什么?” “我不過是睡不著路過?!贝掊S仓弊?,不肯服軟。 “我不過是坐在這里看看星空?!蓖踝由行÷暤?。 “哦,原來是這樣啊?!比~青微拂了拂裙擺, 站直。 “你呢?”兩人異口同聲, 又互相嫌棄地對視一眼。 “我去找點水洗洗頭?!比~青微轉身朝著灶房走去。 兩人眼巴巴地跟在后面。 “對了,你們會燒水嗎?”葉青微回頭問。 兩人同時露出尷尬的神情。 “這、這沒什么的,我肯定是會的?!蓖踝由辛⒖痰?。 崔澹白了他一眼:“算了吧,還是我來,我可是做什么都過目不忘的?!?/br> 所以,方才她玉足的色澤和觸感,他恐怕一輩子都忘記不了了。 葉青微一邊走, 一邊瞄來瞄去,沒找到談話的葉明鑒和崔令, 卻發現太子和李珉二人似乎在爭執什么,兩人轉頭看見葉青微,同時變了神色。 “阿軟……”李珪遲疑了一下,走上前,李珉微微垂頭跟在他的身后。 “阿軟姐是有什么事情嗎?”李珉笑問,他翠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像是螢火蟲的微光。 李珉的視線掃過崔澹和王子尚,沒好氣道:“鬼鬼祟祟地跟在阿軟身后,你們想要做什么壞事?” 王子尚和崔澹覺得自己可真冤,明明是阿軟對他們做了什么壞事吧?要不然為何心跳還是跳的如此劇烈。 “我去灶房燒點水?!?/br> 李珪立刻跳了出來:“走走走,我陪阿軟你去,晚上就你一人不安全?!?/br> 王子尚、崔澹:合著我們兩個都不是人? 葉青微笑了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灶房走去,路上又剛好遇見正并肩在院子里散步的鄭如琢和盧況,兩人最后也加入了這趟隊伍中。 葉青微摸了摸頭發,有些無奈。她原本只想要利用王子尚和崔澹來燒個水,兩人一個聽話一個嘴硬心軟,隨便哄哄就隨她擺弄了,然后她再洗洗頭、沐浴一番,沒想到后來變成這么多人,難不成還要她燒個洗澡水還要眾人拾柴不成? 她又四處看了看。想要探查崔令的秘密的行為,看來也要不得了。 明明人很多,可所有人都不說話,好像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讓他們彼此較著勁兒,而葉青微站在最前面拉扯著這股勁兒往前走。 走到灶房前,崔灝和崔泫正站在門口,看到這么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兩個人同時驚住了。 “你們兩個怎么會在這里?”崔澹懷疑道:“在私下里謀劃著什么?難不成是想要偷偷報復我不成?” 崔泫輕聲道:“是我見房里沒人有些害怕便出來了,恰好在灶房外遇見了兄長?!?/br> 崔澹道:“你以為我會信?” 他懷疑地打量著崔灝:“那你又在這里做什么?” “我見……”崔灝的話還沒有說完,灶房的門卻突然被人拉開了,只見一股乳白色的熱氣噴涌而出,待水汽散開,眾人才看清門中還站著一個幾乎和水汽連成一片的人。 李昭冷冰冰地掃過眾人,眼神在葉青微的身上稍稍頓了頓,才道:“你們在做什么?” “皇叔,你這是……”李珪真不知道該怎么問好,難道要對這冰山一般的皇叔問您和這水汽待在一個房間里做什么?蒸水汽?泡溫泉? 葉青微面有喜色地走上前來:“你這是在燒水?” 李昭的視線游移了一下:“嗯,差不多?!?/br> “皇叔,這燒水還能有差不多?”李珉幾無奈。 葉青微探了探頭,可李昭就像是沒有感覺到她的意圖似的,直挺挺地聳立在門口將門堵個嚴嚴實實。 葉青微的睫毛彎彎,一撩一撩地凝視著他。 李昭垂下眸,悶不吭聲。 盧況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微微瞇起眼睛,他本就與這群人站的有些距離,眾人的神情盡收于他的視線中。 葉青微想了想,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她軟綿綿道:“現在是游學中,你也不是什么雍王,而是我家的侍衛,怎么?李侍衛是要逆主嗎?” 李昭重新抬起頭,明明是冰雪一樣的眼眸,葉青微卻偏偏從中看到了無奈,他蹭了一下地面,退后一步,葉青微一下子就躥了進去,只見鍋臺的大鍋里熱氣騰騰,熱水翻滾,而那guntang的熱水中正放著一把寶劍,正是先前李昭殺馬,葉青微卻故意為難不讓他丟掉的那一把。 “皇叔?” 葉青微一回頭,就見李昭仍舊堵在門口,不讓其他郎君進入,就好像天下間除了她沒有人值得他破例。 “這是……” 李昭轉過身,瞥了鍋中的名劍一眼,“你不許我扔?!?/br> 葉青微一時無語,她捂著額頭道:“所以?” “太臟了,用溪水洗了,還是覺得臟?!?/br> “所以就放在鍋中煮了?” 李昭不語。 葉青微走到鍋前,微微彎腰,伸手去勾,卻只見李昭袖子一抖直接朝她掃來,葉青微立刻松手去攔,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她歪歪頭,無辜問:“你這是在做什么?” 李昭垂下眼,悶聲道:“燙?!?/br> 葉青微:“……”原來是防止我燙著,我怎么感覺你氣勢洶洶要殺我似的。 這時,也屋外的人也依次擠了進來,好好觀摩了一番李昭給自己佩劍洗澡的景象,然而,這里面身份尊貴的人中數他輩分最大,眾人即便想笑也不敢真的笑出聲來,唯有王子尚笑嘻嘻地跳上了鍋臺,伸手去勾鍋里的寶劍,卻被燙的嗷嗷直叫。 葉青微歪頭去看李昭,李昭卻像是看不見王子尚的傷似的,冷冰冰道:“既然你碰了這把劍,那就拿走好了?!?/br> 李昭轉身欲走,眼角的余光卻瞥到了葉青微,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葉青微歪歪頭,灶底的爐火將她半邊臉染上瑰麗的色彩,她微微抬眸,眼底也盡是艷色,像是用鮮花編織成的密密實實的網。 李昭腳尖兒一轉,重新回到鍋前,王子尚正蹲在鍋臺上,對著那把寒光凜凜的寶劍發愁,只見李昭袖子一蕩,繞著自己的手掌纏了幾圈,就直接攤手去抓劍。 “哎,等等,”王子尚伸手攔住,“不是說這劍給我了嗎?” 李昭淡淡地看向他,一臉正直道:“反悔了?!?/br> 這居然也行? 王子尚整張臉都懵了。 李昭從水里撈起劍,轉身就走,與葉青微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突然低聲“嗯”了一聲。 葉青微揉了揉耳朵,一臉莫名其妙。 灶房一下子擠進這么多人,又有些悶,她就退了出來,結果,卻看到李昭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后,狀似有些為難。 葉青微走過去,卻聽到了崔令的聲音——“的確如此?!?/br> 原來是葉明鑒和崔令在灶房不遠處的一個亭子里談話,因為這里種著樹木和花叢,所以他們剛剛并沒有注意到浩浩蕩蕩擠進灶間的一大群人。 葉青微站到李昭的身旁,安靜地聽兩人的對話,視線無意間落到李昭的身上,卻發現他正垂著頭,認真地看著她,他的眼睛像是白色的冰包裹著黑色的火,像是要將記憶和死亡都一起點著了。 “阿——”追著葉青微身影出來的王子尚剛要喊,葉青微立刻回頭將食指抵在紅唇上,王子尚平地絆了一跤,才磨磨蹭蹭地靠過來,樹被葉青微和李昭占據了,他就只能抱膝蹲在草叢后了。 不久,后面那幾個郎君也跟了出來,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著,居然都蹲在了草叢后,若是此時被人發現,那場面定然相當精彩。 “既然容姜已經不在了,你有沒有想過要與你的家族和解?” 崔令笑著搖了搖頭,捏著手里的酒杯晃了晃:“即便他們容得下我,我恐怕也容不下他們,我若是一回到家族定然會像是等待配種的馬一樣,非得找個跟我家事相當的母馬配種不可,這樣的事情太惡心了,我接受不來?!?/br> “難道你沒有想過為容姜正名?即便你把她當作正妻,可是,她沒法兒隨你入家譜,你死了也不能跟她埋在一起?!?/br> “是要正名,但是國法有云:妾不得為妻,我要正名,便首先要改了這國法?!?/br> 崔令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枕著手臂橫臥在亭中長凳上,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月色酒杯一蕩一蕩,頗有醉臥花叢、暖玉生煙的風流之意。 他像是想起了最溫暖的記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低聲道:“當年她是我家的奴婢,我家那幾個混賬侄兒也不知道跟那個世家子弟學的想要一同jian污了她,她拼死逃脫,瑟瑟發抖地躲在我的花圃中,我正在澆花,一勺子澆下去,她卻突然濕淋淋地站了起來,那時候我便在想:莫非是我的花成了精。而今,想來,這便是佛家所說的緣吧?!?/br> “……后來,我雖然將她調到自己的院中,想要好好保護她,可是,我畢竟不能夠時時與她在一起,無論是國法還是家規都無法保護她這樣一個小小的奴,即便我要了她,她也不過從奴變成了妾,當今天下,妾是什么?也不過是供人消遣的物件兒,說打便打,說賣便賣,甚至用美妾招待貴賓也成了貴族家中的傳統,這樣腐朽的家族,這樣骯臟的傳統,多么令人作嘔……” “所以,我帶她遠走高飛,世情、國法、家規都不允許她成為我唯一的妻,可我偏偏就是要如此,即便舍棄一切,我也要帶她遠離這些令人作嘔人事物?!?/br> 葉明鑒低低嘆息:“所以你便為她建了一座這樣的世外桃源?” “是啊,”崔令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啞聲道:“可是,直到她死我才明白,世外桃源不過是妄想,需要改變絕不是我們?!?/br> 葉明鑒理解地點點頭:“我這一路行來都沒有見到容姜的墓?!?/br> 崔令放下手,輕輕將臉龐的碎發撥弄至一旁,道:“你看到了,她就埋在那片花海之下?!?/br> “這……” “如果她沒有辦法隨我入祖墳,我也不舍得她孤魂一人流落荒野。葉明鑒,我想拜托你一件事?!?/br> 葉明鑒立刻懂得,他點頭道:“你放心,若是你先我仙逝,我會將你帶回來,葬在同一片花海下,讓你們兩人團聚?!?/br> 崔令朗聲大笑:“阿明,你果然是我的知己好友?!?/br> 他雙手一伸,伸了個腰,而后,一手將碎發往腦后梳,一手點著樹叢道:“想聽的秘密你也聽到了,還不出來嗎?” 沒有人回應。 “嗯?”他笑呵呵地將手臂搭在欄桿上,“我雖然老了,可是眼沒花,耳沒聾呢?!?/br> “眼花耳聾”的葉明鑒:…… 葉青微正準備出去,李昭突然一甩袖子將她攔了下來,而后自己一臉冰渣地走了出來,恭敬道:“弟子路過,無意間偷聽了老師的談話?!?/br> “不對吧,不止你一個人?!?/br> 葉青微又準備邁步,這下子那些郎君爭先恐后地要做這第二個英雄救美的人。 “老師,我的錯?!?/br> “是我的主意?!?/br> “我第一個偷聽的?!?/br> …… 崔令笑了笑,轉頭遞給葉明鑒一個眼色,葉明鑒板著臉對他們怒吼道:“一個個晚上不睡覺,很有精神啊,繞著花海跑十圈!” 諸位郎君一臉苦色,卻因為佳人在前,誰也不好打退堂鼓,便都跑了出去。 等到人走光了,崔令朝葉青微的方向招了招手,笑呵呵道:“阿軟來,這里有你喜歡吃的糕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