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王子尚拉著臉,咬著牙道:“沒,沒什么,只是懲罰,懲罰而已?!?/br> 崔澹笑道:“啞巴婢女不許說話?!?/br> 王子尚“哼”了一聲,當真不再說話。 “快點去找老師報平安吧,要是再找不到你,我們都準備報官了?!?/br> 幾人簇擁著葉青微前往馬車??康牡胤交睾?,一路上說著話,話題卻不知道何時落在了崔灝和崔澹遇見的那位黑衣男人身上。 “他穿黑衣,手執一把黑傘,跟一個瞎子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崔澹撇了撇嘴,“那瞎子更是神棍一個,說我有仙緣,不如跟著他學習通鬼神、判生死一道,還真以為我是那些鄉野村婦不成,我啐了他一口,說我從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人說有仙緣、佛緣,每年打斷的那些假道士、假和尚的腿比他過的橋都多?!?/br> 眾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葉青微也忍不住低頭含笑。 這位盲眼先生可當真運氣不好,居然碰上了崔澹。 “不過,那位黑衣男子倒是不簡單,我似乎曾經在哪里見過?” “什么黑衣男子?”見他們回歸,立刻迎上來的葉明鑒微微一怔,急切發問。 ☆、第三十八章 輪回的真相,消失的記憶 崔灝上前一步, 恭敬道:“是一位與老師年紀相當的男人,那男人一身黑衣, 手執一把黑傘,跟一位手拿青竹杖的盲人在商量著再見魂靈的事情?!?/br> 葉明鑒沉吟道:“那個男人相貌如何?” 崔灝想了想, 形容道:“氣質從容, 很是溫柔?!?/br> 崔澹突然插言道:“我倒是想到了一句形容——瑤池瓊花, 瑯嬛明月,一見君子, 即為知己?!?/br> 這話正是形容博陵崔氏前任家主崔令的, 而崔令也正是全天下唯一能夠種出美人粟之人。 “如果你形容的沒錯, 那人便是博陵崔令了?!?/br> 王子尚突然開口:“找到他就能夠找到要害我的兇手了?”他說著便立刻轉身, 準備去追。 “且慢,”崔灝攔住他,“現在他大概已經走了?!?/br> 王子尚雖然知道事實很有可能如此, 還是不善地瞪了崔灝一眼。 崔灝摸著鼻子苦笑。 “那個手執青竹杖的男人應該是這個鎮里的人, 咱們可以問一問?!贝掊L嶙h。 “如果你們是要找這位盲人,我大概知道位置?!比~青微開口。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她的身上,葉青微立刻道:“因為之前我在鎮子里亂走的時候,曾經見過這個奇怪的人?!?/br> 葉明鑒道:“你就知道貪玩,你都不知道你娘有多擔心你?!?/br> 葉青微立刻老老實實垂下頭。 “等會人到齊了,咱們一同去那個盲人那里看看?!闭f罷,葉明鑒就催促葉青微去哄哄澄娘。 葉青微鉆進了馬車里, 澄娘卻不理她,葉青微撒嬌賣乖, 才總算讓澄娘展露了一絲笑顏,她一見葉青微一副濕乎乎的模樣,立刻讓她換衣,為她擦頭發。 “阿軟,你以后可不能再這樣嚇唬娘了?!?/br> “絕對不會了,我保證!”葉青微信誓旦旦。 即便她想要再借助此地的神奇穿梭于時空,知曉一些秘密,怕是也不能了,畢竟,這種機遇可遇不可求。 澄娘嘆息一聲,神色郁郁寡歡。 “娘,你還在生我的氣?” 澄娘搖了搖頭道:“娘不是在生你的氣,娘只是覺得咱們女人都命苦?!?/br> 若是夫君疼愛、女兒孝順的澄娘都能有這樣的煩惱,那天下間不幸的女人何其多。 “娘為什么這樣說?” 澄娘雙眼放空,似乎是陷入了某種追憶中,等到回過神來,她又搖頭道:“都言紅顏薄命,需知紅顏并非薄命相,而是有些男人太貪得無厭,阿軟你生的這般容貌,更應該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去一些危險的地方?!?/br> 葉青微突然笑了一下,低聲道:“我就一直不明白了,為什么一樣的地方對女人就危險,對男人就不危險了呢?明明危險的是人,不去約束那些造成危險的人,反而來告誡女人不可去那些地方,這難道不是放縱罪惡嗎?女人又何其無辜?” 澄娘被葉青微的話怔住了,她抬起手,摸摸葉青微的頭,點頭道:“阿軟說的沒錯,阿軟果然非同一般,正應了大師的話?!?/br> 葉青微剛要反駁,卻聽到車外一陣sao動,似乎是出去尋找她的人都回來了。葉青微鉆出馬車,朝眾人道歉,然而,一看到這些人的打扮,她頓時就忍不住笑了。 王子尚一臉生無可戀,反而更加不要臉地抱住了一身女裝的鄭如琢的胳膊,鄭如琢一臉嫌棄,將他的臉往一邊推。 李昭和李行儀都是胡服,腰懸長劍,一副武夫護衛的模樣;李珪和崔澹都是一身粗布短褐,像是跟著伺候的小廝,兩個人一臉不高興,臉色沉沉。 “老師,這就可以上路了?”崔灝的衣服稍微好一些,手里還拎著一個算盤。 盧況雙手插在袖子里站在一邊,衣衫體面,老神在在。 變化最大的當屬李珉和崔泫,李珉一身流光溢彩的綾羅錦緞,頭上金冠將一頭青絲束好,一看就是個富貴人家的小郎君,在周身的珠光寶氣映襯下,那雙翠眸也恍若上好的水色翡翠。 崔泫則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提起自己的衣擺,他似乎從未穿過這般好的衣衫,生怕給弄臟了,雖然是一副小家子氣,可是當他睜著明亮的眼睛望來時,只會讓人覺得可愛極了。 有婢女,有小廝,有護衛,有賬房,真像是商人一家出行的模樣,只是…… 葉青微笑道:“盧郎這扮演的又是哪個角色我怎么沒看出來?” 盧況苦笑:“小娘子可別打趣小的了,小的只是個不起眼的管家罷了?!彼贿呎f著,一邊微微哈下腰,當真是像極管家這樣的小人物。 “喲呵,這就扮演上了?”崔澹不滿他在葉青微面前出風頭,想要搶回葉青微的注意力,可一看自己這破衣服,又不知道該如何施展,只能硬邦邦地站在原地。 王子尚眨了眨眼睛,頓時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他腆著臉湊到了葉青微的身邊。 王子尚的個子比葉青微稍高,卻身量未成,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纖細,再配上他灼艷明麗的面容,當真像個小美人。 他一伸手,坦坦蕩蕩地摟住了葉青微的胳膊。 葉青微歪歪頭,等待著他下一步的反應。 眾人頓時就炸了。 “呸,王子尚你可真不要臉的,”崔澹怒罵,“居然占這便宜,你還以為自己真是女的不成?” 王子尚囂張地晃了晃自己這張臉。 這下子王子尚的好兄弟李行儀也不站在他這邊了,李行儀磕磕巴巴道:“不,不成的!” “王郎,你這般舉動怕是不妥吧?”崔灝溫聲阻攔。 李珪擼了擼袖子,眉毛倒豎:“王子尚!” 太子的怒火不是王子尚能夠輕易承受的,可王子尚之時縮了縮腦袋,依舊一動不動地聳立在葉青微身側。 同樣一身女裝的鄭如琢看來看去,紅著耳朵,一臉正經地移到了葉青微的另一側,臉上隨即擺出一副“我這都是被逼無奈”的模樣。 “喂,管家!”崔澹惡狠狠地瞪著盧況。 盧況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砸吧砸吧嘴,硬著頭皮摻和進這兇殘的修羅場中。 “阿澹,你身為小廝就該有小廝的本分,”他輕聲呵斥一聲,卻被“囂張小廝”崔澹嗤之以鼻,盧況又調轉頭對王子尚道:“尚娘,過來?!?/br> 尚娘?這是什么鬼稱呼? 王子尚瞪圓了眼睛。 葉青微笑著退了他一把,低聲在他耳邊道:“尚娘,還不快去?!?/br> 她連聲音都像是帶著毛茸茸的小鉤子,勾的他又癢又麻,只能老老實實地聽令行事。 葉青微掃過眾人,大抵知道了葉明鑒是什么樣的想法——讓驕傲者處于低位,讓自卑者出于高位,如此一來才能真正地設身處地,也讓他們不至于過于驕傲或者過于自卑。希望葉明鑒的一番心血不會是白費功夫。 “阿軟,你來帶路,為父要會一會這位先生?!比~明鑒吩咐道。 葉青微應了一聲,便站到了隊伍前面,鄭如琢一反常態,似乎真的將自己當做了她的婢女,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后,盧況想了想,雙手抄在袖子里,站在了她另一側。 葉青微一面帶路,一面低著頭,在腦海中整理著自己剛剛經歷的一些奇怪事情。 “怎么了?”盧況壓低聲音問。 葉青微抬頭,突然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盧況點點頭。 葉青微道:“昔日有一位皇帝,他的兒子發動叛亂兵臨城下,皇帝為了鼓舞士氣登上城樓,卻被自己信任下屬推下了城樓摔死,當時她身后站了四個她的親信,咱們就分別用沒頭腦、狗皮膏藥、知己和太監的稱號來替代?!?/br> 盧況懵了一下,忍不住道:“這都是什么稱號啊?!?/br> 葉青微繼續道:“皇帝死后卻莫名其妙的時空逆轉,回到了十幾年前一個與皇帝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身上,后來皇帝來到了這座小鎮,正巧遇上這座小鎮時空混亂之時,他進入了三段光陰中。第一段光陰是皇帝生前曾經來過的那段時光,遇見了狗皮膏藥和知己;第二段光陰是皇帝死后,他兒子和知己帶著皇帝尸體來喚魂,兩人告訴皇帝是太監殺了她的;第三段光陰,是……” 盧況正聽得認真,見葉青微神色異樣,便關切道:“是什么樣?” 葉青微凝視著他淡色的眸子,笑道:“第三段光陰并非是皇帝自己的,而是這個與皇帝一模一樣人的,這個人在皇帝的歷史上會在不久之后死去,而皇帝見到的正是三個人帶著尸體來喚魂。故事講完了,你有什么感受?” 盧況垂眸思索了一會兒,低聲道:“也許這個與皇帝一模一樣的人正是皇帝自己,前世今生,不外如是?!?/br> “你真這么想?” 盧況垂手,笑道:“仔細想來這位皇帝的一生可以說是一個大輪回了,若將你所敘述順序重新編排,說不定故事是這樣的:皇帝與三人青梅竹馬長大,后因為意外去世,三人帶他的尸體來喚魂。后來,皇帝忘記了一切進入另外一具身體中,結識了你所說的那幾位親信,登基為帝,又因為他人的死來過這里。再后來,皇帝被自己兒子反叛,被親信背叛,死在城下,尸體卻又被帶來喚魂。光陰回溯,時空倒轉,死不瞑目的皇帝重新回到了第一世,卻忘記自己曾經擁有過的一切,以為這只是新的開始?!?/br> “你的想法可真多……”葉青微搖頭微笑,心尖兒卻狠狠一顫,腦袋也像是被鐘錘狠狠敲擊了一下。 盧況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大概是最近佛經看多了,對佛教的輪回故事便頗為著迷?!?/br> “人總是短視,只看得到自己身邊的一畝三分地,以為自己一無所用的人,其實擁有很多,只是忘記了,看不到了?!?/br> 葉青微轉過頭,眼睛一眨不眨,怔怔地凝視著他,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盧況的心頓時就像是飛進了一窩蜜蜂,哄哄泱泱,鬧得他心臟亂跳。 “怎、怎么了?”他努力壓下臉上的紅暈,顫聲詢問。 葉青微笑容更艷了,就像是叢林中故意吸引獵物的毒蟲。 她原來一直小瞧了這位從不輕易開口、永不摻和事兒的盧家未來家主。 ☆、第三十九章 挖墻腳從小時候做起 葉青微的眼中似乎有小星星, 蹦蹦跳跳地濺出來,她笑道:“我只是沒有想到阿況你居然如此深藏不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