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就在白珩胡思亂想的空當,那邊程月英的念叨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將青年衣上最后一個褶皺撫平,輕嘆了口氣:“行了, 你也別怨我,我先前不喜歡你,原因估計你也知道,再怎么說你也不是個姑娘家, 沒辦法為三兒生下個一男半女,我是做娘的,怎么可能會愿意……不過我現在也想通了,既然你和三兒一起得了鳳緣石, 又馬上就要成親了,往后就好好過吧,絕對不能再去做這種不顧自身安危的事情了?!?/br> “嗯?!边@回白珩終于認真點了點頭。 程月英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胳膊:“去吧,三兒這會兒應該是已經消氣了,你別怕,過去和他好好道個歉,這個孩子最是心軟,應該不會真的就不理你了?!?/br> 提到魏子芩,青年頓時什么精神都沒有了。 對,他如今之所以會需要程月英來幫忙整理衣裳,完全是因為自從他回來之后,魏子芩便再沒有理過他了,不說不笑,除了最開始抱的那一下外,整個晚上都把他當作空氣一樣,無論他如何湊到跟前,也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廚房里,魏子芩其實并沒有兩人想像中的那么生氣,比起和白珩生氣,他其實更生自己的氣,氣自己為什么沒能早一步料想到堂兄之后的行動,或者氣自己為什么沒能早一點提醒白珩,以至于對方會被那樣拙劣的謊言蒙騙。 看著小心翼翼走過來的白珩,魏子芩搖了搖頭,伸手把人招了進來,將剛剛煮好的熱湯塞到他手里。 “阿芩……”白珩心底惴惴,完全看不出對方到底是真的已經徹底消氣了,還是氣得更加厲害了。 “好了,我已經不生氣了,不過你記得,以后再不能做這樣的事了,還有,”魏子芩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頂,“等喝完了湯,記得去把臉洗一下,我可不想娶個滿臉是灰的媳婦?!?/br> 白珩一怔,也顧不上喝湯了,放下手里的湯碗便轉身回去洗臉。 姝河村不大,鄰里之間向來沒有什么秘密,魏榮生騙白珩到葫蘆山上摘靈草的事情,才過了不到一日的工夫便徹底在村子里傳開了。 魏榮生幾乎走到哪里都能聽到村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如果不是白日里還能借著到城里打零工的空當逃上片刻的話,他真的感覺自己簡直快要發瘋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堂弟要娶的可是個傻子啊,他有什么辦法,如果有別的法子可想,他又怎么可能去下那樣的狠手。 這一日也是一樣,剛走進姝河村里,魏榮生就聽見不遠處有人道:“哎,這不是前幾天才險些害死自己堂弟媳婦的榮生嗎,怎么,如今還有閑心出來閑逛啊,我還以為你早就羞得躲在家里不敢見人了呢?!?/br> 說話的人魏榮生認識,正是梁虎,而此刻站在他身后的,也都是平日里與魏子芩玩兒得最好的幾個少年。 魏榮生也不說話,這種場景他見得太多了,反駁是沒有意義的,只有快點逃開才是最好的辦法。 可惜梁虎顯然是不打算就這么輕易的放過他,干脆帶著身后的幾個少年將魏榮生攔在了路邊。 “走什么走啊,你一句話就把人騙到了山上,差點就沒了性命,怎么,如今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嗎?” “你讓開!”魏榮生一把將梁虎推開,想說這些人腦子都進水了嗎,居然想讓他給一個傻子道歉。 梁虎雖然名字里帶虎,其實本身生得并不健壯,甚至比魏榮生還要瘦弱幾分,也是運氣不好,這一下沒站穩,頓時被魏榮生推在了地上。 跟在梁虎后面的幾個少年見狀瞬間都炸開了,擼了袖子就要上前去揍人:“怎么回事,想打架是嗎,來啊,咱們還怕了你不成!” “鬧什么呢,都趕緊給我住手!”就在幾人馬上就要打起來的時候,田地里忽然走出一個人來,須發皆白,神色嚴厲,正是姝河村的里正。 魏榮生心底一喜,知道自己今日是逃過一劫了。 結果還沒等他上前去給里正道謝,就見那邊里正什么也沒說,完全當他不存在一般,直接走過去將地上的梁虎拉了起來。 “里正?!绷夯⒂行┎缓靡馑嫉刈チ俗ヮ^發。 里正責備地看了他一眼:“等會兒上村醫那邊去看看吧,也叫你長個教訓,別什么人都敢往前湊,那可是連傻子都能下狠手的人,是你能招惹的嗎?” 梁虎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了過來,瞥了對面的魏榮生一眼,連忙笑著點頭:“是是是,您放心,我往后一定離他遠遠的?!?/br> 仿佛一股寒意直直爬上心頭,魏榮生站在原地,眼看著幾人扶著里正說說笑笑的離開,心里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因為有官府那邊的催促,成親的日期很快便定了下來,哪怕先前已經經歷過了魏家大哥的婚事,多少也算有些經驗了,整個魏家依舊還是忙了個人仰馬翻。 首先就是白珩本身的特殊情況,雖然某種程度上對于白珩的身份,魏子芩其實已經有了一些猜測,然而這個時候跑到汶西國去,去找那個根本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白家,怎么想都是不大現實的,那么從哪里出嫁就成了問題。魏家人想了無數辦法,到最后還是請了村里的里正幫忙。 解決了白珩的問題,之后便是納采、問名、納吉……哪怕緊趕慢趕,等到三書六禮都過了一遍,也已經是一個多月后。 秋高氣爽,樹葉昏黃。 將一身紅衣的青年從車上迎下來時,魏子芩甚至忽然有種眼前的一切都并非是真實的錯覺。 前一世的這個時候他在做什么,是了,他好像正在忙著閉關,至于是在忙著突破修為,還是在忙著培植靈草,他卻有些記不清了。 過去的記憶微微褪去原本的顏色,仿佛前世里的一切都已經逐漸離他遠去,再也看不分明。 “阿芩在想什么?”被圍觀的村人看得有些緊張,白珩忍不住湊過來問。 “沒,”魏子芩抬起頭,看著眼前被紅衣襯托得越加明艷的臉孔,心底忽然一軟,“我們進屋去吧?!?/br> ……我會一直照顧你,直到你真正清醒過來的那一天。 姝河村外。 “居然被埋到這里了,可真是叫我好找啊?!?/br> 一名身穿藏藍色衣裳的修士不滿地撇了撇嘴,低下頭,將被人埋在泥里的倒霉蛋拎了出來,好像丟垃圾一樣直接扔進了身后的馬車里面。 心底忍不住的感嘆,這姓岳的真不愧是寒月宮七位殿主里修為最高的殿主之一了,受了這樣重的傷,還被人深埋在土里一個多月,居然還能活著,也是十分命大了。 “沒錯了,姓岳的確實是被君上的法器所傷?!迸赃呉幻芍p眼的白衣修士點了點頭,確認了同伴的猜測。 “那就好,”陳司遠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瞇眼笑道,“能想辦法將君上引出來,也算是記他一大功了?!?/br> “對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陳司遠環顧了下四周,“咱們如今已經在姝河村附近了吧,要不要找人打聽下君上如今在什么地方?!?/br> “也好,”蘇蕪點頭,順便提醒對方道,“凡人脆弱,稍不留神就會沒命,你記得等下可不許用任何搜魂的法術?!?/br> “這個自然,我好歹也算是在凡人城鎮里呆過的,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歲小孩?!标愃具h沒好氣看了他一眼。 然后很快他就后悔了。 真的,他就不該答應蘇蕪不用任何搜魂的法術,你看看,這不知死活的凡人說的到底是什么鬼??! 對面背著柴禾的老漢也忍不住有些不滿,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解釋了那么多遍,對面人還是不肯相信自己:“我說你這后生怎么回事,這還能有假的嗎,你剛剛給我形容的那個,可不就是魏啟家的那個傻子嗎。哦對了,今天似乎還要和他家那個小兒子成親呢,這會兒估計連堂都已經拜完了吧?!?/br> 老漢說完嘿嘿一笑,露出一嘴豁口的白牙:“不過老實說,那人雖然是個傻的,不過長得可真俊啊,美得跟個天仙似的,可把村里的那些小子們羨慕得……畢竟這晚上吹了燈,誰還管對面人到底是不是個傻的?!?/br> 蘇蕪:“……” 陳司遠:“……”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干什么。 第三十章 新婚夜當然是, 嗯,什么都沒做。 魏子芩表示,他又不是禽獸,白珩如今完全是小孩心智,別說他懂不懂這個,估計他如今連成親到底是什么都還是一知半解。 哦,當然還有個更重要的問題, 他這個身體如今才十五歲,雖然不至于像有些修士那樣堅持必須等到得道飛升之后再那啥,但為了今后修行考慮, 這種事情確實還是晚一些比較好。 和往常一樣,魏子芩第二日依舊起了個大早,沒等家人起來便一頭鉆進了廚房里面。 對于該如何治好白珩的病,魏子芩其實一直都有在嘗試各種辦法, 不過也不知是方向弄錯了還是什么,雖然每天融合靈藥也好, 各種藥膳也好,都從來沒有間斷過,但到如今也依舊只是讓白珩的日常對話日漸順暢了,至于其他, 則是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也是直到昨日的時候,魏子芩才忽然有了一點別的想法,他過去一直拼命嘗試用什么辦法能夠治愈白珩的癡傻,卻沒想過最重要的, 也許根本不是他到底有沒有癡傻的問題。 首先白珩本身并不是個普通人,雖然連魏子芩也看不出他如今究竟是什么修為,然而無論修為高低,以常人的標準來看他究竟為何會神志不清都只能是走進彎路。 那么問題回來了,一個修為很可能十分高深的修士為什么會忽然靈臺失守,神智不明?至少魏子芩只能想到一種可能——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真氣走岔,侵擾了神智,自然就很有可能會忽然變得癡傻。 不管究竟是不是這個原因,如今也只能是試試看了。 魏子芩想了大半個晚上,終于勉強想到一個能夠幫助修士調理真氣的藥膳,四神湯。 當然,此四神湯并非是平日里常見的那種四神湯。日常提到的四神,其實指的正是茯苓、淮山、蓮子、芡實四種藥材,而所謂四神湯,則是將這四種藥材搭配豬骨豬肚一類熬制成湯,有健脾降燥等功效。 而魏子芩如今打算要做的四神湯,則是所有其他步驟維持不變,唯獨配合著里面原本就有的四種普通藥材,再另外搭配上其余四種靈藥,以增強其清火降燥的作用,并額外增加了能夠調節陰陽,理順真氣的功效。 大約是魏子芩確實起得太早了,直等他把四神湯都做好了,家里人也都還沒有起來。 魏子芩忍不住想,像他這樣新婚第二日就起來給人煲湯的新郎官,估計從古到今都沒有幾個吧。 “好香……”聞到味道的白珩迷迷糊糊從床上爬了起來。 魏子芩將東西放到一邊,拿了個浸濕的布巾遞給他:“快點起來吧,我給你做了吃的,你先墊一墊,等一下還要過去給爹娘敬茶?!?/br> 白珩接過布巾,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只半夢半醒的用手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抬起頭來,一臉期待地望向魏子芩的方向。 魏子芩:“?”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對方的動作,白珩頓時忍不住有些委屈了:“我現在已經是你媳婦了,你不過來親親我嗎?” 噗。 魏子芩好險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想說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東西啊。 好在白珩沒讓他疑惑太久,很快便解釋道:“不對嗎……隔壁家的孫大哥,每天早上都會去親親他媳婦的?!?/br> 好吧。魏子芩無語半晌,見青年明顯一副你不親親我我就絕對不起來的架勢,只能無奈湊了過去,在青年的額角上輕輕碰了一下。 雖然感覺到對方有些敷衍,白珩還是很開心地彎了嘴角,利落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就在魏子芩家不遠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一個破落沒人住的小院里,忽然搬進了新的住戶。 蒙著眼睛的修士脫掉了原本華麗的法衣,給自己換了件灰白色的粗布衣裳,就連蒙眼用的綢帶也換了條極不起眼的。 原本藏藍色衣裳的修士則更是干脆,索性給自己換了個深青色的短打,袖子挽起,露出兩條胳膊,頭上的佩飾也全都拆了個干凈,如果不看臉的話,真的已經和鄉下地里的農夫沒什么分別了。 “你看怎么樣?”陳司遠有些別扭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短打,回頭詢問身后的同伴道。 被眼睛上粗糙的布條弄得很不舒服,蘇蕪忍不住皺眉道:“你是說讓我看你穿得怎么樣?”說著還加重了看的讀音。 “哦,抱歉,”陳司遠一點愧疚都沒有地道歉,“我忘了你是個瞎子,根本就看不到沒有靈氣的東西?!?/br> 蘇蕪無語望著他,想說你這是想打一架是嗎? “好了,”不敢把對方得罪得太狠了,陳司遠連忙拍了拍手,一面轉移話題道,“身份的問題已經基本都弄好了,那么接下來該怎么辦?” “反正住得很近,不如帶點東西過去拜訪吧?!碧K蕪猶豫道。畢竟已經離開凡人生活太久了,他其實也不知道具體應該怎么做。 “那就帶點吃的過去吧?!标愃具h點了點頭。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俺缘臇|西,你來做嗎?”蘇蕪問,“事先說好,我是個瞎子,可什么都不會做?!?/br> 陳司遠:“……”感覺自從來到這里,就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家多了個新鄰居,早上給父母敬了茶,又盯著白珩將那碗四神湯喝下,魏子芩便直接拿著一籃子雞蛋和幾樣醉仙居里做的鹵rou小菜來到了里正家里。 姝河村的里正是個性格溫和又好說話的老人,基本上村人來求他辦事的,不十分為難的他都會很快答應。 不過聽了魏子芩的來意,里正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道:“你說你要買下村里的葫蘆山?” “對,”魏子芩點頭,“不過更準確說應該是小葫蘆山?!?/br> 葫蘆山一共有兩座,一高一矮,高的那座便叫大葫蘆山,小的那座便叫小葫蘆山。 “不是,你可想好了啊,小葫蘆山上什么都沒有,根本就是座荒山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