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街上聽見的人, 紛紛關門關窗, 生怕受牽連。 容韻也鉆進了一家來不及關門的客棧里。老板“憐憫”他孤身一人,給房租開了個高價。進客房后,他推窗往下看,就發現許多家仆打扮的人被官兵押送著從下面路過。 無需破城,廣州城內已經亂成一鍋粥。 容韻要熱水洗了個澡, 躺下瞇了一會兒。陳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很可能在某個地方等待營救,他必須養精蓄銳,才能想出辦法來。 道理他懂,可是做起來太難。 閉上眼睛,就是各種模樣各種神態的陳致在腦海里交替轉悠。 他躺了會兒就起來,外面天已經暗了,街上靜得連蟲鳴聲都沒有。下樓吃飯,順便打聽消息。老板用高價賣了碗粥,要他趕緊吃,怕接下來連粥都吃不上了。 “未必會這么壞吧?”容韻故意說。 老板說:“你不知道。城里的那些大官都被殺了給西南王殉葬了。有百姓要逃出城,也都給殺了?,F在這廣州城只有兩種人,殺人的人和等著被殺的人?!?/br> 前頭才傳出以梁云為首的文官被捉拿下獄,后頭就說有大官被殺,那被殺的多半就是他們。這些人品性先不說,卻實實在在是西南朝廷中堅,西南王瘋了才會拿他們開刀?;蛘?,西南王真的死了? 西南王若是死了,師父為何不來找自己?是找不到還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越想心越亂,囫圇吞粥后,再度去了西南王府。 入夜后的西南王府比白天更陰沉,仿佛一座無底深淵,將每個進去的人都吞噬下去。 他繞到后門,正欲以石相試,就見門開了。兩個鬼祟的身影從里面探頭探腦地出來,看身形,依稀是兩個女人。 容韻不動聲色地跟了會兒,等她們拐進小巷子,確定無人跟蹤,才跳出來。 對方嚇了一跳,正欲喊“救命”,又捂住了嘴。 其中一個身量較矮的,立刻放下包袱,從里面拿出一堆的金銀玉器:“英雄饒命!生逢亂世,同是淪落人,還請饒我們兩個性命。這些東西,您盡可以拿去。我們絕不追究?!?/br> 容韻往前走了兩步,用指風拂落另一人頭上的帽子:“鄂國夫人?” 兩人大吃一驚,瞪大眼睛看著他。 容韻此時就需要知情人,忙道:“你們為何在此?王府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要你們如實招來,我饒你們不死?!?/br> 這個是鄂國夫人,先前開口的自然是奶媽。奶媽說:“西南王爺薨了,項闊將軍封了西南王府,我們無處可去,只好出來?!?/br> 容韻皺眉:“西南王怎么死的?” 奶媽說:“患疾病……” 話還沒說完,脖子上就多了一把菜刀——容韻離開客棧時,能找到的唯一武器。 奶媽嚇得腿軟,顫巍巍地跪下,旁邊的席氏終于開口道:“西南王遭雷擊而亡?!逼鋵嵥膊恢朗遣皇抢讚?,反正那樣子,絕非正常死亡。 容韻信了幾分:“雷從何來?” 席氏說:“我未在場,并不知情。只聽項將軍說,或許是風雨欲來,打了個旱雷?!?/br> “你們沒有抓到疑兇?” “若有人能打雷,又豈是吾等凡人可以抓住的?” “西南王死時,身旁可有其他人……或尸體?”容韻面容平靜,心卻緊張得幾乎要跳出喉嚨。 席氏覺得他話問得沒頭沒腦,卻目的性極強,多半是與閻芎那對師兄弟有關。便說:“那時,的確有對精通相術的師兄弟與他同行,可是,后來他們就失蹤了?,F場并未他們的人或尸體?!?/br> 容韻緩緩松了口氣:“此言當真?” 席氏嘆氣道:“末路之人,撒謊何益?” 容韻收了菜刀就要走,被席氏叫住。席氏問:“英雄可是從北方來?你既知我的身份,便知我對西南諸事知之甚詳,若舉薦于貴朝皇子殿下,或有用處?!?/br> 如席氏這樣殺子之仇都可以一笑泯之的人,容韻如何敢信?何況他此時腦海中只有陳致,哪里有工夫與她虛與委蛇,便說:“你猜錯了?!?/br> 既然陳致離開了西南王府,必然是會布莊等自己了。 容韻興高采烈地回到布莊,卻被告知人沒有回來。 掌柜夫人說:“倒有另一件事,那人已經從西南王府出來了,正在房中等你?!?/br> 皆無說完自己的故事之后,就陷入沉寂,那模樣,倒像真的在等好戲開場。 雖然碎星點點十分好看,但陳致牽掛還留在廣州城的容韻,全然沒有心思欣賞,坐在一片碎星上,唉聲嘆氣。 皆無忍不住說:“你不覺得自己很吵嗎?” 陳致說:“你嫌我,可以讓我走?!?/br> 皆無用了個定身術:“我也可以讓你閉嘴?!?/br> 陳致:“……”繼續用愁眉苦臉sao擾。 皆無轉頭。 陳致:“……”好無聊,好焦急,青盞大俠快來! 倏然,銀河動蕩。 緩緩流淌的碎星忽然劇烈蕩漾起來的。 皆無站起身,對著來的方向。 那里,北河神君帶著一眾神仙,浩浩蕩蕩地趕來。他們好似剛從神魔戰場下來,個個身形狼狽,只是眼中的斗志熊熊,一臉“老子好不容易打完仗居然不給睡覺,還要過來收拾你這個爛攤子,讓人十分生氣”的表情。 陳致激動地想要鼓掌。 北河神君站在銀河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皆無:“身為黃天衙事務司司長,為何要違反天道?” 皆無無奈地看向陳致。 陳致:“?”這是什么眼神,他指使似的? 皆無解開陳致的定身術:“同樣的故事,我不想說第二遍?!?/br> 陳致只好代為開口:“他是畢虛大神‘毀天滅地’的執念?!?/br> 皆無恍然:“原來可以解釋得這么簡短。對,我不是皆無,我是‘毀天滅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順應本心?!?/br> 事情牽扯到畢虛,那就相當不好處理了。 站在北河神君旁邊的鳳三吉笑瞇瞇地說:“本來看在你的臉蛋份上,我還打算信一信的,可是‘毀天滅地’四個字一出來,我真的是一個字都不打算信了??v然是畢虛本尊,幻化自鴻蒙,也不敢說這四個字吧?你是哪來的底氣和臉皮?” 皆無說:“執念是念,做不做得到,那要做到了才知道?!?/br> 鳳三吉道:“以前與你說話,都沒有今天這么痛快。果然變壞了以后,嘴巴會犀利?!?/br> 陳致提醒他:“這個時候,你們是不是應該義正詞嚴地勸他投降了?” 鳳三吉說:“這么快?” 都三生三世了,還快? 陳致說:“我建議再快些?!?/br> 到底是北河神君善解人意,對皆無說:“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你我相交一場,我勸你回頭是岸。放開陳致,隨我向畢虛大神請罪?!?/br> 皆無說:“我若不肯呢?” 一團火焰從皆無身下冒起,瞬間化作一只翱翔的火鳳,將皆無團團圍住。皆無輕笑一聲,化作輕煙,四散開來。 “我本執念,沒有本體?;鹉挝液??” 鳳三吉對北河神君嘆氣:“我已盡力?!?/br> 陳致:“!”點個火就算盡力了嗎?汗都沒出! 關鍵時刻,北河神君顯然更為靠譜,當下招呼道友們一擁而上,向皆無撲去。 陳致被鳳三吉拉到戰場邊緣坐下:“別著急,看好戲?!?/br> 陳致看他怡然自得的態度,又看其他神仙風風火火的樣子,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你們怎么會來?” 鳳三吉說:“青盞通知我們的。他是凡人,不便來天宮?!?/br> 陳致說:“你們這么輕易就找到了我們,不覺得奇怪嗎?” 鳳三吉說:“奇怪什么?” “皆無苦心經營了這么久的局,總要有個收尾吧?現在算什么?!蔽髂贤跛懒?,容韻離一統天下,登基為帝只有一步之遙。皆無若真如他自己所說,想要攪得天地不寧,此時應該挾持自己去地上,對付容韻才是。跑來這里無所事事地等著算是怎么回事? 陳致百思不得其解。 鳳三吉摸著下巴說:“難道這個地方有古怪?” 第84章 未踐之約(四) 陳致坐不住, 恨不得踹鳳三吉的屁股幾腳:“哪里古怪?怎么古怪?他會有什么陰謀?你快想啊?!?/br> 鳳三吉說:“你怎么比我還啰嗦。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你明明很斯文有禮, 現在……” “會不會是陣法?”陳致打斷他。 鳳三吉揚眉,摸著下巴打量周圍地環境:“這里到處都是碎星。每顆碎星都蘊含著星辰破碎前的殘力,照你這么說, 也不是不可能。不過嘛……” “不過什么?” 鳳三吉無奈道:“我看不出來?!?/br> 陳致怒道:“要你何用?” 鳳三吉:“……”自己居然被一個功德升天的神仙說無用? 此時,戰局一面倒。 皆無寡不敵眾,被眾神包圍在中央, 卻絲毫不見緊張??粗麄儗⑸窳δ塾谏衿髦? 朝自己襲來,還出言鼓勵:“用你們的憤怒……殺了我吧?!?/br> 這不像是皆無的作風。 北河神君意識到不對勁, 想要阻止,已晚了一步, 那些神力落在皆無身上,如電流淌過, 瞬間就傳到腳下,一顆八角碎星中,散向八方。 一個巨大的陣法亮起。 頓時, 虛空諸星涌動, 沉寂已久的洪荒殘力仿佛從四面八方凝聚,固若金湯的天宮竟搖晃起來…… 陳致目瞪口呆,沒想到自己隨便說說,竟然中了。 “這是什么?”諸神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