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陳致說:“神仙也可以出家啊?!?/br> 梅若雪將信將疑:“仙人不愿,我哪里能強,何必尋這樣的借口敷衍我?!?/br> 敷衍了不止你一個。 陳致一口咬定自己出家。 梅若雪無奈,退而求其次地說:“那就請仙人為我保媒拉纖?!?/br> 陳致敷衍著應了,起身要走,突然不放心地轉身道:“我是神仙這件事,還請宮主保密?!?/br> 梅若雪毫不意外:“仙人放心,天機不可泄露,我乃梅數宮宮主,難道這點事還沒數嗎?” 梅數宮主聽起來就很沒數啊。 不過陳致還是信他。因為皆無說他身負仙緣,既然有成仙之望,多半不會太離譜……吧?忽略掉皆無的話,他對自己的想法還是挺有信心的。 因梅若雪纏著他說話,雖然就講了幾件事,也耗費了一個下午,等陳致出來,夕陽都落下一半了。等得心浮氣躁,幾次忍不住要沖進去的容韻一見他就沖過來,繞著他走一圈,確定沒事才說:“師父怎么去了那么久,弟子等得好心焦?!闭f著,淚珠子就在眼眶里聚集,一動就能抖下來。 陳致看著又好笑又心疼,用袖子為他擦了擦臉:“還記得懲罰嗎?” 容韻臉色一變:“我沒哭!我剛才是風沙迷了眼睛。 陳致縱容地摸摸他的頭,然后四下張望起來。 容韻酸溜溜地說:“師父找那個戴面紗的姑娘嗎?她被房家家主請去喝茶了?!?/br> 想到她,陳致幽幽地嘆了口氣:“無妨?!彼浪皇切隳?,只是眼睛有七八成的相似,睹物思人罷了。 容韻問:“師父認得她?還是認得那雙眼睛?” 不得不說他年紀雖小,但觀察力和敏銳度都非常人能及。陳致說:“為師在找胡家家主,你見過他嗎?” 容韻說:“大約一個時辰前,帶著兒子匆匆忙忙地走了。師父找他做什么?” 陳致說:“為師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希望你聽后不要太激動?!毕胂胗钟X得容韻雖然早熟,卻還是個孩子,突然聽說殺父仇人的消息,不激動是不可能的?!傲T了,還是等回去再說吧?!?/br> 容韻一怔道:“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為了對付今日的鴻門宴,他早在園林周圍埋下伏兵,腰際也纏了把軟劍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這場累得杭州風聲鶴唳,許多外鄉人不得不返鄉的大會就這么虎頭蛇尾的落幕了? 陳致說:“為師再教你個的道理,打蛇打七寸,剩下的便不足為慮?!?/br> 與梅若雪閑聊的時候,他曾提到杭州戒嚴,對方一臉理所當然:“我數十年未出宮,若沒個驚天動地的排場,豈不叫人笑話?我原是讓姓房的將方圓一里都清空,誰知他陽奉陰違?!标愔庐敃r還替房家家主說了句公道話:“若是清空了,宮主的排場無人目睹,豈不可惜?”梅若雪說:“我自會派人散布消息?!标愔拢骸啊?/br> 過程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梅若雪貿然退出,必然會震懾其他世家,容韻也就安全了。 他原想帶著容韻向房家家主告辭,被容韻拉住,說房家正在拍馬屁,定然不得閑,派個人去便可。容家的掌門人畢竟是容韻,陳致也不好干涉。 他們從房家出來,正好遇到準備坐車離開的羅家人。 曾與容韻爭吵的羅家少爺突然從馬車上跳下來,走過來說:“今日是房、古兩家叫我們來的,許了些好處。自從父親問罪之后,我們日子便過得有些艱難?!鳖D了頓說,“你父親的死與我們無關,我父親卻白白地賠了條命,便算是兩清了吧?!闭f完,也不管容韻聽進去沒有,跳上馬車就走。 陳致道:“這小子倒機靈?!?/br> 羅家少年必然是看他們倆完好無缺的出來,知道房家的計劃有變,怕日后被清算,才過來服軟。 容韻不服氣地說:“這算什么機靈?一顆墻頭草罷了?!?/br> 陳致只好說:“與你比,自然是輸的?!?/br> 容韻這才高興起來。 兩人上了馬車,容韻開始講陳致進了那座白房子以后的事情。先說吳家二房的那個少爺如何勢利,又說林家大少爺腦子不大清楚,總過來說些有的沒的。 陳致暗道:他哪里是腦子不清楚,分明是方法太直白。 馬車行了一段路,容韻突然問:“師父不是說有事告訴我?如今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師父請說?!?/br> 陳致暗嘆一口氣,從乾坤袋里摸出一塊手絹待命:“我查到你父親的兇手是誰了?!?/br> 容韻面色微僵,很快反應過來:“是胡越?” 陳致點了點頭,腦子里閃現很多緊急應對方案:如果容韻大吼著沖出去,自己如何拖住他;如果他大哭起來,自己如何安慰等等。 偏偏容韻很快恢復了平靜:“謝謝師傅,我知道了?!?/br> 第40章 師徒之情(十) 表面越是平靜, 底下越是洶涌。 下山后的容韻如猛虎出籠, 雖然對他尊敬依舊, 但老練狠辣的作風與前世的崔嫣如出一轍。他很怕自己一個晃神,又步了前世后塵。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不問我怎么知道的?” 容韻原想說,師父與梅數宮主密談這么久, 多半是后者說的。但話到嘴邊,心思一轉,乖巧地說:“師父說的我都信?!?/br> 這話聽著熨帖, 陳致將來龍去脈簡單地說了一遍, 但隱去了自己仙人的身份,只說與梅若雪論道后, 一見如故。 容韻心下微酸:“梅宮主真有福氣,能得師父青睞?!北葘ψ约荷仙綍r陳致的冷臉, 越發委屈,日見輪廓的臉頰突然就鼓成兩個球。 陳致伸出手指“噗”的一聲戳破了一只:“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容韻為剛才的失禮羞愧, 小臉微紅,卻說出極冷酷的話:“那自然要報仇雪恨,叫他償命的?!迸聨煾赶铀暮菔掷? 又補充道, “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殃及無辜?!?/br> 這種話在崔嫣嘴里是絕對聽不到的,陳致感動萬分,該說這輩子自己的教育還是很成功的。他問:“你準備怎么報仇?” 容韻說:“我原本計劃花個幾年挑撥各大世家亂斗,如今倒可以騰出手來專心致志地對付胡越了?!?/br> 陳致依舊不放心:“你打算怎么對付他?” 容韻說:“他當初怎么對付我父親, 我便怎么對付他。以我容家的家財,取一條命而已,能有多難?!?/br> 聽說他要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陳致反而放心。那種曲折蜿蜒、拐彎抹角的坑人方法,往往會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好壞難說。 陳致又想到他原計劃讓世家內亂,不由好奇到底是怎么樣的計劃。 說到這個,容韻有些興奮:“仰賴師父,我才能想出這個主意呢?!?/br> 同謀這黑鍋可以不背嗎? 背鍋背得差點成烏龜客的陳致笑得有些發苦:“怎么說?” “師父不要擔心,弟子不會害你,會好好保護你的,也絕不會讓他們知道陳軒襄好男色的消息是師父告訴我的?!比蓓嵃矒岚愕刈プ∷氖?。 師徒的角色好像對調了。 陳致不著痕跡地抽出手,撫摸他的腦袋:“嗯,你打算怎么利用這個消息?” 容韻笑道:“吳家大小姐能夠順利入住西南王府,托福于其他世家沒有適齡的嫡出小姐與其競爭,但換做男色就不同了。反正不可能做王妃,旁系的庶出的皆可送去。相信沒人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前幾日我已經將消息放出去了,相信不日就會有結果?!?/br> 竟然這么快就有了動作。 陳致聽得目瞪口呆:“你不怕我的消息不準確嗎?” 容韻柔聲道:“那也沒關系的。我借用行走西南的貨商之口,沒人會懷疑到我們頭上。就算是假的,也夠他們折騰一陣子的了?!?/br> 這招挑撥離間使的頗無痕跡。 陳致好奇地問:“這些東西你究竟是從哪里學來的?” 容韻緊張起來:“師父不喜歡嗎?” “這倒不是?!碑吘故俏磥淼幕实?,沒點城府,反倒讓人不放心。只是作為師父,居然比不上自己的徒弟有心計,真的是……想到他是崔嫣,又覺得那么理所當然?!拔抑皇瞧婀??!?/br> 容韻說:“我從師父的書上學的?!边@是一部分,另外在七歲之前,他父親就讓他參與到了部分生意的打理中,那時不懂,但耳濡目染地記住了不少,等日后看了書,便漸漸地融會貫通了。隱去不說,只是為了加強自己與師父的牽連,讓他是喜是怒都不能撇清關系。 果然,陳致聽后毫無懷疑。 一定是皆無挑的書有問題。 大會雖然結束了,可余波猶存。容韻派人出去打聽幾家離開后的動向。 梅數宮來時聲勢浩大,去時卻悄無聲息,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動的身,房、古兩家當夜就離開杭州回了金陵,倒是林家留了下來,住在杭州別院里。 杭州的這幾家里,吳家風平浪靜,好似看了場戲;羅家關上門開會,把下面的幾個掌柜一并叫了過去,似乎有大的動靜;胡家最詭異。胡氏父子回家之后,就閉門不出,直到深夜都沒有出來。 陳致猜測“梅花殺”的老大已經告知他們,自己知道了真相,正在謀劃應對之策。他將想法對容韻一說,容韻笑得深沉:“就怕他們不敢來?!贝饝獛煾覆蛔肪繜o辜是逼不得已,按照他的心性,斬草除根、以絕后患才是上策。若胡家主動出手,他便是被迫迎戰,到時候有個偏差失手的,也是人之常情。 陳致哪能看不出他的打算,但考慮到胡家“應該”投靠容家,也許這是契機,遂不敢發表言論。 容韻見夜深,想親自伺候陳致沐浴就寢,被一口回絕。 他十分傷心:“師父怕弟子笨手笨腳,伺候不好你嗎?” 雖然容韻不是崔嫣,但容韻有可能變成崔嫣。為免自己再度陷入一個接吻狂魔的魔爪,陳致狠心無視他眼中的小傷感,硬邦邦地說:“是,為師就是這么想的?!?/br> 容韻:“……” 陳致趁他呆滯的剎那,快速地甩上了門。 “師父!”容韻猶不死心地拍門。 陳致隔著門板說:“你哭吧,你哭了,我就開門?!?/br> 容韻不上當:“我哭了,師父會借故讓我閉門思過?!?/br> “孺子可教也?!标愔潞眯那榈睾咧∏鷥好撘路丛?。 “……”容韻守在外面不肯走,邊聽著里面的水聲,邊沒話找話地說自己小時候的趣事。 陳致洗完澡,忍無可忍地說:“鳳三吉帶你去聽說書了嗎?”怎么練出了一個毛病。 容韻趴著門說:“師父,我想你?!标愔聦δ莻€蒙面少女的失態,與梅若雪單獨長談,都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好似師父擁有了另外一個他無法進入的世界,不再屬于他一個人。故而像雛鳥依戀母鳥一樣,怎么都不肯走。 陳致無奈之下,只好開門放他進來, 容韻很自覺:“我就在這里洗澡,洗完了睡外間,師父只管去睡吧?!?/br> 陳致知他的性格,大概是不達目的誓不休,也懶得爭論,徑自入里屋去睡了。過了會兒,容韻帶著一身沐浴后的清香躡手躡腳地走進來,低聲喚道:“師父,你睡了嗎?” 閉目裝睡的陳致:“……”為什么問對方睡不睡都是這么老套的句子,就不能說點“起來一起啃豬蹄”“過來看吳剛裸砍”之類的新鮮話嗎? 容韻半天得不到回應,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把已經蓋得很嚴實的被子又重新地掖了掖。 陳致:“?” 容韻想起陳致也曾半夜幫自己蓋被子,是梅若雪、蒙面少女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心下稍安,低聲道:“師父,做個好夢?!?/br> …… 睡到半夜睜開眼,一個黑影站床前。 還好夢呢,不嚇得魂飛魄散已經算道行高深。 陳致暗暗吐槽,聽著容韻到外間,才放心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