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容韻婉拒。 古毅面有不悅:“今天來的可不止我一人?!?/br> 說著,那畫舫果然又出來幾個人。有中年有青年,個個氣度非凡,譚倏也在其中,不過站得遠,也沒有搭腔。 容韻遙遙地打了個招呼,依舊帶著陳致去了家仆提前包下的畫舫。 陳致隨他走了幾步回頭,果然看到那艘畫舫上有人還在望向這邊。對方沒防著陳致會回頭,一怔之后,立即點頭打招呼。 “師父別看!” 袖子被容韻輕輕地拉了一下。 陳致低頭看他:“那些人你都認識?” 容韻說:“金陵的房、古、林三家人,多半是奔著那無趣的大會來的?!彼挥嗾f,帶著陳致上了畫舫,里面吃喝一應俱全,就是沒有彈琴的姑娘。 陳致掃興地嘆了口氣。他倒不是貪戀美色,只是成仙這么久,連假扮的皇帝都是童子雞,清心寡欲到了極致,不免生出幾許逆反的心理。 容韻勸慰他:“師父是出家人,要把持住才好?!蹦敲寄茄?,看著要多認真有多認真。 陳致笑著敲他腦袋:“人小鬼大,胡說八道?!?/br> 雖然只有兩個人,但容韻努力地盡地主之誼,活躍氣氛,從西湖美景為引,漸漸延伸到了各種各樣的美麗傳說。許多陳致以前也聽過,只是此情此景此人,聽起來又是另一番滋味。 吃吃喝喝到半夜方回。 第二天陳致便起得晚了些,容韻早已練完了功,正等著他開飯。一夜暢聊,情誼又突飛猛進。陳致對容韻給自己夾菜也是習以為常,來者不拒。 飯后,容韻拿出兩張請柬:“是大會的邀請?!?/br> 陳致早有所料。對方既然是沖著四明山神仙來的,就不會放過自己。他提醒容韻:“可能來者不善?!?/br> 容韻說:“師父不想去我們就不去?!?/br> “你不想去嗎?” “我聽師父的?!彼荒槦o所謂。 陳致當然不能不去。他還要想辦法在大會上幫助容韻收服林、胡兩家呢??墒菑拇髸胶?,他一點頭緒都沒有,唯一能放心的就是“林之源”是自己人,他不是一個人在奮斗。 他說:“去看看也好?!?/br> 容韻擔憂道:“若‘梅花殺’的人也混了進去……” “我會保護你?!标愔旅念^。 容韻搖頭道:“我不怕死,我擔心連累師父?!?/br> 陳致感慨地摸摸他的腦袋:“傻瓜?!?/br> 容韻突然說:“師父,我這兩天沒有長高?!?/br> 陳致說:“嗯? 容韻委婉地說:“我聽別人說,頭摸多了,就長不高了?!?/br> …… 一個矮矮的崔嫣? 陳致滿心期待地用力摸了摸他的腦袋。 容韻:“……” 大會召開在即,城內戒嚴越發厲害,畫舫也停業了,許多店鋪也關了門。陳致覺得這陣仗,皇帝出行也就如此了——當然,如果遇到像他這樣沒什么實權的皇帝,恐怕還沒有這么好的待遇。 因為會前造勢,許多人由衷地期望這場大會早來早結束。 陳致也是如此。 臨近開會的前一天,胡家突然讓仆人在采購的時候,偷偷摸摸地塞了張拜帖給同在采購的容家下人。那人回到家才看到拜帖,當下呈了上來。 容韻一聽是胡家,眼睛不眨地一口回絕。 “等等?!标愔逻B忙喊住他。 這是接近胡家的大好機會,怎么能隨便錯過。 他說:“讓他進來,聽聽他怎么說也好?!?/br> 雖然容韻老大不愿意,但聽師父的話已經是人生信條,當下不猶豫地同意了。 收到回復后,胡家沒有立刻來人,而是到了半夜三更,才坐著轎子,偷偷地從后門進來。聽到這個消息的容韻,曾有一剎那的沖動將人趕出去,再通知衙役,關起來吃幾天牢飯??上?,這個沖動對上陳致就敗下陣來,老老實實地將人請了進來。 來的是胡家家主之子,胡念心。 名字聽著頗為女氣,但陳致知道容韻的母親閨名里帶著個“心”字,胡家家主取名的意圖昭然若揭。這樣纏纏綿綿又明目張膽的思念……旁人還是裝聾作啞的好。他自然也能理解容韻對胡家的不喜。 胡念心很識趣,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也沒有多客套,開門見山地說:“后天的大會,你們不要去?!?/br> 容韻淡然道:“請帖是房家家主發的,胡兄為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胡念心習慣了他的陰陽怪氣,依舊好聲好氣地說:“這場大會本意是對付你與你的師父,你還送上門,可不是羊入虎口嗎?” 陳致知道這場大會的目的,容韻并不清楚,乍然聽到,不禁皺眉:“沖著我和師父來的?” 胡念心說:“四明有神仙的傳說鬧得沸沸揚揚,江南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那房家以此請來了修真門派,名說著就是要打探你們的底細?!?/br> 容韻冷淡地說:“哦?!?/br> 胡念心苦笑道:“我知道伯父伯母的過世令你很是傷心,對我們都有些誤解。但是你想想,我父親對你母親的感情你是知道……” “住口?!比蓓嵨⑴?。 胡念心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家是多年的世交,難道你還不懂我們嗎?絕不會做出傷害你們的事情,你可以相信我。這次大會,我們家是絕對站在你這邊的?!?/br> 容韻說:“那你知道房家請的是哪個修真門派嗎?” 胡念心說:“多的不知,只知道與梅花有關?!?/br> 將話帶到之后,胡念心沒有久留,又急匆匆地離開了。陳致見容韻臉色不佳,安慰道:“放心,有師父在,絕不會讓你吃虧的?!?/br> 容韻沉默半晌,才說:“買兇殺我父親的,可能是房家?!?/br> 陳致回答不出來,有些后悔沒有向皆無追問這件事的前因后果。 容韻失態只是片刻,很快振作起來道:“不管是不是房家,至少與‘梅花殺’脫不了關系?!?/br> 陳致說:“你要報仇嗎?” 容韻嘆氣道:“我可以報仇嗎?我聽說那些修真的人,跺跺腳,可以震倒一座山,揮揮手,可以揮干一片湖。與他們相比,我實在太渺小了?!?/br> 陳致也是頭一回聽說修士這么厲害,目瞪口呆地點頭:“的確?!?/br> 容韻皺眉:“師父也打不過他們嗎?” 陳致說:“我……這個,我雖然也是半個修士,但是,還沒有修到那種境界?!?/br> 容韻立刻拉住他的手安慰道:“師父不要氣餒。那些只是傳說,哪里就有這么厲害了。我相信師父才是最棒的!” 陳致干笑不已,心中暗暗地琢磨是不是應該讓皆無拉拉關系,讓自己去修真門派補修一下。 兩夜一日過得飛快,很快到了開大會的日子。 容韻特意給陳致準備了一身量身定做的雪白新衣和一張精致的銀色面具。陳致戴上之后,好似又飛升了一遍,整個人都透著股高不可攀的仙家氣質。 容韻也穿了同款的白衣,只是樣式更簡單些。 兩人坐馬車前往會場。 會場便設在一座空置的園林里。遠離的原主人是個武將,家中有一座大的演武場,此時用來開會再好不過。 陳致與容韻到的不早不晚,進去的時候,胡、林、古三家已經到了,又過了半柱香時間,吳家的人才姍姍來遲。等他們到齊,房家的人才走出來,宣布大會開始。 陳致好奇他們開大會會說什么,總不能直奔主題地質問他們吧? 果不其然,若是容韻與陳致不在,他們可能節省時間,上來就開門見山地討論怎么對付四明山,怎么鏟除容家剩下來的勢力,偏偏容韻和陳致來了,房家人自然要裝模作樣地表示這場大會是為了聯絡各家情誼,畢竟最近兵荒馬亂的,正是擰成一股舌根,攻抗外敵的時候。 古家與房家同在金陵,走得很近,在其他人靜默的時候,自然要跳出來鼓掌帶動氣氛。因為古家與會的其他人都是長輩,如此艱難而尷尬的任務只有落在古毅的身上。 看著他臉漲得通紅,還要用力地拍手,陳致在嘲笑之余,又生出了幾分同情。 他關注古毅太久,惹來容韻不滿,輕扯他袖子來喚回注意力。 開場完畢,房家終于說到了今日大會的主題。 容韻和陳致原本想不通他們打算怎么“名正言順”地對付他們,等房家帶出來一個人,他們就明白了。他帶來的是羅家人。 房家家主表面大公無私實則厚顏無恥地表示,既然容家家主死了,羅家家主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那么,當初羅家和容家掰扯了兩條人命都沒扯清楚問題就繼續的扯一扯吧。而且這次大家不用擔心會出意外,因為有他們幾家人在場當評判。 陳致看著容韻黑得發亮的眼睛,心中默默地為房家家主祈禱。 根據以往的經驗,房家家主很可能在一天內猝死。 第39章 師徒之情(九) 說起容家與羅家的糾紛, 就要從他們的先祖論起。往前推八代, 他們曾是一家人。 羅家老祖是容家庶子, 因容家家道中落,被過繼給了羅姓暴發戶,內心一直耿耿于懷。等羅家的長輩去世之后, 就回來認祖歸宗,美其名曰“承繼兩家香火”。容家子孫沒死絕呢,要一個成了外姓的庶子跑來繼承香火?容家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更令人生氣的還在后面, 為了方便祭祀, 仗著羅家無人、容家勢弱,他干脆將羅家祖先的排位都挪近了容家的祠堂。 容家自然不愿意, 但形勢比人強,怎么辦? 容家嫡子也心狠, 咬咬牙娶了比自己大十歲的知府在家守寡的女兒,借勢而起, 重新將羅家祖先從祠堂里趕……好聽的說法是請了出去。 羅家老祖不甘心,在容氏祠堂對面買了塊地,起了座羅容祠堂。真是相當的氣人。 這場恩怨糾纏百年, 直到容家日益強大, 羅家子孫才縮起了頭。只是最近容家不肯資助西南王,得罪了其他世家,他們想聯手給他一個教訓,暗中教唆羅家鬧事,才引發這樁慘案。 如今, 容家一個受害者居然被要求與加害方掰扯,可見評判的心已經偏到沒邊了。 然而,面對來勢洶洶的刁難,容韻從容微笑,擺事實、講道理,甚至拿出了家譜的拓本,指出羅家先祖的確從容家族譜上劃去,已經是外姓人。 與之相比,羅家人只能胡攪蠻纏。 糾纏了一上午,羅家節節敗退,房家家主當即中止了這場辯論,說:“時辰不早,我已經備下酒菜,請諸位入席,有話我們稍后再說?!?/br> 容韻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乖巧地看著身邊的陳致,一副為師命是從的模樣。 陳致挺直腰板,下意識地想要捋一把胡子 ,等手放到下巴上才想起自己并沒有長胡子,只好臨時撓了撓下巴:“盛情相邀,卻之不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