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皆無慌忙拉住他:“南山神君感應到我被關在盒子里,把我救了出來,但是我的心志受了些許影響,所以閉關了一段時間?!?/br> 陳致說:“心志受影響是什么意思?” 皆無含糊地說:“我是南山神君的一道執念?!?/br> 陳致腦子一轉,補出一場大戲:“你對寒卿的執著動搖了?” 皆無沉默了會兒說:“你認為執念是什么?” “是你啊?!?/br> “……” 陳致拉住要走的皆無:“正到要緊關頭,再說一點嘛?!?/br> “什么要緊關頭?” “我能夠感覺到,你正準備打開心門,向我袒露你復雜而斑駁的內心世界?!?/br> 皆無拒絕:“那是你的錯覺。以我們膚淺的交情與認識,不足以支持這么深入的話題?!?/br> “你剛才問執念……”陳致一改嬉皮笑臉,說,“大概就是燕北驕想要一統天下,單不赦想要報仇雪恨,而我……想要振興家族吧?!?/br> 皆無呢喃道:“你們都事出有因?!?/br> 陳致說:“你是想表達,你對寒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嗎?” 皆無拍拍他的肩膀:“早晚要面對的。忘了燕北驕與崔嫣,把他當作普通的任務對象就好?!?/br> “那你們怎么不給他換一張臉?” “他這輩子的娘就是他上輩子的娘,我有什么辦法?!?/br> “他娘呢?” “哦,忘了跟你眼下的局勢?!苯詿o說,“崔嫣駕崩后,燕朝內亂,年家等京城老牌世家意圖復辟陳朝,被黑甲兵大清洗,雙方血戰兩日,死傷無數。江南幾大世家趁機擁護西南王之子占據兩廣。又有綠林中人效仿高德來與張權,揭竿而起。如今,黑甲兵的勢力已經退縮到開封、保定一帶。容韻,是江南容家的后人。容家因反對支持西南王,被幾大世家聯手排擠打壓,他的父親在一場械斗中喪命,母親殉情而死。他身上藏著容家的巨額財富,正被其他世家的人追殺。原本,應該由隱居四明山的廉光道人陳悲離收為徒弟,但是天道運算結果出來之前,陳悲離就已經被打落了畜生道,轉世為螳螂了?!?/br> 陳致目瞪口呆:“什么樣的人竟然會被打落畜生道,轉世為螳螂?” 皆無說:“都是前世造的孽?!?/br> 陳致說:“容韻這輩子又死爹死媽的,也是前世造的孽?” 皆無嘆氣:“雖然天道給了他三次機會,但是,過程會一次比一次更艱難,必須謹而慎之。你身為老師,必須抓緊他的課業,該學的一定要學起來?!?/br> “什么是該學的?” “書已經放在書房里了,不管你照本宣科還是另辟蹊徑,都要讓他學會?!?/br> 陳致無奈道:“我知道了?!?/br> “你適應的時間不要超過三個月?!?/br> “為什么?” “老管家還有三個月的陽壽?!?/br> “……” 陳致回到前院,站在角落里盯著容韻的臉看了半天,閉上眼睛默念:他只是個陌生人,陌生人,陌生人…… “陳真人?!?/br> 老管家發現他的存在,忙迎了上來。 陳致睜開眼,就看到容韻站在老管家身后,怯生生地看著自己。 ……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別以為頭上插兩根狗尾巴草我就把你當成兔子! 陳致吐槽完,覺得自己對一個“陌生人”表現得太自來熟,不符合雙方“初見”的設定,于是整理一下衣服,努力營造出世外高人的明師風范,慢悠悠地走過去:“我這里規矩多,你若堅持不了,趁早滾蛋?!?/br> 容韻當場想滾蛋,被老管家拉住了。 老管家說:“公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真人立下規矩,是為了磨練心性,小不忍則亂大謀啊?!?/br> 容韻只好老老實實地說:“謹遵師父教誨?!?/br> 險些伸手去拉容韻的陳致慶幸自己動作慢,又覺得老管家只剩下三個月陽壽,實在太可惜了?!耙幘氐牡谝粭l就是,我說的話,不論對錯,你都要聽從?!?/br> 容韻委屈地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向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容韻只好說:“是?!?/br> 陳致說:“第二,以后這座山上的所有雜物都要你一人打理?!?/br> 容韻吸了口氣,道:“是?!?/br> 陳致說:“第三,按時完成課業,若是有一日懈怠……”慢條斯理地抽出了長鞭。鑒于向皆無揮鞭的失敗教訓,只是溫柔地撫摸鞭子,沒有抽出去示威:“此鞭會給你深刻的教訓?!?/br> 容韻躲到老管家身后,驚懼地看著他。 看著那張令人咬牙的小臉蛋淚花閃爍,陳致突然找到了為人師表的意義。 山上一共有兩棟房子,一大一小。陳致獨占了大的那棟,臥室、書房、花廳、觀景亭等,一應俱全。容韻與老管家窩在小屋里,隔壁就是廚房、柴房與茅房。 但是,第一夜陳致住的并不舒服。 因為臥室的門被拆了,山風呼呼地吹,冷不冷另說,主要是響。 他半夜起來盯著容韻的門板看了一宿,終于不忍心讓老管家挨凍,忍住了拆下來按在自己屋里的沖動。但是第二天起來,他布置了第一個作業——給自己的臥室造一道門。 為了找個任務,容韻得到了一把小斧頭。 陳致將老管家請到花廳喝茶,趁機打聽局勢,老管家心不在焉地敷衍著,目光一直往外,看到容韻抱著斧子摔了一跤,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陳致掃了外面一眼,道:“他的力氣可比同齡人小多了?!?/br> 老管家見容韻重新站起來,才放心地坐下:“公子出生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皺著眉頭不肯哭,嚇得老爺夫人差點以為……不大好,過了兩個月才好。之后夫人一直沒再懷上,公子是家中獨苗,自然被愛若珍寶,別說拿斧頭砍樹了,連剪刀都沒拿過?!?/br> 陳致握著杯子,笑了笑:“聽起來,他童年過得不錯?!?/br> 老管家嘆氣道:“若非亂世,公子這一生大富大貴,是半點苦頭都不必吃的?!?/br> “亂世”二字刺得陳致眉頭一跳,臉色沉了下來,許久才起身走到門口,對著半天才削下一片樹皮的容韻說:“一木不伐,何以伐天下?” 容韻握著斧頭的手微微一抖,迷茫地看著他。 陳致說:“先去灶房準備午膳?!?/br> 老管家偷偷摸摸地往外走。 陳致嘆息:“有勞老人家了?!?/br> 老管家這才松了口氣,去廚房幫忙。 午膳是蔥油拌面,味道一般,但是對著老管家和容韻戰戰兢兢的臉,陳致一句責難的話都沒有說。 用膳之后,陳致決定開課。 課堂設在觀景亭,天地開闊,遙望青山,令人心胸舒暢。 陳致問他學過哪些書,容韻回答之后,書房里一半的書都可以丟了,剩下的一半,陳致挑挑揀揀,決定開講《六韜》。 懼于陳致的“鞭”策,容韻學得很認真。 課后,老管家找到陳致,支支吾吾地問:“真人打算何時傳授公子衣缽?” “嗯?” “據說,學道要趁早?!?/br> 學道?! 老人家,你怎么會有這么危險的想法? 陳致瞠目結舌。 老管家被他看得心里發毛,但是為了容韻的未來,還是咬牙繼續:“《六韜》雖是著作,但小老兒學識淺薄,看不出對公子道途的助益,還請真人點撥?!?/br> 陳致半晌才道:“你希望他修道?” 老管家一臉疑惑,似乎在問:你是道士啊,不然咧? 幸好他沒有真的問出口,因為陳致發現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陳致只好用“我自有用意”這種毫無誠意的萬能句打發他。 到了晚上,他去天上找皆無算賬。 照慣例,先到仙錦池。 他才靠近池子,池水就嘩啦啦一陣翻滾,寒龍露出水面,連帶潑出了將近半池水,把陳致當頭澆成了落湯雞。 “……”陳致微笑道:“不好意思打擾了?!鞭D身就跑。 寒卿動作比他更快,搶先一步擋在面前。 陳致只好站?。骸按笊裼惺裁词聠??” 寒卿閉著嘴巴,聲音出現在他的腦海:“你來此作甚?” 作甚?作死。 陳致干笑道:“突然想起此地風光明媚,令人心曠神怡,一時情難自禁,走到此處,打擾了大神休息,實在是不好意思?!?/br> “你來找皆無?” 陳致緊張道:“你又找到了一個新盒子?” 寒卿直起身,目露寒光,身上的冷氣幾乎要將濕漉漉的陳致凍成一座冰人,半晌才說:“你見到他,讓他來見我?!?/br> 也就是肯放他走了? 陳致滿口答應,頭也不回地跑了。 下一站黃天衙,依舊是留守仙童留守。 他一見陳致便說:“找皆無嗎?他回南山了?!?/br> 陳致眼睛一亮,湊過去,小聲道:“你知道他和寒卿……” 仙童跟著壓低聲音:“我不知道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