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崔嫣說:“哦,我是妖怪?!?/br> 他對“妖怪”兩個字有多敏感,陳致親身感受過,怎敢讓他繼續誤會,連忙解釋融合了妖丹之后,那補藥的性質就會改變。 崔嫣淡然道:“如今我死都死了,你怎么說都可以?!?/br> 陳致說:“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出去之后又能如何?!?/br> “我會想辦法救活你?!蹦懿荒芫然畲捩虝呵也徽f,在要不要救活崔嫣這個問題上,陳致也存在猶豫,畢竟閻王爺說過,就算能救活他,那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兒。復活的時間若很長,那帝位就算保住,也沒有意義了。畢竟,天道讓崔嫣為帝,不是因為他這個人,而是因為他為帝之后會建立的功勛。但是,看過了崔嫣縮在草堆里的可憐模樣,陳致突然就下了決定。不能當皇帝了又怎么樣?他之前做錯了,如今想辦法改過,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這句話多少令崔嫣稍微動容:“你怎么救活我?” 陳致說:“其實,我師父是神仙?!?/br> 崔嫣說::“那你呢?” 陳致猶豫了下說:“我也是神仙?!?/br> 崔嫣說:“據說成仙需要機緣與修為,你還這么小,怎么飛升的?” 這個問題真要解釋起來,不但要牽扯到他的前世,還要袒露黃天衙的存在,實在復雜之極??墒浅赃^隱瞞的苦果之后,陳致又不敢藏著掖著,不禁左右為難。 這時候,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 院子其實有一道窄門,就在正東面,因為與白圍墻一色,被雜草遮掩,看起來不太明顯。崔嫣伸手想將陳致藏到身后,伸手卻撥了個空,情不自禁地怔了怔,等反應過來,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 陳致十分知趣,早在他變臉的剎那,就貼上隱身符,蹲了下去。 進來的也是個鬼,只是和那些虛無縹緲的游魂相比,他是半透明的,假以時日,就能修出rou身。那鬼進來后,直接走到崔嫣身邊,抓住他的下巴,就準備灌藥…… “定!” 陳致下意識地使用了定身術,竟是管用的。 那鬼手停在半空,藥從掌心直直地掉落下來。 陳致撕掉隱身符,伸手去接,卻接了個空,倒是崔嫣用手兜住了。 陳致問:“這是什么?” 崔嫣說:“據說是怨氣煉制的丹藥?!?/br> 陳致問:“有什么用?” 崔嫣幽幽地看著他:“我每吃一顆,便多恨你一分?!?/br> 陳致急忙揮手去抖落那藥,可惜怎么抖都是撲空。 崔嫣欣賞了一會兒,五指微張,那藥就從指縫里滑落下去了。 陳致松了口氣說:“我帶你出去?!?/br> 崔嫣說:“這圍墻下了禁制,我離不開的?!币婈愔虏豢闲?,便跟著他往外走。走到門口,陳致輕而易舉地穿了過去,他卻被擋了回來,接連數次都是一樣。 陳致又帶著他從圍墻走,一樣被彈了回來。 陳致回去研究被定住的鬼:“為什么他不受影響?是不是身上有什么法寶?” 一神一鬼將俘虜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寶貝。 陳致急得團團轉,這時候就想著鳳三吉的好處。他若是在這里,或許有辦法??墒?,既然他不在這里,崔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這么一想,便覺得肩膀上的負擔重逾千斤,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肩負起來。 他說:“我去外面看看,你留在這里?!?/br> 崔嫣乖乖地點頭。 陳致仔仔細細地搜尋各個角落,總算有所得,在白色圍墻的墻根處,竟用朱砂寫著咒語,他用仙力抹了之后,崔嫣就能出去了。 破了一道難關,陳致信心倍增,腦子不知怎的好使了許多,之前模模糊糊的陣法突然就醍醐灌頂般的有了思路,帶著崔嫣一路奔跑,果然走回了那如詩如畫的山城風景。 陳致說:“我師父請了不少幫手,單不赦這次一定吃不了兜著走?!?/br> 崔嫣說:“你可知他為何抓我?” 陳致心虛的沒吭聲。 “與你有關?”崔嫣察言觀色,步步緊逼。 陳致嘆氣道:“我與他有些恩怨未了?!?/br> 崔嫣不說話,就是放滿了腳步。 陳致走了一會兒,又轉回來找他:“一定要跟緊我。這地方古怪的很,稍不留意,就會失散?!?/br> 崔嫣目光深沉地盯著他看了會兒,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 陳致急得快跪下了:“有什么話我們出去再說?!?/br> 崔嫣說:“你出去之后就不會說了?!?/br> 陳致覺得這話篤定得古怪,正欲問個究竟,就看到前方的地面亮了一下,一回頭,卻看到鳳三吉這只火紅小麻雀正在空中大發神威地噴火。 他心中一喜,正想上前與他們會和,就聽崔嫣悶哼了一聲,像是被誰拽住,一路倒掠回去。 陳致想也不想地反身追上去。 對方似乎沒打算甩掉他,每當陳致有些落后,崔嫣便會停下來,等他趕上來了,再往前走。你追我趕間,火紅小麻雀就慢慢地變成了一顆火紅鵪鶉蛋……火紅螢火蟲……直到完全消失。 陳致清楚自己追下去并非明智之舉,未必能救出崔嫣,還會陷自己于險境,可是一想到以單不赦的心狠手辣,崔嫣不知道會吃多少苦,也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追追跑跑,也不知道繞著山城走了多久,兩條圓弧形的回廊出現在眼前,他們選了左邊那條,盡頭是一座宮殿。 宮殿的門敞開著,里面點著幾盞藍得發青的幽冥鬼火燈,照著誰的臉都是一片慘綠,不得好死的模樣。 進去之后,門就合攏了。陳致不敢向后看,生怕自己少關注一眼,崔嫣就再度消失在眼前。 宮殿有好幾進,進到最里面,是個近兩丈高的殿堂,堂中央放著一張氣勢磅礴的龍椅,上面坐著一個人,但是籠罩在迷霧中,看不真切。 崔嫣已經被放了下來,正站在堂中觀察四周。 陳致跑到他旁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不夠,又滴了幾滴牛眼淚,左左右右地又檢查了一遍,確認完好無損,才松了口氣。 “歡迎來到紫宸宮?!钡钐玫乃闹茼懫鹇÷〉穆曇?,如悶雷般。 陳致警惕地擋在崔嫣面前:“你是誰?” “我是紫宸宮的主人?!?/br> 陳致沒有問對方與單不赦是什么關系,而是旁敲側擊:“你引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那人說:“我想與你做一筆交易?!?/br> 陳致說:“什么交易?” “放了他的交易?!?/br> 陳致直覺這個交易不是那么簡單:“你想要什么?” 那人道:“我放他走,但是,你必須承受凌遲之刑。他能逃多久,跑多遠,取決于你能堅持多久?!?/br> 陳致腦袋“嗡”的一聲,幾乎屏蔽了所有聲音,那噩夢般的聲音又在腦?;仨懀骸瓣惔笕?,這座城的百姓能活多久,全仰賴你堅持多久了?!?/br> 多久…… 多久…… 他怎么知道是多久。 那一刀刀的痛早已麻痹了身體,從身體里流出來的血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他當時在想,一定是平時吃太多的豬rou,才如此腥膻。 倒下去的時候,頭頂的那顆太陽仿佛炸開來了,一團熱烈的花白,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感覺不到…… “如何?”那人見他久久不答,催促道。 陳致回過神來,握著定魂珠,緩緩地點頭道:“可以?!?/br> 身邊的崔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陳致脫掉衣服,露出白嫩嫩的胸膛:“你想從哪里開始?” 一把匕首憑空出現,那人說:“你自己決定?!?/br> 陳致毫不猶豫地握住匕首,對崔嫣使眼色道:“你可以走了?!?/br> 崔嫣怒道:“我不需要用你的命來茍延殘喘!” 陳致說:“放心,我不會死?!?/br> “但是會生不如死!”崔嫣怒不可遏,“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的命與你何干?要你多管閑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連生生活刮的凌遲之刑也肯接受!” 陳致覺得他激動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為了你嗎?” 崔嫣扭過頭:“今日站在這里的不是我,你也會這么做吧?” 他的話越發沒頭沒腦起來。陳致說:“不是你又是誰?” “誰知道呢,毫無交集的陌生人,隨處可見的阿貓阿狗。你本就有成全天下的大義,因此連皇位都不放在眼里?!?/br> 陳致低聲道:“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 崔嫣看了他一眼,嘆氣道:“知道你肯為了我受凌遲之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又豈能真的讓你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說罷,竟然朝著那團迷霧沖了過去。 陳致伸手想攔,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從自己的手臂里穿了過去,撲向迷霧,然后瞬間化為烏有。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突然得好似一場噩夢。 陳致如墮冰窖,須臾才反應過來,怒吼一聲,也沖向了那團迷霧,卻被擋了下去。但他仍不死心,瞬間爬起,繼續往前沖,反復數次,才聽那人說:“崔嫣自取滅亡,與我何干?” 陳致不理他,雙手凝聚起仙力往前撲。 迷霧繼續將他擋了回去,那人說:“他魂飛魄散了,你傷心嗎?” 陳致抬眸,雙眼已然發紅。 “那現在呢?”那人的聲音猛得一變,神似崔嫣的聲音。此時,堂上的那團迷霧漸漸散去,一個俊秀無匹的青年身著紫色的龍袍,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陳致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身龍袍,但是那款式——分明是北燕服飾。 陳致恍惚地看著那張熟悉之極又陌生之極的臉:“你到底是誰?” 那人冷冷地掀起嘴角,全然不見了剛才的焦急與憤怒,似笑非笑道:“崔嫣,或者,燕北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