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年無瑕暗罵他膽小如鼠,面上還要微笑鼓勵:“陛下放心。臣怎能讓您獨自涉險?那時,我一定會喬裝進宮,助陛下一臂之力?!?/br> 陳致被他纏煩了,又想念起楊仲舉的好處。不涉及到楊仲舉的權力與利益時,還是很好說話的,但凡自己流露出半點對臣子的不喜,楊仲舉立刻將那人外調,哪怕進京述職,也要繞道走。 沒了楊仲舉,他只好敷衍著答應下來。 年無瑕不放心道:“崔賊若知陛下與我們的交易,只怕對你不利。還請陛下萬勿放松警惕,流露出喜色來?!?/br> 陳致微笑道:“放心,絕不會發生這種事?!币驗椤蜗仓?? 臨走前,年無瑕聲稱夜明珠目標太大,容易暴露,想要讓他暫時“放回”,被陳致一口否決。陳致理由非常的正大光明:“放心,我會埋在一個除了我,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鼻ご?。 年無瑕:“……” 告別年無瑕,回到乾清宮,入殿門之前,他就有種預感,自己要被捉jian了??邕^門檻,看崔嫣身披大氅,在燈下看書,便知所料不差。 “咳咳?!标愔驴人砸宦?。 崔嫣放下書,抬頭望他,面無表情地說:“陛下夜游御花園,怎么不多披一件衣裳?若感染了風寒,豈非是我等臣子的不是?” 陳致說:“我以為速去速回,便懶得披了?!?/br> 崔嫣眸光一沉:“陛下以為速去速回,不想竟流連忘返了??梢娺@場與佳人的約會,定然是十分愉快的了?” 這陰陽怪氣的強調,還不如捉jian在床呢! 想歸想,陳致依舊好聲好氣地說:“不過是年無瑕,算什么佳人?” 崔嫣說:“京城的無瑕公子也算不得佳人,那陛下的眼中究竟留得下誰?” 陳致說:“傷心的眼淚?!?/br> …… 崔嫣將桌上的一碗熱湯往前推了推:“這姜湯冷了熱、熱了冷,也不知煮了幾遍,怕是姜味都散盡了,權當是熱水喝了吧?!?/br> 陳致一飲而盡。 崔嫣面色稍霽:“夜已深,陛下早點歇息吧?!?/br> 陳致拉過凳子,一屁股坐下:“你還沒問我,我們一起說了什么?!?/br> 崔嫣默默地望向他。 陳致立刻反看過去。然而,一看就后悔了。燈下看桃花,眼兒媚,含秋水,瀲滟到了心坎里。 “咳咳咳?!?/br> 他清了清嗓子說:“我們嚴肅地討論了一下怎么才能干掉你?!?/br> 崔嫣說:“哦?怎么樣呢?” 陳致說:“先讓我對你百般奉承、千般阿諛、萬般順從,等你放下警惕,再聯合摸進宮來的年無瑕,一舉挾持你?!?/br> 崔嫣揚眉,笑了笑:“計劃聽起來很不錯。你若是不告訴我,說不定便成了?!?/br> 陳致搖頭:“不可能成的?!?/br> “為何?” “我能對你百般奉承、千般阿諛、萬般順從,卻絕對做不到挾持你。所以計劃從一開始,就已經失敗了?!标愔轮澜褚雇獬鲆呀浽诙嘁傻拇捩绦闹性艘桓?,只能放低、放低、不斷地放低自己來博取他的信任。 崔嫣果然露出了一絲微笑:“為何不肯挾持我?” 這條理由說了千百遍,再說出來,已與甜言蜜語差不多,可陳致還是要硬著頭皮重復:“因為你是我心中的真命天子,我愿將江山托付,絕不更改?!?/br> “那你為何赴約?” 聽崔嫣問出這一句,陳致知道自己又追回了一點兒信任,忙道:“這怪你啊?!?/br> 崔嫣皺眉:“怪我?” “你不是說我‘柳眉明眸’,比女子更加清秀嗎?”陳致捧著臉頰嘆氣,“我現在走到哪里都擔心被人非禮?!?/br> …… 崔嫣說:“那就更不應該單獨赴約了?” 陳致泫然欲泣地捂住嘴巴:“可是,可是,我不去的話,他萬一趁沒有人,把我拖到角落里,對我……” “罷了?!贝捩倘滩蛔〈驍?,“我收回之前對你容貌的評價?!?/br> 陳致立刻恢復正常:“我好奇他的目的,更怕他耍什么陰謀詭計,對你不利?!?/br> 崔嫣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柔聲道:“我信你?!?/br> 看在他說“信自己”的份上,陳致忍住了將手狠狠抽出來的沖動。 “不過,我要你將計就計?!贝捩痰?。 陳致說:“你要對付他們?” 崔嫣說:“這些世家,整日里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墻頭草似的左右搖擺。今日臣服于我,也不過是攸關性命,不得已為之,等西南王進京,必然倒戈相向。年無瑕的計劃便是最好的例子。與其等他們動手,陷于被動,不如先發制人?!?/br> 陳致說:“你想怎么做?” “年無瑕將你當做棋子,我卻可以捧你為棋手?!贝捩陶f,“從明日起,我讓你當安撫大使,平息城中謠言,你可以隨意出宮?!?/br> 陳致:“……”他只想安靜地當個假皇帝。 他婉拒道:“我怕做不好?!?/br> 崔嫣說:“天塌下來,我替你頂住,你怕什么?” 陳致實話實說:“我怕累?!?/br> “……難道你甘心被年無瑕這樣的小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嗎?” 陳致試探道:“我說甘心會怎么樣?” 崔嫣強硬道:“不去也要去?!?/br> 陳致:“……”既然是這個結果,早說就是了,何必還擺出商量的嘴臉。 崔嫣起身,將大氅披在陳致的肩膀上。 陳致腹誹:都是送禮。人家就松了一串夜明珠,你就送一件穿過的舊大氅……人與人的差距怎么這么大呢? 崔嫣不知他的想法,柔聲道:“我帶你去個地方?!?/br> 第12章 月下之謀(二) 陳致不太想去。剛出軌回來,就被捉jian,心情起伏有點大,好不容易靠著“坦白從寬、出賣小三”活了下來,又要披星戴月地出去,他覺得非常累,直接把心里話說出了口:“我不想去……” 崔嫣看他意興闌珊,也覺得掃興,正想說“那就算了”,就聽陳致又自發地接下去:“但也得去,是吧?” 崔嫣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你怎么一點兒不記好呢?” 捏完就見陳致如遭雷擊地站著。 …… 傳說每個人的死xue都不太一樣,有的人在會陰,也有的人在百會,他不會在臉上吧?但看他平時不著調、不要臉的樣子,又不太像。 崔嫣在捏過的地方輕輕地撫摸了兩下:“怎么了?” 半天,陳致嘴里顫巍巍地吐出一句話:“風水輪流轉?!?/br> 想當年,一張圓乎乎、白嫩嫩的臉放在他面前,任他蹂躪,他沒有珍惜,非要保持成年人的矜持,沒有下狠手,如今,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回,被蹂躪的人輪到了自己,內心竟然感到了一絲絲的……舒服? 陳致瞪著他的手,佯作不悅地說:“沒事不要亂用妖術!” 崔嫣:“?” 兩人提著燈籠,在夜間行走。 夜晚的寒風吹在臉上,讓崔嫣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一回頭,又見陳致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崔嫣無奈地問:“又怎么了?” “你打了個噴嚏?!?/br> “……所以?” “你會打噴嚏?!?/br> 崔嫣莫名其妙:“難道你不會?” 的確不會,他是大功德圓滿金身,百毒不侵、萬邪不侵,注定與天地同壽的神仙,但是……陳致問:“你不是妖怪嗎,妖怪也會生???”他想的是:妖丹如此無用,留著也是弊大于利,還是要將取妖丹這件事盡早提上日程。 崔嫣臉色一下子變了,語氣變得十分危險:“在你眼里,我是個妖怪?” …… 吞了一顆妖丹,即半人半妖,不是妖人就是人妖,“妖怪”已經是很恭維的稱呼了。 陳致成仙之后,對妖怪、凡人、神仙的看法,就如為人時對陳朝、羅剎國的看法,族群不同,沒什么高低之分。 但崔嫣顯然是不領情的,面無表情地盯著陳致看了會兒,見他茫然不答,甩袖而去。 陳致披著臃腫的大氅在后面追了兩步:“為什么往回走?是走錯路了嗎?你去哪里?喂!” 崔嫣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長道的盡頭。 陳致在原地呆站了會兒,覺得流年不利,還是找個地方避避。 偌大一個皇宮……沒有車,走遠了很累。陳致想了想,還是順路去了不遠的養心殿。 守在旁邊觀察的黑甲兵見狀立刻回去稟報給崔嫣。 崔嫣在回來的路上,已從驚怒到心涼了。 從前對陳致托付江山的話還將信將疑,眼下已全盤否定了。 試問,有誰會將自己看重的東西交托給一個“妖怪”?回想當初殿上一刀,到后來渡氣一吻,處處透著詭異,若非自己一葉障目,被陳致的花言巧語蒙蔽了眼睛,何至于到現在才認清楚? 直到黑甲兵回復陳致去了養心殿,崔嫣才稍稍冷靜下來。 若對方一開始就心懷敵意,自己再曲意逢迎也是無用,倒不如來硬的。 他冷冷地說:“召姜移來?!?/br> 到了養心殿,陳致忍不住想看看仙草院。自從曇花“死”后,那里已經是他的傷心地,沒什么值得留戀的了——反正他想養活的,怎么都養不活;不需要他養活的,養不養都會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