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云信緩緩起身,“也罷了。你若不愿也不強求??傊?,今日就此別過。他生若再相遇,師弟再度一度貧僧吧!” 他的臉如蓮花似的綻開來。 阿泰眼底泛了紅,惡狠狠地說:“說的什么屁話!要成佛的是你,又不是老子!” 云信微笑不語,靜然行了一禮。稍整衣袖,便跨出了檻外…… 嚴錦都聽見了。內心汩汩涌出了巨大的敬畏。 好一個勇猛的修行者啊…… 他雖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其實真正的高僧莫過于此吧! 阿泰走到門口。眼眶變得猩紅,那張兇惡的臉足以將大山覆滅三次! 他大聲地問:“和尚,你讓老子收他為徒,老子又能教他什么!教他木工不成!” 秦漠呆怔怔的…… 云信停步,回身微笑道,“木工很好……請讓他好好活著,學個木工吧!” 阿泰:“……!” 侍衛們:“……??!” 云信看了嚴錦一眼,遙遙向她行個僧禮,便飄然下了坡。 坡上幾人,一片寂然。 唯剩樹間幽鳥亂啼,天上日光流轉…… 而那高大的僧侶沿樹蔭而行,漸去漸遠,終究渺然于視野之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慚愧。。。。云信的劣根我都有。 今天還是不搞小劇場了。求喜歡的妹子撒花花。 第22章 吃醋 云信走后,阿泰在籬笆前矗立了半刻鐘,紋絲不動,凝成了一座史前冰山。 秦漠也靜默半晌。之后,忽然發作了似的,兢兢業業劈起了柴。就像生怕被拋棄的孩子,不敢放過表現的機會。 兩個侍衛立在墻角,呆頭呆腦的。不一會兒就向同伴疑惑地瞧上一眼,感覺在做一場怪夢。 嚴錦收拾了殘茶,就一直窩在廚房。并不去打擾丈夫。 他此刻的感受一定是嚴重的喪失,糟糕透了吧。 ——畢竟,云信已把彼此的重逢約在來生。 可能自己也知道,今生證道的希望渺茫,來生還得接著干。即便如此,還是要把余生的光陰壓上去。 這是多么勇猛決絕的告別! 即便是個頂天的硬漢也受不了吧! 阿泰就那樣如石像般站了半刻鐘,之后,才終于想起來自己被“托孤”了,回頭冷冷瞧著秦漠,“你真想拜我為師?” 秦漠連忙放下斧子,上前恭敬回話:“秦漠孺慕師叔奇才,愿終生奉為師尊,此心天地可鑒,全無一絲摻假!” “奇才當不起!一介村夫而已。學識淺薄,為人粗陋。無甚可教于你?!?/br> 秦漠斬釘截鐵地說:“只要能侍奉座下,不拘學什么都好。師父教什么,秦漠學什么?!?/br> “你縣衙中政務該當如何?” “秦漠會想法子處理得當。不會誤了百姓生計?!?/br> 兩個護衛對視一眼:這瘋病真是沒法治了! 阿泰沉默半晌,一錘定音道:“既如此,你先回去。兩日后行拜師禮。對外只說隨我學木工罷了?!?/br> “是!”秦漠大聲應道。 * 繼元慶和李俊的臟事之后,又一驚天消息轟動了全村: 周泰要收貴人為徒了! 那日午后,里長和李俊的老父攜了狀子,去貴人暫居之處狀告周泰雞|jian之罪,被那世子爺各打了二十大板。 一邊打一邊笑瞇瞇告訴他們,周泰是他新拜的師父,再敢誣告,全都進大獄里去。 里長嚇得險些得失心瘋,“不知周泰何德何能,收貴人老爺為徒?” “他會木工!”貴人睥睨著他說。 這荒唐事兒一傳開,基本沒人信。 堂堂世子爺,當縣令已經夠離經叛道,跑山溝里學木工?! 皇家難道吃不起飯了? 眾人一經討論,思路全都開始朝另外的方向發散: “學木工是幌子,圖的還是娘子吧?誰還瞧不出這里頭的門道!” “亂嚼舌根,仔細貴人扒你皮!” “扒皮?沒他也有別人!聽說了吧,江員外也在動腦筋想謀她呢!嚴氏就是天生的禍水,我替她相過命了!” “你們還不知吧,貴人在縣里指派了一個副衙,專門處理瑣碎政務,他以后就要扎根在咱村,一門心思跟他師父……嘿嘿,親近。除非重大縣務才出面……你們說說,這等怪事自古可聽過?” “這就叫愛美人不愛江山!拱手江山討你歡唄!”長貴得意洋洋地說。 詞兒很新鮮,想必又是從燕妮兒口中學來的。 有人故意打趣他,“其實嚴氏嘛,只不過一張臉好!論起風月資質,倒還不如燕妮兒。嘿,燕妮兒那小身板走起路來,波浪滾滾——哪像個沒破瓜的?嚴氏沒她sao!” “sao不sao你這賊囚根子說了算?你湊上去嗅過了?sao不sao她男人說了才算!” “也對也對,不過,往后就得貴人說了算啰!” 這些話比糞坑還臭,全村男人卻嚼得津津有味。 自打決定收秦漠為徒,阿泰的臉就如刷了一層黑漆,半星子笑意都沒了。 待妻子也愛理不理。即便搭了話,眼睛也不瞧她。 一張臉總是劍拔弩張的,似乎又變回了那頭可怖的兇獸。 到了晚上,他甚至不肯帶她去洗澡。 作骨頭地說:“咱是山里人,就該有山里人的樣子。每天洗澡擦牙,那是城里精細人干的事!以后少拉老子陪你荒唐!” 嚴錦只好燒水,委屈嗒嗒地擦了身。 夫妻間恩愛的小船好像說翻就翻了。 她想不明白。 是因為討厭秦漠,卻礙于朋友的囑托而不得已為之,所以就要遷怒她嗎? 看來,她根本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受寵嘛! 什么騎到頭上作威作福這種事,果然一輩子都不可能吧! 人家心情一不好,就待她連陌生人也不如了。 好氣好氣!想撲上去撕他一口rou下來。 ——但是,連這樣撒嬌耍潑的心情也提不起來。 他那種死了心要復辟舊生活的德性,真叫人心灰意冷。 莫名其妙就開始作天作地,看什么都不順眼。簡直像得了瘟??! 哼!那種曇花一現的夫妻之愛,就讓它像晨霧一樣散去吧! 以后她就當個木訥無趣的封建婦女好了——嚴錦如此決定。 晚上睡覺,她主動抱了一床被子,睡去床的另一頭。 丈夫立刻冷得掛冰渣子,譏誚地問:“怎么?這就嫌老子臟,不能忍受了?!” 妻子背對著他,“不敢嫌大哥臟。咱是山里人,摟著睡像什么話?城里的恩愛夫妻才那樣!山里人就該正兒八經地睡。以后別來抱我!” 他枯站在黑暗里,半天無言以對。 一股惡氣嗆在心肺處,陣陣作酸作疼。過了半天,才冷諷道,“行。果然那些個軟話都是騙人把戲。巧言令色的東西,老子知道你了?!?/br> 妻子沒反應,早已心無掛礙地睡著了…… 對他而言,她簡直睡成了一個超級強悍的諷刺。仿佛在說:看吧,你為我在油鍋里熬心,我一點不在乎你呢。 從來吃軟不吃硬的丈夫,整宿瞪著屋梁。在她酣甜的呼吸里,獨自品嘗愛的怖畏,與欲的煎熬。 ——真想把她揪起來吵一架。 但是,他想要的又不是吵架。他不明白自己在鬧什么。只覺心臟被禁在一個黑缸子里,飽受憤怒和委屈的摔打。 里面透不進光,也透不進氣。 簡直快死了! 他的三魂七魄在缸子里發酵。 早晨起來,房間里彌漫著濃烈的酸楚味兒。那是幾十年的怨婦才會散發的陰郁氣息,足以和僵尸的氣場媲美。 他好像一夜間老了十歲。胡子拉碴,滿眼紅絲,眼下掛起兩個煙熏火燎的黑眼圈。 嚴錦瞧著他,好一會子都無語。 說不心疼是假的,少不得軟下姿態問:“大哥,晚上沒睡好???你到底咋了?是不是我做錯啥了……” 他冷冷地說:“你啥也沒做錯。又老實本分,又正兒八經,以后就保持這樣子。少跟老子輕浮?!?/br> 嚴錦立刻點點頭,掀被子就起床,“成!我不跟你輕浮。我把你當菩薩一樣供著?!?/br> 早飯在僵冷中度過了。食量各自減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