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宋琬看著她這樣,便知道有戲,“你若是覺得還行,我就幫你拿主意了?!?/br> 明月含羞望了宋琬一眼,囁嚅著道,“小姐說什么便是什么?!?/br> 她話音未落,就聽門簾聲響,從外面跑進來二人,孫嬤嬤則一臉笑意的跟在后面,也進了屋。 喜兒和雙雨歡喜的拉著明月的手道,“恭賀明月jiejie喜的如意郎君。以后我們可就要改口叫寇夫人了……” 明月羞的滿面通紅,指著她們道,“你們就笑我吧,趕明兒你們也有了這個郎那個郎的,我就寫一副牌匾,讓人抬到大街上,游上個三天三夜?!?/br> 兩人都有情義,那是最好不過了。只是明月的身份,終究是個大忌。若她嫁到寇家,免不得被人小覷。 宋琬既想著給明月找個好人家,便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她看著拉成一團的三人,扭頭和孫嬤嬤道,“嬤嬤,咱們去祖母房里?!?/br> 宋老夫人聽宋琬說寇懷要娶明月為妻,也是吃了一驚。她詫異的道,“寇家如今在京城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們真不介意明月的身份嗎?” “我就是為此事來的?!彼午终f,“我想讓父親收明月為義女,這樣明月嫁給寇懷,別人也不能再拿她的身份詬病了?!?/br> 宋老夫人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好方法?!彼粗午淮髸?,才笑說,“你與你父親商量便是了,來找祖母是做什么?” 自從宋淵將陳月娥從莊子里帶回宋家之后,她和宋淵的關系就更僵了。除了碰上打一聲招呼,便再沒有話可說。宋淵也覺著尷尬,都是在前院里住著,幾乎不來后院。 她來京城這么久,除了當天見了宋淵一面,就是昨晚她肚子疼宋淵過來看她這兩次。 提起宋淵,宋琬便低著頭一句話不說。宋老夫人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道,“琬兒,他終究是你父親。如今他也知道錯了,也想悔改,不如……你就給他一次機會,也讓他重新做你的父親?!?/br> 宋淵傷她至深,她如今能做到與他相安無事,已是她最大的極限。 宋琬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如今挺好的,就不必多此一舉了?!?/br> 宋老夫人也是無言,她只好道,“那好吧,祖母去和你父親說??軕芽墒嵌级礁娜?,不管怎么說,都是咱們宋家高攀了,你父親一定會同意的?!?/br> 金縷打著簾籠進來,看到宋琬也在,她過來福了一禮,才輕聲說,“徐氏和兩位崔小姐已經收拾好了包裹,鬧嚷嚷的說要回青州府?!?/br> 宋老夫人臉色一暗,怒聲道,“我說過了,讓她們娘仨走,誰都不能攔?!?/br> 宋琬卻攥了攥手心,冷笑道,“她們早合計著一走了之,就怕咱們攔呢?!彼牭绞谴掊\羨將湯藥掉了包,陷害她差一點就一尸兩命,就憤怒不已。 傷她,害她。都沒關系,她可以不計較。但若是波及到她的孩子,她絕不會就這么沒事了。 “放她們走,豈不是便宜了她們?!彼午鲋】粠讖目簧舷聛?,聲音極冷,“我這個被害的,可要好好會會她們?!?/br> “瑞珠,你快去看著?!彼卫戏蛉丝此午鋈?,也急忙下了炕。宋琬身子剛好一些,可再受不了一點驚嚇了。 徐氏母女被花悉帶去的人攔在了垂花門前,徐氏穿一件暗紅色的鎏金花紋披風,狄髻上帶了全套金絲頭面,看起來貴氣逼人。她平靜的站在一旁,寇嬤嬤則指著花悉罵道,“下作的小蹄子,你是什么東西,也敢攔太太?!?/br> 花悉被罵的滿面通紅,卻還是站在那里,攥著衣袖道,“太太,你不能走?!?/br> 寇嬤嬤還要罵,站在一旁的徐氏卻開了口,“花悉,你也叫我一聲太太,知道我是什么身份,為何要攔住我的去路?” “他們宋家這般侮辱我們母女三個,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即使你現在跟著大小姐嫁到了宋家,是不是也該念一念崔家養了你這么多年的恩情?你不向著我們便算了,我不怪你,沒想到你卻攔在這里,可真是令人寒心?!?/br> 宋琬一步一步的走來,她聽到徐氏的這一番話,不禁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大家世族里教養出來的女子,不管面對的是誰,什么處境,總是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臉不紅心不跳的上演一出精彩絕倫的戲碼。 宋琬在后宮里見過太多這樣的女子了,除非你有一口好口才和城墻媲美的臉皮,否則不要輕易和她們以道德倫理出發辯論。 宋琬吃過這樣的虧,不過后來她學乖了。 既然要文明解決,那她可得文雅一些。 “崔太太?!彼午叩叫焓厦媲?,笑說道,“崔太太是要回家嗎?” 徐氏看到宋琬臉上的笑意,一時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應了一聲,也笑道,“外頭風大,孟夫人怎么出來了?” 宋琬也不與她浪費口舌,指著入屏道,“我想和崔太太要這個丫頭,崔太太應該不會吝嗇吧?” “果然是小門小戶,孟夫人竟還覬覦別人家的丫頭?!毙焓线€沒接話,站在她身后的崔錦羨就搶白道。 宋琬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么嘴?”她凌厲的眼神只一瞬,看向徐氏時又滿是淡淡的笑意,“我記得崔太太母家是平成徐家,最是講究儀止形容。崔二小姐這般伶俐的口齒,也是徐家教的嗎?” 徐氏最引為傲的就是她母家徐家,宋琬這般說,便是戳到了她的心口窩。 果然,徐氏的面色變了一變,“小孩子不懂事,孟夫人不要與她計較。這次帶她回去,一定好好教養?!?/br> 宋琬卻點點頭,“確實該好好教養?!?/br> 徐氏這樣說,就是在指責宋琬一個大人還與小孩子計較。她說后半句,是以為宋琬會順著她的臺階下,誰知道宋琬反將了她一軍。徐氏看著宋琬還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才知道是自己將人小覷了。 徐氏有些尷尬,她斂了斂眸子,將話題轉移到了入屏身上,“孟夫人要入屏一個丫頭做什么?” 聽徐氏這樣說,宋琬就斂去了笑意,“崔太太不知道嗎?入屏這丫頭可壞心眼的很,要不是有個小丫頭撞見她進了廚房,誰能知道是她要陷害我呢?!?/br> 徐氏的臉便僵住了,“是何人給夫人這般說的,入……” 宋琬提了提聲音,打斷她的話道,“崔二小姐才這般小,怎么會想到這個法子陷害我呢,我知道不是她做的,太太不必自責。說起來……” 宋琬的眼神便凌厲了起來,“都是入屏那丫頭搞得鬼,她這般壞心,也難怪崔二小姐被教壞了。我知道她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頭,你們不好處置她。正因為這樣,我更要幫太太這個忙了。你們把她給我,我幫你們處理了,一來能解解我心中的怒氣,二來也不妨礙你們崔家和徐家的名聲,咱們兩家更是沒有罅隙了,這便是‘三全’?!?/br> 宋琬見徐氏動了動嘴,還沒等她開口,便拉著她的手笑說,“崔太太,你就不用謝我了。咱們是一家人嘛,不用這么客氣?!?/br>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宋琬的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 徐氏看著, 手腳冰涼。她沒想到自己會被面前柔柔弱弱的女子強壓一頭, 五官都僵硬了起來。 “崔太太……”宋琬見徐氏不說話,便輕聲喚她。 徐氏攥了攥手掌心, 臉色稍稍柔和了一些, “那就……多謝孟夫人了?!彼龓缀跏且а狼旋X的說。 宋琬看她這樣,臉上的笑意更濃,“明月, 崔太太都發話了,還不快將入屏帶下去?!?/br> 明月聽著宋琬與徐氏的一席話, 還有些云里霧里。她雖不明白宋琬為何要給崔錦羨說話,但她知道最終是她們占了上風。 夫人就是厲害。明月挺直了腰板, 笑盈盈的走到入屏面前, 底氣更足了,“入屏姑娘,請吧?!?/br> 從來都是她崔錦羨揚著下巴看別人,哪里由得別人這樣對她。尤其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崔錦羨氣的肺都要炸了,她揚手就要給明月一巴掌。 沒想到她剛起勢, 就被明月抓住了胳膊。明月的手勁極大, 她用力掙扎了兩下也沒掙脫開來。 明月才不會怕崔錦羨, 她冷笑一聲,才將崔錦羨的胳膊甩開,“崔二小姐好大的脾氣,你以為這是你家呀, 由得你胡來?!?/br> “你……”崔錦羨扛不住明月甩她的力道,踉蹌了兩步才站穩了。她氣得指著明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徐氏看到崔錦羨狼狽的模樣,臉色極是不悅。她蹙著眉頭,出聲低喝,“羨兒……” 崔錦羨聽到徐氏的聲音,委屈的道,“母親,明月一個丫頭也敢和我撐架子,我要讓人掌她的嘴?!彼f完又狠狠的剜了明月一眼,一點世家小姐的模樣都沒有。 徐氏眉頭緊皺,厲聲道,“不許胡鬧?!笨軏邒咭姞?,連忙將崔錦羨拉到一旁輕聲勸慰。 宋琬還是淡淡的笑著。雖說崔錦羨姓崔,但她血管里也流淌著一半徐家的血。如此教養,若是讓徐老見到了,只怕會被氣暈過去吧。 看徐氏這么決絕,入屏便知道自己無望了。如此一來,她倒比剛才平靜了許多,跪在徐氏面前懇求道,“還望太太看著入屏這些年來伺候二小姐的份上,放奴才的父母兄弟一條活路?!?/br> 宋琬一聽入屏的話音,便知曉她為何不承認是崔錦羨指使的她將湯藥掉包。原來是她一家人的性命都握在徐氏的手里,也難怪…… 徐氏低頭掃了入屏一眼,臉色黑了黑。如果入屏不提此事,或許她還會放過她們一家人。 “蠢東西?!毙焓显谛睦锇盗R了一聲,又抬頭看向宋琬。她勉強扯了扯嘴角,說道,“讓孟夫人見笑了?!?/br> 宋琬與她客套了一回,又道,“崔太太,時候不早了,您要是回青州的話,還是早些啟程吧?!?/br> 馬車早就套好的,宋琬抬了抬手,圍在垂花門前的護院才都散去了。果然是她調教出來的,這反應她很滿意。 徐氏聽宋琬下了逐客令,一絲笑意都扯不出來了。她活了這么多年,還從沒有人敢與她這樣說話。她心里頭憋著一股火氣,卻不好發作出來,只能強忍著,神色便就有些猙獰。 直到坐上馬車,徐氏的半邊臉還是陰云密布。她恨恨的摜了兩下長幾,張口罵道,“下流坯子,小娼婦……”她罵的難聽,跪坐在一旁的寇嬤嬤也不敢多嘴。 外人都說崔錦羨的性子隨了崔浩,但她卻知曉其實崔錦羨和徐氏更像一些,只是徐家的禮教束縛了徐氏罷了。若沒有徐家教養,只怕徐氏會比崔錦羨更甚。 當然,這些話寇嬤嬤是不會說出來的。 宋老夫人虛驚一場,她看到徐氏走時灰溜溜的模樣,便有些想笑。只是崔錦書還在場,她忍住笑和宋琬道,“你想怎么處置入屏?” 宋琬剛剛說了那么多,有些口渴,她斟了一鐘溫水潤了潤嗓子,才道,“她雖可恨,但罪不至死。就打二十板子讓她長長教訓,放到鄉下莊子里?!?/br> 最可恨的其實是崔錦羨,但卻不能動她分毫。 —— 直到宋琬的脈象十分平和了,他們才回了宛平,這時已經進了九月。天漸漸的冷了起來,掛在門上的簾子都由竹篾換成了放了棉花的緗色菊花團紋綢簾。 院子里枯黃的樹葉已經掉的差不多了,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只有后花園的迎客松還是翠綠一片。 宋琬極是怕冷,孟階便早早地讓劉保善燒了地龍。也不知為何,宋琬的肚子倒不如之前那樣瘋長了,只是腿腳都腫的厲害。 朱夫人和胡夫人、陳夫人時常會來這里找她打葉子牌,宋琬坐著不便,便讓明月替她打,她在一旁指導。等到寇家派人來提親,明月已經能很好的打一手葉子牌了。 宋琬雖活過一世,但從沒有生育過孩子。眼瞧著產期越來越近,她竟恐慌起來,夜里也睡不好。大夫便建議她多出去走走,她便沿著抄手游廊,從松竹堂到后花園,院子雖小,但里面的布置都是按著江南那邊的園林建的,一條小道她都要走上許久。往往來回一趟,她能走半天,腿腳上的水腫倒是消了許多。 冬至那一日天上飄起了雪花,清曉醒來,地上覆了厚厚的一層。宋琬披了一件銀狐皮的鶴氅,坐在廊下看小丫頭們打雪仗。 孟階卻和寇懷一起來了,明月看到寇懷,臉便紅了半邊,早躲起來了,宋琬只好讓喜兒去沏滾滾的熱茶來。 寇懷沒看到明月,便問宋琬,“弟妹,怎么沒見明月姑娘?” 宋琬但笑不語。孫嬤嬤攙起宋琬,接過話道,“寇將軍,你如今都和明月定了親,就不要過來我們這里了?!?/br> 寇懷以前都在衛所里長大,也未曾娶過親,不知道里面的條條道道。他皺眉道,“mama,這是為何?” 孫嬤嬤就道,“寇將軍不知道嗎,男女雙方既定了親后,就不能再見面了。若是見了,是不吉利的?!?/br> 宋琬倒想起了孟階和她定親那些時候,幾乎每晚都會爬墻過來看她一趟。她忍不住朝孟階笑了笑,卻見孟階挑起了眉毛。他是不信這些的。 寇懷則一副受教的模樣,雙手抱拳道,“孫mama,那我這就回去?!彼D身便要走。 宋琬才出聲道,“今兒朱夫人的小女兒過生辰,我讓明月去她家討酒吃去了,你且吃過午飯再回吧?!?/br> 宛平雖離京城不遠,但剛剛下過雪,四下茫茫的,不好辨路,定會耽擱許久。路上風又吹得緊,雖說寇懷皮糙rou厚不怕,但某些人可會心疼的。 寇懷不喜吃茶,宋琬便讓劉保善跑去街上打了一壺清酒。廚房里又拌了幾道小菜,寇懷便坐在食桌前小酌起來。 宋琬倒是很喜歡清酒的香味,她自己嘴饞卻不能喝,便給孟階斟了一杯,笑說道,“你替我喝一杯,解解我的饞?!?/br> 孟階接過去,便仰頭喝了??軕言谝慌源蛉?,“弟妹,也就你的酒孟兄才吃。我和他這么多年的情義了,一點面子都不曾給過?!?/br> 宋琬只端著粥吃,并不言語??軕延诛嬃艘槐?,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宋琬道,“弟妹,孟兄可給你說了宋員外郎的事?” 孟階聞言便蹙眉,寇懷卻已經說了半句了,“謝光讓宋員外郎作證沈詹事和夏次輔有信件往來的事,他因為拒絕……” 孟階‘咳’了一聲,寇懷連忙住了嘴。他這才記起孟階在路上再三告誡他不要提及此事……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