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宋琬駐足問他,“有什么事嗎?” 洗墨將手中的清涼油捧到宋琬面前道,“琬小姐,這是清涼油,能驅蚊止癢的?!鳖D了一頓又眉飛眼笑的道,“我家公子不讓我說這是他剛剛買回來的?!?/br> 洗墨說完便跑了。宋琬怔忪著將清涼油拿在手中,沉默了一會,才探著身子往孟階的馬車看了一眼。 孟階這是什么意思?宋琬有些受寵若驚。 紅玉挑了一些清涼油給宋琬抹在了昨兒蚊子叮咬的地方,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彌散開來。宋琬打開攢盒,捏著果脯吃了起來。 馬車行了小半日,便出了城。宋琬看外面的景色看得有些乏了,便窩在角落里閉上眼睛小憩。馬車一路走得都很平穩,到了下午,宋琬才悠悠醒來,她摸著‘咕嚕?!苯械亩亲?,有些無奈。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來順過來問宋琬,“小姐,前面有家酒樓,咱們要不要進去歇歇腳再趕路?” 宋琬掀開窗紗往外看去,果然見到一家掛著旗幡的酒樓。宋琬摸了摸肚子,又問來順,“來管家,咱們現在到哪里了?” 來順忙回道,“前面就是青州府了?!?/br> 進了城還得再走一個時辰才能到家,宋琬餓的有些受不了了,便點了點頭,又道,“哥哥和階公子怎么說?” 來順道,“珩公子和階公子都說讓小姐你自己拿決定?!?/br> 小丫鬟搬了轎凳過來,宋琬下了馬車,只見宋珩和孟階也下來了。 孟階走過來看了一眼宋琬,沒有說話,和宋珩一起進了酒樓。宋琬跟在后面,也走了進去。 酒樓里人很少,就只有左窗前坐著一桌。一共三個人,身上都穿著灰色的道袍,面目卻是極兇神惡煞。其中一人臉上還有明顯的刀疤。 宋琬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跟著宋珩和孟階坐在了一個桌子上。兩桌雖然隔得很遠,但宋琬還是隱隱約約有種不安的感覺。 明月和紅玉似乎也很害怕,都緊緊的靠在宋琬的身旁。 宋珩腦袋雖不靈光,也知道那些人不能得罪,便一直目不斜視,只輕聲點了幾道菜色。孟階的性子一向清冷,那些人在他眼中就像不存在一樣,和平日一般無二。 不一會,小二便端了菜過來。宋琬剛剛拿起筷子,就聽左窗邊響起一陣動靜。宋琬皺了皺眉頭,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夾菜。 其中一個穿灰色道袍的男子大搖大擺的走上前來,呼和那小二,“再切一盤子上等的牛rou來?!?/br> 只聽小二為難的道,“客官,不巧了。今兒小店的牛rou已經賣光了?!?/br> 那穿道袍的男子立時怒目,一把抓住小二的衣領道,“你騙老子呢,剛剛不還有的嗎!” 宋琬看著桌子上的切牛rou,心頭一緊。只聽那小二哆哆嗦嗦著道,“被……被那桌客……客人買走了?!笔种钢傅姆较蛘撬午@一桌。 穿道袍的男子這才松開小二,徑直往這邊走過來。宋琬忙低下了頭。只聽腳步聲越來越近,男子粗魯的聲音再次響起,“書生也吃葷腥的嗎?!” 那一桌男子附和大笑,其中一人道,“誰說書生不能吃葷,三弟,你別嚇到人家了?!?/br> 穿道袍的男子也哈哈笑了起來,抬腳踩到了長凳上,指著牛rou盤子和宋琬嬉笑著道,“小美人,能不能將這一盤子牛rou讓給我們兄弟幾個?”語氣十分輕薄。 宋琬攥了攥手心,正要抬頭,卻聽宋珩站起來捧著盤子道,“兄弟,這一盤子切牛rou我們還沒有動筷,你若不嫌棄,便拿去吧?!?/br> 男子瞅了宋珩一眼,冷笑著吼道,“老子和你說話了嗎?”一抬手便將盛著牛rou的盤子掃到了地上。 宋琬咬了咬下唇,卻見男子伸出粗黑的手就要摸她的臉。宋琬連忙上后退了兩步,紅玉和明月便擋在了她的前面。 男子哈哈笑了起來,“這兩個小美人也不錯。大哥、二哥,咱們今天可是有福了?!?/br> 來順一看不對勁,連忙走上前來陪笑道,“這位大哥,我家小姐膽兒小,你行行好,就放過她吧。不如今天你們吃多少都由我們來出?” 男子哪里聽得進去,一腳便將來順踢得老遠,“老子還用的著你們墊錢!老子有的是錢,就是缺個美人兒?!?/br> 男子澀瞇瞇的盯著宋琬,一把將紅玉和明月推開,眼看著宋琬就要落入男子的手中。宋珩一下子撲上來,男子又笑了起來,“喲,書生還想英雄救美呢?!?/br> 說著便毫不留情的給了宋珩兩拳,宋珩哪里禁得住,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 宋琬看著男子離她越來越近,從發髻上抽下來一根簪子,緊緊的握在手中。 男子早就看清了宋琬的意圖,一下子奪了過來。宋琬驚叫了一聲,連忙上后躲,卻被男子一下子拉住了衣袖。 第二十八章 宋琬卻還是往后退, 只聽‘嚓’的一聲, 襕衫衣袖竟硬生生的被撕了下來, 露出里面淡櫻色的中衣。宋琬猝不及防的被力道甩了老遠,身形一歪, 就向后倒去。 孟階眼眸微瞇, 大手在四方桌上一撐,躍過穿灰色道袍的男子,一伸手便將宋琬攬在了臂彎里。 宋琬恍惚中聞到一股淡淡的胰子香味, 下一刻便驟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她緊緊地攥住孟階的胳臂,帶著一些驚慌, 囁嚅著喊了一句,“階公子?!?/br> 孟階輕輕地點了點頭, 將宋琬護在身后, 才一臉平靜的看向穿道袍的男子。那男子卻甚是驚詫,瞪著眼在孟階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前這個清瘦的書生竟有這般敏捷的身手。 男子生出了一些膽怯,別過孟階清冷的雙目,狠狠的道, “識相的就快點給爺讓開, 大爺我可從來都不手下留情的?!?/br> 孟階挑了挑眉頭, 卻淡淡的笑了。男子沒由來的生出了一身冷汗,剛要伸拳,卻見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只聽‘咔擦’一聲,胳臂上傳來一陣疼痛。男子倒吸了一口冷氣, 上后退了兩步,左臂卻是再怎么都使不上力氣了。他低頭一看,只見衣袖里一條胳膊向下墜著。劇烈的疼意立即襲滿全身,男子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抓著胳臂‘嗷嗷’直叫。 另一個穿道袍的男子驚呼道,“三弟?!彼莺莸嘏牧艘幌旅媲暗乃姆阶?,執起木筷便向孟階身上扔來。孟階卻很鎮定,踢了旁邊的四方桌立在面前,只見一根根木筷碰到木桌發出‘鐺鐺’的聲音,全都滑落在地上。 這個男子就是被稱作‘二哥’的人,他大吼著踩著四方桌撲上前來,孟階拉著宋琬一閃?!纭瘉聿患皠x住,直接往窗欞上撲了過去,‘哐當’一聲,半閉的窗欞嘩啦落地,‘二哥’撞得眼冒金星,無力的靠著墻角蹲坐了下來。 臉上有一塊刀疤的男子卻在左窗邊靜靜的看著這一幕。許久,才緩緩的走了過來,他皮膚黝黑,雙目陰沉可怖,臉上的一塊刀疤順著左眼瞼劃到了右耳根,極是兇神惡煞。 一看便知,這個才是狠角色。剛剛那兩位實在是有頭無腦的莽夫。 宋琬手心微濕,攥了攥孟階的胳臂,有些替他擔心。孟階卻以為宋琬害怕,回頭看了她一眼,小聲的道,“有我在,沒事的?!币贿叞参恐贿呂站o了宋琬的小手。 孟階的聲音清冷,卻很是另人安心。宋琬一瞬不瞬的盯著孟階,一顆多年波瀾不驚的心竟微微悸動了起來。 ‘刀疤’男子走上前來,看著孟階的目光中少了幾分兇狠。他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問孟階,“可是孟公子?” 孟階抬頭看了一眼‘刀疤’男子,神情冷峭,說道,“多年不見,寇將軍竟做起了這樣子見不得人的買賣。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br> 宋琬聞言一驚,抬頭看向‘刀疤’男子,她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才認出來這位‘刀疤’男子就是宣靖朝威名赫赫的‘明威將軍’寇懷。 宋琬蹙了蹙眉頭。她記得寇懷是英國公唐照手下的一名戰將,編制在京畿巡夜的金吾衛中,后來卻成了孟階的手下。他軍功赫赫,名極一時,被神宗授以世襲明威將軍。 寇懷他現在該是戍守在京畿,怎么落草為寇,干起地痞的活計了呢?宋琬極是疑惑,卻聽寇懷出聲言道,“我記得孟公子不好女色,怎的今日為了一個女子大打出手?到底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闭f完大笑了幾聲,抬手一請,“孟公子,坐?!?/br> 宋琬這才發覺自己還抓著孟階的手,她連忙松開,退后幾步,攙起來漸漸緩過來疼痛的宋珩。孟階看了宋琬一眼,淡淡道,“不必害怕,這位是寇懷寇將軍。他做事一向坦坦蕩蕩,光明磊落?!?/br> 寇懷笑道,“孟公子,你可別嘲弄我了。老兄我臉皮雖厚,還是要臉的。人家姑娘家哪里就肯信我這地痞流氓了?!闭f完看向宋琬,抱拳道,“姑娘,讓你受驚了?!笨軕焉鸵桓眱聪?,就是笑時,也是看著陰森森的,令人發憷。 宋琬知道他的為人,并沒有多膽怯,俯身作了一揖,淡淡回道,“寇將軍言重了?!?/br> 明月扶著長凳站起來,揉了揉磕在桌角上的腰身,攙著宋琬擔心的問道,“小姐,你沒事吧?”見宋琬點頭,明月才放下心來。朝寇懷瞪著眼睛道,“堂堂寇大將軍,竟然伙同賊寇做出如此傷天害理、喪盡天良之事,還要臉做什么!” 寇懷被明月罵的一怔,只覺得氣血直往上涌,黝黑的臉卻看不出來絲毫紅意,他撓著頭道,卻不知道怎么解釋是好。 他難道要說自己一時閑得慌,便衣出來巡游遇到了兩個賊寇,便起了耍弄之意,還和人拜了把子稱兄道弟。他原本就只是想看看這等賊寇能做出何等之事,沒想到一頓霸王餐還沒吃了,就遇到一個熟人。 這熟人還不是別人,卻是他的救命恩人。七年前他因戍守不力放走了一個窮兇惡極的逃犯,按軍規本該斬首,要不是孟階幫他找到了犯人,他早就人頭落地,奔赴黃泉了。 他雖多年不見孟階,但一眼就認出來了。孟階曾在衛所待過半年,天賦異稟,功夫學得很快,他是極佩服的。但現在孟階卻是書生的打扮,他便起了個念頭,試一試孟階的身手。 于是那兩個賊寇在調戲宋琬的時候,他并沒有出手制止。 那個‘二哥’和‘三弟’皆是一臉震驚,一個揉著頭,一個扶著胳膊,也顧不得疼痛哀嚎了,雙雙跪在寇懷的面前,不停地磕頭道,“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官爺大駕光臨。還請官爺看在咱們拜過把子的份上,饒小的們一條狗命?!?/br> 明月冷笑了一聲,說道,“果然是一家人,你們既然是狗,那寇大將軍又是什么?” 跪在地上的兩個賊寇相視一眼,立刻噤聲。紅玉從馬車里拿了件披風過來,給宋琬攏在了身上。宋琬拉了明月一下,輕聲道,“你和紅玉一起出去看看,有沒有傷到哪里?” 寇懷連忙從懷里掏出一瓶傷藥遞到明月面前,撓著頭說道“這是專治跌打損傷的藥酒,還請姑娘收下?!?/br> 明月冷‘哼’了一聲,從寇懷手里奪過藥瓶,拉著紅玉出了客棧去了馬車上。 宋珩摸了摸被打著的傷口,痛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額頭上微微沁出了一些汗意,宋琬擔心的皺了皺眉頭,問道,“哥哥,你怎么了?” 宋珩連忙擺著手道,“沒事,沒事?!泵銖姵午冻鲆荒ㄐσ?。宋琬還是擔心,和宋珩道,“哥哥,你去看看你的傷口如何了?!闭f著拉著宋珩出了客棧。 寇懷又歉意一番,看著宋珩宋琬出去。才陰狠狠的看向地板上跪著的二人,“你們二人,還有什么話要說嗎?”聲音極其冷冽。 那二人不停地磕頭,顫顫巍巍的求饒道,“官爺,饒命啊?!?/br> 只聽窗外重重腳步聲,客棧里突然跑進來四五個身穿練鵲文綠袍的官兵,看到寇懷都齊刷刷的拱手抱拳,“都頭?!?/br> 來順一瘸一拐的走上前來。原來來順看情況不對,偷偷爬出去找官兵去了。 寇懷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兵,點點頭道,“將二人拘起來,等我回去再做處置?!?/br> 官兵不敢多問,立即將渾身顫抖的二人拖了出去。孟階卻突然道,“等一下?!?/br> 寇懷疑惑的看向孟階,“怎么了?” 官兵又將二人拖了回來。那二人以為孟階要救他們,臉上都帶了一些喜色,跪在孟階面前道,“公子,您就發發慈悲,饒小的們一命吧。小的們家中還有八十的老母需要照顧?!?/br> 孟階挑了挑眉,冷聲道,“剛剛是誰出手傷了那位公子?”孟階說的是宋珩。 那個喚作‘二哥’的立馬指著他旁邊的男子道,“是他,是他,不是我?!?/br> 喚作‘三弟’的男子驚恐的看向孟階,顫抖著道,“是——是小的?!?/br> 孟階抬頭看了一眼灰袍男子,淡淡的問道,“哪只手打的?” ‘三弟’哆嗦著道,“兩——兩只手都——都打了?!?/br> 孟階低頭看了一眼四方桌,道,“手伸出來?!?/br> ‘三弟’不解,抬頭看著孟階,顫顫巍巍的將手伸到了桌子上。孟階從筷筒里拿出一根木筷,突然攥在手心里往下一拍。 只聽一聲慘叫,血水四濺,滴在茶盅里暈散開來,空氣中立即彌漫了一股血腥味。 寇懷低頭一看,只見木筷穿透了‘三弟’的左手。正是剛剛撕掉宋琬襕衫衣袖的手。 第二十九章 宋琬在馬車下等著宋珩上藥, 卻聽到一聲慘叫從酒樓里傳了出來。宋琬皺了皺眉頭, 扭頭看向酒樓。只見四五個官兵拖著那兩個穿灰色道袍的男子邁過門檻, 往衙門的方向去了。 宋琬無奈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好好的人不做, 偏要干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當真是罪有應得,并不值得同情。她淡淡的掃了一眼不停哀嚎的男子,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他的左胳膊上。 宋琬記得, 孟階出手將這個男子的胳膊打斷了。眼角的余光瞥到男子的手掌,宋琬一驚。只見長長的木筷將男子的整個手掌心穿透, 黑紅色的鮮血順著手指頭不停地滴落下來。雖然隔得很遠,但依舊觸目驚心。宋琬蹙了蹙眉頭, 心道這男子的整個左胳膊怕是都要廢了。 宋琬看著一行人越走越遠, 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孟階清冷的面容,她微微出了神。宋珩上好了藥才從馬車上下來了,他走到宋琬跟前,輕聲叫了一句,“meimei?!彼午交剡^神來。 宋珩給宋琬攏了攏披風, 說道, “今日多虧了子升跟著, 要不然——”頓了一頓,又悶悶的道,“都是哥哥無能。若是哥哥會些功夫的話,meimei也就不會遭此毒手了?!彼午竦椭^, 神色黯然。 宋琬聞言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宋珩的手,安慰道,“哥哥莫要這樣說。古語云,術業有專攻。哥哥一心念書,不會功夫,也沒什么的。況且那兩人也沒有得逞,哥哥不要為了此事傷感?!?/br> “子升也是書生,可他卻也會功夫?!”